杜大夫握住李茹的手,有点羞愧,“二梅姐,不瞒你说,先前我肚子里还有点嘀咕,觉得一个山沟沟里的妇女,怎么配得上杨同志,杨同志现在已经是团长了,将来还可能做更大的事业,要是娶个拖后腿的妻子,那……”
李茹两眼仍然是蚊香圈圈,“不,不是……”
“可是到了谷堆村,跟大姐你接触多了,才发现大姐做事大气能干,对新鲜事物也学得特别快,我当初还没参加工作的时候,可远远不如大姐呢!这一点,我得检讨了。”
杜大夫说得挺诚恳,当初她们卫生队的十几个年轻小姑娘,因为工作的关系,接触了不少部队和区里的干部,一对对的都结婚了,好几个年纪都差着十来岁呢。
至于几个年纪大的女大夫,要不是已经结婚了,要不是像杜大夫这些,有过一段故事的。
杜大夫倒是挺欣赏杨同志的,队里的老大姐说要帮她作媒,她点头了,可没想过,才过几天,老大姐来说了杨同志的意思。
一个是区里有名的战斗英雄,刚刚升了团长,却非要娶个山里的带着孩子的寡妇,算是有救命之恩,两个人年纪相当,知道这事的同志们,都摇头表示不看好。
所以杜大夫本来是对杨同志有了好感和期待,这冷不丁的一听,自己还比不过一个山里寡妇,这心里可不有点不服气。
这回卫生队到各个山区去开展工作,让大家报名,杜大夫主动要求到最边远的谷堆村来。
本来是想看看那个寡妇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还是说,当初救人的时候拿恩情要胁了杨同志?临来的时候,杨同志也正好要上前线,还托她捎了一封信和三十块钱来,还请她帮忙,当个媒人。
杜大夫心里当然酸爽了,不过还是咬着牙接下这些东西,却因为私心,暂且没拿出来。
等到跟李茹呆的时候久了,她才发现这人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一个多月了,没听李茹提过杨同志半个字!
而是操持着儿女婚事,努力地种田学医,明是是打算安安生生地在村里过一辈子的!
到了这会儿,杜大夫觉得自己除了比李二梅年轻几岁,学医学的早以外,好像也没哪里比人家强,要是她生活在这么一个村子里,还带着三个孩儿,肯定早饿死了!
“对不起,这是杨团长托我带的东西,拖了这么长时间才给你,杨团长还说,想让我当个媒人呢?”
杜大夫对李茹心悦诚服,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点出了杨同志现在的职位。
不然以她这几天的冷眼旁观,说不准李二梅还不乐意这门婚事呢!
李茹这会儿才算回过神来,疑惑地接过杜大夫手里的信封,里头有两页纸和三十块钱。
这个钱是新政府发行的纸币,如今在县城已经可以买东西,据许同志说,用不了多久,还会在谷堆村开起一个代销点,到时候在本村也能用纸币了。
李茹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那信上的笔迹很是刚劲有力,内容……
足足用了一页半介绍了新区现在的概况,还有未来的大决战,如果不是最后隐约地请李茹考虑一下两个人的婚事,李茹肯定会以为这是哪个评论员的文章……
唉!
要是在现代,有这样的相亲机会,李茹肯定会心动,然而如今她四十岁的年纪,穿越成太姥姥的身份,家里的小兰和大林都还没有成亲,连她姥姥都还没有出生……
她要是真再婚到了外面的世界,这个蝴蝶翅膀可扇的大发了!
所以李茹最后的考虑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李茹把回信交给杜大夫,这封回信,风格……跟山村基层向组织汇报工作似的……只在最末尾处,表示了离不开家乡和儿女的强烈意愿,所以只好说抱歉了。
杜大夫他们临走的时候,被塞了不少山货和干粮,都是热情的村民们送的,李茹跟着村上人一起把他们送到河坡,又一直目送着杜大夫他们走上了崎岖山路……
安宁的日子过得很快,村委会很快成立了,老村长王老屯暂时任着临时村长,准备等村民们投票选出年轻一代的村长和村干部。
选村长是个新鲜事,一开始也有波折,人都有私心,都想叫自己的亲戚和熟人当村长,自己也能沾上光,村里几户大姓,很是明争暗斗了一番,然而这些小风波在见识过了大场面的村民眼里,都不算什么了。
到最后,选出来的村干部栓柱和桐材居然都榜上有名,一个是会计,一个是村西头的队长。
李茹私下里跟栓柱说,“你的那些算命的家伙都藏得严实了,这往后,这方面的东西大概都不让搞了,你自己注意些,免得招是非。”
栓柱点点头,“嗯,我知道,这一段跟许同志说话,我能感觉得出来啦!”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从县上传来了大决战胜利的消息。
虽然说南方离着谷堆村遥远得跟做梦似的,几乎没一个人这辈子有机会能亲身去过一次,但也不妨碍大家伙欢欢喜喜如同过节。
在破庙两间屋改成的村委会里挂起了灯笼和彩纸扎的花,村民们开了八音会,喇叭,笛子,笙,二胡,锣鼓一起奏起来,喜气洋洋,几个性子活泼的小伙和闺女扭起了秧歌,虽说服装道具都特别简陋,但还是自李茹穿越以来头一回,见到村民们放松娱乐,而不是愁眉苦脸地盘算着下一顿从哪来。而且平时哪还能想得到那不起眼的糙汉们,居然还有音乐细胞,会吹拉弹唱呢!
县上派来的人几乎每半个月下来一趟,把外界的消息带给封闭的村民们,在将近过年的时候,那供销点也办起来了,占了庙里一间小屋,由村里一个没儿没女的瘸腿中年汉子看着,由县里给发工资,一个月三块钱,在村里算是个美差,顿时瘸腿也吃香了,说上了个外村媳妇,虽一只眼有点毛病,但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可把那汉子给美坏了,逢人说感谢新党新政府。
村民们忙忙碌碌,嬉笑欢闹,谷堆村的变化称得上日新月异。
住在窑洞里的几家最穷的人也都分上了屋子。
这些屋子,都是逃荒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剩下的那些人家的。由村委会做主,分给了贫困户。连锁柱家空着的一院房,都被分出了两座房去。
李茹侄子心里肯定不高兴,去找李茹和栓柱诉苦。
栓柱劝他心放宽些,反正那些屋子都空着呢,没人住塌了。
李茹也知道这会在村人眼里,起一座石头房子那是最值钱的财产了,可再过上十年二十年,这种在村里位置一般(没挨着路),样式旧结构老的房子,真值不了几个钱。
政策是这样,没必要为了这点小财气着了自己,不但落个小气的名声,还惹了同村人。
还不如给村人和干部们留下个好印象,将来做什么事都有好处呢。
李茹侄子被开解了一番,倒是好了不少,不过,原先齐整的一院房,都住满了锁柱一大家人,这会儿只剩下了他自己孤孤单单的……小光夫妻俩倒是也在这院里分了一间屋,但小光机灵,去年镇上木工厂招工,他从许同志那儿听说了连夜跑着去了,恰好赶上最后一拨,人家看着小伙手艺挺满意要了,这一年小光在那儿战稳了脚跟,厂里给分了一间住房,这不开了年小两口收拾东西住到了镇上了。
他们一走,李茹侄子越发觉得栖惶,思前想后,来寻姑姑和二叔,说这会世道也太平了,南方也都归了新政府,听说新政府有政策,一个丈夫只能娶一个老婆,那他媳妇还在锦城的地主家当小老婆呢,大老婆本乡本地的,肯定不可能离的,他媳妇不要被赶走了?还有他孩儿,可要怎么办?
所以侄子说要去锦城寻媳妇孩儿去,看能不能把人接回来。
李茹和栓柱都挺赞成,李茹带着小兰给他打了好些干饼当干粮,又到供销点上买了个军用水壶和挎包,还有一对耐穿的胶鞋,栓柱悄悄给侄子塞了三块钱当路费,侄子也没宣扬,悄悄地出村,一路往锦城去了。
村里空着的屋子都被分了个光,只除了大柏树下的小院子。
因为老张死在了里头,而且正好是南岛鬼兵进村的那天,南岛鬼兵还不知道因为甚把院门给封了,后头又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故事,说是老张死的那天,怨气特别大,鬼兵们正好进院,被怨气给缠上了,一个个的都得了肺痨病,要不怎么住了一个月,灰溜溜地起来走了?
后头有村里不懂事的小娃儿爬院墙想进去玩,不知道怎么跌下来,摔了个鼻青脸肿,回去又被大人抽了一顿屁股,说那院子里闹鬼,正要抓小孩儿呢……这本来是吓唬孩儿的,没想到在小孩中间流传开来,最后说着说着,不仅小孩远远望着门害怕,连大人,夜里也是不敢路过那院门口的。
想想这样的一院房,算是分给谁家,谁也不敢去住啊?
张桐材这会儿想起当初堂兄跟他说过的那几句话来,这都过了好些年了,应该能进去收骨头了吧?
他把这想法在村委会上一说,正好这贫困户还缺着屋子,张桐材他家算一家,村民们一讨论,答应下来,让张桐材去给老张收尸,将来这院子……
这院子齐整的一院,让一家三口人住也的确是有点太大了,怕是其他村民们会有意见,正犹豫呢,另一个姓张的村民也站了出来,表示他愿意跟张桐材一起去收尸,那院子能不能分他一半?
村委会上的几个人一商量,答应下来。
开院门的这天,虽说是两个姓张的应下了收骨头的活儿,可村里看热闹和管闲事的胆大人几乎都去了,围着院门叽叽喳喳议论得欢。
李茹也在人群里头,看着院门口堆着的土方石头被清理走,腐朽的院门应声倒地,灰尘满天,院里的鸟雀一惊飞散,还真有点百年老屋的阴森恐怖,不过再一回头,望见兴致勃勃的同村人,那点子紧张又散去了。
是啊,这个院子可是李茹姥爷和李茹亲妈的出生的地方,现代的时候,李茹也常来玩过的,有啥可担心的呢?
张桐材他们俩人走进了院子,后头还跟着看热闹的,一伙人一进院惊叫起来。
这院子里跟被一只耗子精给来过一样,东一个坑,西一个洞,除了中间有条小道走人,几乎都没处下脚了。
“呀!南岛人肯定是听说老张家祖上有钱,这是来挖宝来啦!”
“是来!听说南岛人在县城里少说也卷走了几十个大户人家的财宝!”
“嗐,我看他们是来迟了,老张家是有银元,也早被来花给卷跑了!”
张桐材他们用布蒙住了鼻子和嘴,小心翼翼地推开堂屋的门……居然没有!
当他们从小屋里抬出了个麻袋的时候,好几个远远站在那儿围观的妇女吓得捂住了眼……李茹好笑地心想,那你们是来干啥的?听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