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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七五(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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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和猫陛下在见到赵祯和庞贵妃前,先见到了因赵爵的事入宫面圣的八贤王赵德芳。

顾青朝八贤王微躬身:“王爷。”

猫陛下也学着顾青的动作,奶声奶气道:“王爷。”

只这动作顾青做起来如行云流水般,而因为天寒地冻被庞太师叫人给包成个球的猫陛下,它这么一躬身把自己躬成了个球,眼看要磕到青石板,却有一股气托住了它。猫陛下不明所以,站直了圆滚滚的小身板,大大地松了口气:“好险好险。”

“不必多礼。”八贤王语气里带了笑意道,“这便是令郎吧,着实可。”

八贤王说着定睛去看憨态可掬的猫陛下,等看清楚他的长相后,不由愣住了。不为旁的,只因他有几分像赵祯。

说来赵祯在六岁前都养在八贤王膝下,他自是看着赵祯长大的,小时候的赵祯是什么模样,没有比八贤王更清楚的了。正是因为很清楚,所以八贤王在看到和这般岁数的赵祯有好几分相似的幼童,才会有那么点失态。不过八贤王还没失去冷静到看不出这幼童的相貌上,和安乐侯也有相似的地方。

这该怎么说呢?

这幼童其实更像是赵祯和庞贵妃生的。

难道是他们生的皇儿,被放到庞府教养?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八贤王把它给打消了——若庞府明知道这幼童是皇儿,那他们再受倚重,也不敢将皇子贸认成自家血脉。更有官家如今都没一子嗣,这事关皇位稳固以及江山社稷,没道理官家好不容易有了一子嗣,还要把子嗣往外推的道理。

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八贤王头绪乱成麻。

顾青也只是淡淡瞥了眼八贤王,把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然后他什么没提起,毕竟不管八贤王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揣测,他又没说出口,顾青自然不能先一步回答他什么问题,不是吗?

这般的,在内侍偏过身欲催促时,顾青带着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猫陛下,跟八贤王告了别继续往庞贵妃的宫殿走去。

徒留八贤王欲言又止。

很快他们来到了庞贵妃的宫殿,赵祯因为在这期间被政事缠身,现如今还在文德殿没有回来,庞贵妃先一步见到了她的小侄子。

庞贵妃仔细盯着猫陛下看了一会儿,挑起柳眉斜睨了眼神经自若的顾青,伸手捏了捏猫陛下肥嘟嘟的脸蛋儿:“可真是个乖孩子。”

猫陛下咧嘴笑:“朕知道。”

庞贵妃神情有那么点微妙,她弟弟从来没有过这般不作伪的烂漫做派,所以在她弟弟的儿子做来,不得不叫她觉得违和。

庞贵妃想着又看了眼她弟弟。

顾青仍旧不动如钟。

庞贵妃在心里轻哼一声,面上却是叫来宫娥,领她家小侄子去吃点心。等这边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时,庞贵妃本来还想旁敲侧击,可她现在觉得还是直截了当的问更好,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顾青:“九命到底是不是你的血脉?”

顾青抬眼看了看庞贵妃道:“不是。”

庞贵妃:“……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那孩子看上去三四岁光景,照着这个年龄往前推,差不多是她弟弟过了殿试,入职大理寺时,那会儿可没怎么见有可疑人物。再退一步说,她弟弟怎么看怎么都是注定孤独一生的,怎么会落下凡尘去喜欢什么娘子,还和对方把孩子生下来了?虽然那孩子确实长得有几分像她弟弟小时候,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想到这儿,庞贵妃又挑了挑眉道:“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我怎么看他眉眼间还有几分像官家。”

顾青微微一笑:“姐姐不妨猜猜。”

“我不猜。”庞贵妃干脆利落的拒绝道,她又不是官家那个蠢货,从来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还是你直接告诉我吧。”

顾青有点遗憾没能让庞贵妃发散思维,但他还是把猫陛下的真实来历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

庞贵妃在错愕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倒不是说她对“怪力乱神”的事物接受良好,而是比起“老天爷啊真的有精怪存在”,“我弟弟有了个儿子”这个认知更让庞贵妃觉得玄乎。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落差,才让庞贵妃惊讶过后淡定了下来。

嗯……这是亲姐啊。

再想想庞太师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他孙子的母亲是个猫妖的事,还认为只有对方是精怪,才说得通为什么他儿子会被近身,进而有了个孩子的。

由此可见,顾青到底在他们心目中到底是有多…冰清玉洁。

咳。

相比之下赵祯不太是亲姐夫了,他从文德殿赶回来见到了猫陛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很奇怪,而且还好几次欲言又止。偏偏对他的欲言又止,庞贵妃和顾青这对姐弟都选择了视而不见,着实把赵祯憋得不轻。好不容易等到顾青和吃得肚滚溜圆的猫陛下离开,赵祯照常挥退左右,神秘兮兮的跟庞贵妃说:“飞燕,你不觉得九命他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庞贵妃不觉得赵祯会看出庞九命长得还像他自己,当即以不变应万变,道:“陛下是说——?”

赵祯抢答道:“锦毛鼠白玉堂啊。”

庞贵妃:“……”她说吧。

而赵祯他见庞贵妃沉默,想起来庞贵妃并没有见过白玉堂,所以没看出很正常,“等年宴时,白玉堂作为正四品带刀侍卫是可随着元英入宫的,到时候飞燕你见了他后,知道朕为何会这么笃定了。”

庞贵妃在心里叹气:“是吗?”

赵祯毫不犹豫的点头,完了又一脸沉思道:“朕说为何元英会对白玉堂另眼相看,原来是元英他少年时,和相貌酷似白玉堂的娘子有一段情啊。难不成是白玉堂的姐姐?”

庞贵妃:该庆幸他还知道挥退宫人吗?

其实吧,庞贵妃有那么点冤枉了官家,因为猫陛下它长得确实还有一点点像白玉堂,要知道它也和白玉堂相处过好一段时间,在化形时大概是不自觉的参考了白玉堂的长相。

对顾青,也是同理。

至于像赵祯,那只能说猫陛下从来都是对“朕”念念不忘,又有它能化形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从赵祯这里受益。

这么着的,才有了猫陛下现在这“三像”的长相。

以及进一步衍生出数种身世猜想。

想想看吧,这还是没见到四鼠呢,有了庞太师的“猫妖论”,八贤王的“和官家有关论”,赵祯的“和白玉堂女性亲戚相关论”,而且八贤王的论调还具有不确定性,谁知道八贤王到最后能想出个什么定论来。

这绝对能用“数种”来概括。

又没过多久,他们还见到了四鼠。

契机倒还不是白玉堂再请顾青吃饭,在太白楼偶遇了跟着弟弟而来的四鼠,而是因为一桩大案。

这桩大案发生在第二年夏天,江南那边正是梅雨时节时。今年的梅雨时节,带来的不是梅子黄熟,而是因为多日比往年更连绵的阴雨,河道水涨,山体滑坡,进而引发了洪灾。这样会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天灾,赵祯是非常重视的,疏通河道,迁离河道两边的百姓,又在洪灾过后积极赈灾,务必将损失降到最低。

本来这和大理寺没有多大的关联,可在赈灾过程中,有地方从洪水中打捞出了数不清有多少具,但光是他们找到的完整头颅有将近五十个的骸骨。虽说洪水灾害也带走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可那堆骸骨都已是累累白骨,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洪灾中被洪水淹没的,因而地方把这件事附于奏折上,呈送到了御案前。

赵祯把此事交给了顾青,另有希望顾青能代天巡查,又赈灾一事非同小可,赵祯又另外指派了开封府尹包拯,同为八府巡按巡查受灾州府。

这还是顾青成为大理寺卿后,头一回和开封府有交集。

从前时大理寺和开封府基本上没什么职权上的重叠,又开封府在包拯担任开封府尹后,开封府所判的案件没有出现过有纰漏的情况,所以顾青和包拯没有交集也很正常。不过这并不代表大理寺和开封府没有交集,最可以点名说一说的,那是基本上可以算作开封府外聘人员的白玉堂。

白玉堂在被封为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说是职于大理寺,可他通常没必要去大理寺点卯,加上他是个闲不住又交朋友的,久而久之被展昭拉去了开封府。对这种情况,包拯本来还觉得不合适,只顾青这边表现的不在意不说,甚至于还乐见白玉堂在开封府挥洒汗水,渐渐的包拯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私下里归私下里,像是这次两府出使地方,白玉堂要是再随着展昭一处,那太说不过去了,因而在顾青和包拯碰头,两人商量好各自需要负责的州府,要分道扬镳时,白玉堂告别了要跟着包大人的展昭,勒马来到了顾青这边。

顾青看了眼白玉堂,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和展熊飞相处的不错。”

白玉堂在马上坐正,目视前方正色道:“你想说什么?”

顾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唔,借机表达下我对属下的欣慰之情。”

白玉堂硬邦邦道:“没那个必要。”

顾青听完,假模假样道:“真让人伤心啊。”

白玉堂丢了个眼白过去,这人根本是在装模作样吧!还有,“你怎么把它也给带上了?”

猫陛下蜷缩在顾青怀里,睡得真香,外面的任何动静都没影响到它。

“它一听有御猫,非要缠着我要跟上来,看得出来它对展昭念念不忘。”顾青刚说完,听到白五爷一声带着无限讥诮的冷哼,他微微挑了挑眉,没进一步戳穿锦毛鼠和御猫间的“猫腻”。

“启程吧。”

过了十数日,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受灾州府之一的潭州,同时也是潭州知州上的奏折,言明他的管辖地里出现了多具身份不明的尸骨。说来也巧,潭州紧挨着陷空岛所在的松江府,松江府受灾情况相比潭州轻微得多,四鼠一来是担心他们家五弟,另外也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于是在得知白玉堂跟着安乐侯来到潭州后,“翻江鼠”蒋平和“彻地鼠”韩彰带着仆从过来潭州跟白玉堂汇合。

他们兄弟俩到的时候,只见到了白玉堂,蒋平便问道:“侯爷呢?”他们来了这儿,自是要去拜见安乐侯的。

“他被潭州知州陆向群请去了,说是去巡查灾情。”顾青来潭州并不只是为了那累累白骨案,更是为了赈灾,所以在看那被打捞上的累累白骨前,却是先和知州陆向群去巡查潭州受灾最严重的地方,顺带委托白玉堂找出潭州的地志,以及:

“白老鼠,他们是谁啊?”

猫陛下睡眼惺忪的从后堂里跑出来,它在跟着顾青出来后,一直保持着猫形,等到了潭州安顿下来,才化成了人形出来放放风。

白玉堂没先回答它的问题,反而是看到它光着的脚丫,嘲笑它:“你是笨到不会自己穿鞋子吗?”

话是这么说,可说完白五爷还是伸手把猫陛下给抱了起来,叫它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的神情在蒋平和韩彰看来是嫌弃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柔。

韩彰和蒋平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家五弟什么时候对小孩子这么有耐心了?

韩彰清了清嗓子道:“玉堂?”

白玉堂啧了一声,给哥哥们介绍了下猫陛下:“庞衙内。”

韩彰旋即反应过来:“安乐侯的儿子?”

白玉堂点了点头。

猫陛下现在也习惯当顾青的儿子了,对韩彰的说法没有进行反驳,眨巴着大眼睛问:“你们俩又是谁啊?”

韩彰和蒋平自我介绍了下,他们没说自己的名号,只说是白玉堂的义兄。猫陛下顿时从椅子上爬起来,“这么说你们也是老鼠?都是锦毛鼠吗?也对,老鼠一生都是一窝的。”

蒋平/韩彰:“……??”

白玉堂不慌不忙的朝着两个哥哥们,点了点自己的头,示意这倒霉孩子脑子不好使。

韩彰和蒋平交换了个眼神,干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再怎么不好说庞太师的孙子,安乐侯的儿子是个小傻子,不是吗?只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是庞家盈满则亏?

想想看吧,庞家有个太师,宫中还有个贵妃,便是安乐侯也是深受官家信重,本人又是个聪明绝顶的,往后自会有更好的前程,官拜宰相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么一家不可谓不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叫旁人觉得好事都叫他家占了,可俗话说得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现在看来是亏在小衙内身上了么。

白玉堂不知道哥哥们在想什么,又这会儿猫陛下嚷嚷着它饿了,没办法白玉堂只得让哥哥们先坐着,他带猫陛下去找吃的。

韩彰并不在意,等白玉堂带着猫陛下离开后,他回过头来看向从方才没有说话的蒋平,“四弟,你怎么了?”

蒋平踌躇了片刻才道:“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庞衙内,有那么些像五弟?”

韩彰还真没注意到,又即便照着蒋平的弦外之意来想的话,“那不能和玉堂有什么关系吧?四五年前玉堂才多大。”

这倒也是,蒋平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太多了,不过玉堂对孩子那么有耐心,还真是头一回呢。有着这样想法的蒋平,在晚间等来回到驿站的顾青,看清楚他的长相后,彻底把先前的小猜想给抛之脑后——那小孩儿一看是安乐侯的种,错不了的。

实际上错很多。

只猫陛下的身世有顾青,白玉堂和庞贵妃知道,没有再叫其他人知道的必要。再者说了,猫陛下现在还是个四岁幼童,五官都还没有长开呢,等他再长大一点,说不定不会有人再进行乱七八糟的猜测了。

大概。

言归正传,当天晚上顾青和白玉堂去了那堆白骨存放处。

倒不是潭州知州不尊重死者,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义庄早放不下从河中捞出来的受灾者,又唯恐天热会滋生疫病,他们已经准备将受灾者的尸体,堆积到一处进行火化了,这堆不知道从哪里来,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白骨,能有个安身之所已实属不易。

而自从进入到安放所后,白玉堂手中的鸣鸿刀似在焦躁,从白玉堂手中脱离,来回绕着那堆白骨转圈。

白玉堂皱眉:“它这是发现什么了吗?”

“我现在还说不好。”顾青掏出云锦织的手套戴上,看着眼前的累累白骨抿了抿嘴。说实话这不是一个小工程,他得把这堆白骨分门别类,然后把它们拼凑起来,而且它们根本不全,而顾青也不可能在这个关节上,去另外叫人手去河水里捞骸骨。

再者经过了河水冲刷,便是当时留有证据现在也早被冲刷了干净,甚至于河水重新附着上的物质,也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从刚才开始,有一道身上带着黑气的孤魂野鬼在他耳畔喊冤,还喋喋不休的说着他被害的经过。

顾青对此是拒绝的,对方的存在已经严重破坏了侦案的乐趣所在,有那么一瞬间顾青都想念经超度了对方,又或者让鸣鸿刀把他给吞吃入腹。关键时刻顾青忍住了,他只是随手挥了挥,让那孤魂野鬼身上的黑气散掉,想来不久后有阴差来将鬼带回阴间,在那之前顾青姑且再听听他的陈情。

在那期间顾青开始上手检查尸骨,过了会儿神情越来越不好,白玉堂见状不禁问:“怎么了吗?”

顾青面沉如水,声音也是罕见的冷凝:“玉堂可知‘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什么?”白玉堂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顾青会这么说,直到他随着顾青的视线看到他手中的尸骨上,那尸骨上依稀可以看出一个…牙印。当然了那也并不是特指人的牙印,也有可能是猛兽的牙印,但结合着顾青的话,白玉堂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顾青现在已不再纠结什么侦案的乐不乐趣,他现在只想尽快把已丢失人性的凶手诛杀——他手中的骸骨根据风化情况,来初步判断是五年前的,而五年前周边地区可是风调雨顺,并没有出现像今年这样的天灾,那么凶手是因为没有食粮而去吃同类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且在他旁边飘着的孤魂野鬼也证实了这一点。

在这时候,侦案的过程便是其次。

也正是因为这“累累白骨案”,顾青不再抵触有鬼怪来提前揭露真凶,渐渐的竟有越来越多的鬼怪,听闻他的威名,跑来找他伸冤,并在他们的圈子里给他起了个“鬼见愁”的外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如今还是风雨共济的渡过这次天灾,在解决“累累白骨案”并巡查了潭州后,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顾青一行人又巡查了江陵府,泸州,松江府。期间泸州雪上加霜的爆发了瘟疫,好在有顾青一行人在,再加上泸州知州和泸州百姓众志成城,瘟疫很快得到了控制……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顾青一行人在回汴梁的路上都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便是顾青他这段时间都清减了不少。

让来迎他的庞太师心疼不已,可等庞太师视线一转,落到顾青旁边有七八岁大,脸红扑扑还圆润不已的总角小儿身上时,他不禁愣住,声音有点颤:“这是九命?”

不等顾青说什么,那黄口小儿无知无觉得喊道:“翁翁!”

唉,一个不小心两个月长了四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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