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好的人送到了谷堆村破庙,本来看戏的村民没散去,这下子聚集了更多的人,不光是谷堆村,那西王庄,不坡村,连东平村的都有!
王全有被众人打得有出气没进气,差一点送上了西天,还是许同志带着人给拦下了。
“这个王全有跟土匪勾结,祸害老百姓,他的罪行是死上几回也该了,不过,咱们县里正在抓这样反动分子的典型,正该把他送到县上,开公审大会,叫全县的老百姓都知道,如今已经是新社会了,也震慑那些汉奸和敌特,叫他们再不敢乱说乱动!”
如果说先前谷堆村人都肯听许同志说话,是因为许同志看上去很有学问,又是外头大地方来的,似乎挺有身份,但经过了一招把王全有放倒这件事,大家伙这尊敬里头又多了对有能耐人物的佩服……
许同志这么厉害,肯定是戏里演的那些跟敌人真刀真木仓干的新党战士吧?
许同志的提议得到了村民的赞同,有几个青壮小伙自告奋勇,跟着两个宣传队员把王全有这个俘虏押送到县上去。
恶有恶报,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的确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一时间,村里人见面,头一句话问的不是吃了没,而是变成了王全有被逮住那天,你瞧见了没?
第二句话是,哎呀呀,听说王全有去到县里,那县里开了公审大会,高高的台子上,跟戏台一样,一不溜儿都是那些恶霸土匪,那县上的同志挨着个念他们犯的罪过,底下看的都是县里的老百姓,人山人海啊,跟赶庙会一样呢!后头判了这干人都是死刑,当天毙了咧!
李茹家里有小兰这个小喇叭,王全有被提到的次数那也少不了。
不过李茹倒是发现,这两天大林话有点少,吃饭也吃的不多,让住在家里的杜大夫帮着看看。
杜大夫挺仔细的给大林看了看眼底和舌苔,“没甚事。”
她说罢又看了眼李茹,“是不是这孩子心情不好啊?”
大林脸一红,“我没事……”
大概是在女医生面前不好意思,说完匆匆跑走了。
李茹挺纳闷的,正好看见小兰经过,招了招手,“小兰你过来,是不是你这两天欺负大林啦?”
虽说小兰也不是那样不懂道理的熊闺女,可绵花和大林都是脾气好的,总是有意无意地让着小兰,所以小兰显得有点没心没肺了。
小兰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那可不怨我,是大林哥想他达他娘了呗!”
李茹愣了下。
不过小兰这么一说,还真提醒了李茹,大林亲娘孔连翠是什么时候回小高村的来着?
因为都是家族里流传下来的细节不明的故事,李茹也只能大概推断一下,这一推断,蓦然察觉,难道说是最近?
“大林他娘回来了?”
李茹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句。
小兰指了指破庙的方向,“那天不是抓王全有那个土匪呢么?我和绵花还有大林在破庙根儿看来着,那天大林看见有个汉么,我看着眼熟,可是不大认识,原来是不坡村的,前两年在外头逃荒来着,回来两月了,大林还过去跟人家说了几句话,问他们高家的人回来没有,那汉么说没有,可能大林心难受了。”
小兰作贼一样地往院外看了看,没看着大林的影儿,悄悄问李茹,“娘,你说大林他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没了?”
“别瞎说!”
李茹轻拍了小兰肩膀一下,“也许是逃荒的地方远了,还不知道咱们这儿已经没了土匪。”
曾经繁盛的一大家子,最后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回来,肯定不是大林想看到的,李茹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不能说什么。
“你跟大林多说说话,开解开解好了,没准他娘这两天回来了呢?”
小兰乖巧地点点头,一拍衣裳口袋,“那我去找大林了哦~”
说完脚底抹油溜走了。
这几天,李茹让小兰和绵花两个人给杜大夫打下手,也是存着想让两个闺女都学点医术的意思,毕竟这个年代,能有个小学毕业是高学历了,会一点医务护理,那绝对是有好处的。
不过想得很美,现实却无奈,小兰是个外向的,让她去山上拾捆柴,摘篮野菜,她是乐意很很,能做的又快又好,但让她呆在屋里做点细致的事情,那一点也坐不住了。给杜大夫帮忙的时候,她那眼睛转得飞快,手脚也不肯闲着,分分钟都想把杜大夫随身的医药箱翻个底朝天,可正经杜大夫教她哪样药是治什么的,她反而怎么也记不住了。
绵花呢,跟小兰相反,她倒是能坐得住,也很乐意给杜大夫打下手,可这闺女,胆子太小,又害羞,看见谁身上有个流血的疮疤能吓白了脸,更不用说,杜大夫给老妇女们看妇科病,老妇女们大大咧咧,年纪大了半点不讲究,一说脱裤子,那直接解腰带特别豪放,把个绵花羞得躲进屋里半天不敢出来。
好吧,十六七岁小姑娘可能……确实……
李茹检讨了自己几秒钟,只好亲自上阵。
这几个村子里的妇女们,还真是十个里头有九个病的都不夸张。而且有的看症状都是很严重了,却硬是咬牙忍着不说,李茹也是挺佩服她们的忍耐力的。
如今来了杜大夫,是个女大夫,免费给看病还看得挺照,这一传两,两传十,可不都过来看病了?这有些妇科病还需要每天过来换药啥的,李茹家的这个小屋,人流量都快比得上后世大城市的公立医院了。
基本不到天黑,这屋里是断不了人的。
这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位老嫂子,李茹松了口气,端来一盆放凉的热水,让杜大夫洗手。
杜大夫一边洗手,一边随意地跟李茹聊天。
“大姐,我住了这么几天,听着大家的话里意思,是大林跟绵花都不是你亲生的孩儿啊?”
这也不是啥秘密事儿,李茹点了点头,“是啊。”
杜大夫擦着手,感叹,“大姐你心善,好多人家连自己的孩儿都养不活,还要卖儿卖女呢,你一个女人家,还养着三个孩儿,真不容易!”
“嗐,我也是头两年存了点粮食,量着力呢!再说能到咱家是缘分,不能说眼睁睁地看着孩儿饿死吧?”
李梅是李茹的太姥姥,这都隔了好几辈了。
说起来好几辈前的老祖宗那可真不少,李茹亲爹那边的先不提,说李茹亲妈这头的吧,孔连翠,葛仙芹,也都算是老祖宗啊,但这两个人在家族故事里几乎没啥存在感了。
她们跟普普通通的旧式妇女一样,有勤劳朴素的优点,可也有混沌麻木的缺点,太姥姥李梅跟她们一比,那有点传奇色彩了,除了被现实所迫,不得不一把年纪了还再嫁之外,基本上都是积极努力地在应对生活,不管是饥荒年月,还是在变革的时代……
“大姐,我听红霞嫂说过,你是想让大林当女婿?”
杜大夫笑嘻嘻地打听着,倒是跟她先前总有点严肃的模样有了点反差。
“想是这么想来着,不过等孩儿们再过两年,看他们自己吧,愿意结婚,不愿意咱也不勉强,不包办!”
杜大夫笑说,“呀,大姐的思想还挺进步的呀?”
李茹也懒得想这话里是不是还有其它的意思,也笑笑,“那当然了,你看我一个寡妇人家带着孩儿们,思想得进步,该学的学,该懂的懂,这才能把日子过得好了呀!”
杜大夫笑容里透出点深思,“大姐这话说得对!”
第二天一家人才吃过早饭,小兰拉着大林,跟李茹说,“娘,小高村泉水洞下头的篙本这会肯定长起来了,我跟大林去摘上些,杜大夫不是也说了,那篙本还是一味好药材呢!”
大林有点不自在,李茹知道肯定是小兰知道大林想回去看看,这才找了个摘篙本的借口。
“行啊,你们早去早回,不要误了中午饭行!”
小兰和大林俩人一阵风似地去了。
正好小光也悄眯眯地进了院,绵花洗碗,他跟在后头端水,绵花扫地,他去抢过来扫……李茹叫了小光一声,“小光这么早早地过来,是不是寻绵花有甚事啊?”
小光扭捏地挠了挠头,在未来丈母娘面前笑得特别腼腆,“嘿嘿,也没甚事,是,那个听纪同志说,今天要演新戏,我过来说一声,看看你家都去不去看。”
别看宣传队不大,可本事不小,这才几天,演了两出戏了,说是今天要换个新内容,说的是年轻人自由恋的戏,名字叫二妞的婚事,娘呀,听名字觉得特别有意思!
因为这名字,全村互相订了亲,或者没订亲但看对了眼的青年们,都相约着早早过去占了好位置……当然了,并肩坐一起看戏是不敢的……那还不被老人们戳断了脊梁骨?
但一个坐在前排,另一个坐在后排还能行的呀!
杜大夫这么严肃的人听着小光那欲盖弥彰的话都忍不住扑嗤一笑,不过看到院里绵花弄个大红脸又觉得不妥,赶紧进小屋了。
李茹笑眯眯地,“哦,知道了,你跟绵花去看吧!”
看咱,全谷堆村最通情达理的丈母娘了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