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聚贤庄承办英雄会,而往来各路英雄泱泱,是以聚贤庄格外的热闹。
两位庄主游骥和游驹对这次英雄会格外重视,到底江湖豪杰看得起他们聚贤庄,是他们的荣幸不说,而且这还是增加他们聚贤庄威望的好时机,所以一早开始忙开了。上行下效的,聚贤庄的仆从都忙得脚不沾地,唯一称得上清闲的是聚贤庄的少庄主,庄主游骥的幼子游坦之了。
游坦之他素来不喜练功,便是他父亲和兄长敦促,他也能三天打鱼两天晒,正好这次他父亲和兄长都在忙英雄会的事情,没空来敦促他练功,他正大光明的偷懒起来。又为防叫他父亲和兄长逮着了,游坦之没去开英雄会的那个大院子旁逛荡,本来是想着出庄嬉闹去,可终究没那个胆子,只有在自家聚贤庄溜达起来,这一溜达竟然叫他逮着个意图偷摸进他家的毛贼。
游坦之待看清楚对方衣着光鲜,头上戴的紫金冠上珠子饱满圆润,颗颗晶莹,是冠后两根小小的金尾羽似乎在轻颤,可见是个富贵人家的,那不是什么毛贼了。
“你不是毛贼,那你站在我家院墙上作甚?”
对方顿露窘色:“我下不来了。”
这不是练功不过关吗?自己半吊子水准的游坦之顿时了悟,他心里甚至还生出几分自得来,自己练功再叫父兄不满意,可是并不至于这样上得去下不来。游坦之想想道:“你等着。”
随后他去搬了个梯子过来,让那年轻公子爬梯子进了院内。
游坦之等对方脚着地后问:“你还没说你来我家做什么?”
那穿着一身正红缀金色连理兰花图案的公子,语露几分向往道:“我听说聚贤庄要举行英雄会,各路豪杰都纷至沓来,我想来瞻仰一二。”
他说到这里停顿起来,踌躇后方道:“只我……叫友台见笑了。”
虽然这红衣公子把话省略了,可游坦之结合着他先前爬墙下不来的窘态,自动自发的把话给补全了,不是武功低微吗。游坦之想想还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他有几分前辈款的摆摆手,还煞有介事的说:“我看你不像是江湖中人,恐怕是没有练过前人传下来的武功秘籍什么的吧?”
游坦之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可他说完那红衣公子脸色变得黯然起来,似乎自己触到了他的痛处,又听他说:“不瞒友台,我家虽称不上武林世家,可却是曾有前人福荫,留得一二秘籍,只怀璧其罪,那朱砂帮听闻此事上门前来争夺秘籍。我父母不敌,竟是叫那朱砂帮帮主害了命去,我侥幸脱逃,保住一命。”
游坦之今年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少年,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父兄虽说严厉但平日里确实没曾吃过什么苦,更何况还是什么父母惨遭人杀害这等事了,因而那红衣公子一说,游坦之在心里懊恼起来,转念一想今日的英雄会连忙道:“难道你是来找这英雄会里的豪杰,来帮你报仇的吗?我听我父亲说年轻一辈中武功最厉害的是那丐帮帮主乔峰了,他今日也来了,不若等会儿我带着你进去,你去找他,怎么样?”
那红衣公子道:“这倒不用。”
游坦之立马斜眼:“你这为人子的,难道不想为你父母报仇?太不孝了吧!”
红衣公子并不恼,他温和一笑道:“友台误会了,其实我大仇已得报。”
这下轮到游坦之不自在了,他嘀咕道:“你干嘛不早说?”
“友台说什么?”红衣公子说着,灼烁生辉的浓黑眼眸看了过来。
“没,没什么。”游坦之结巴了下,又是摆手又是连忙道:“那是谁帮你报的仇啊?”
“我有个师父。”红衣公子眨了下眼睛说道。
游坦之自然而然的理解成是红衣公子的师父帮他报了仇,可他师父既然那么厉害,能让那劳什子朱砂帮的帮主给砍杀了,但这人的武功却不怎么样,说不定和他一般不喜用功,不然是天资实在愚钝。不管哪一样,游坦之都有种遇到同道中人的感觉,不管那红衣公子是偷摸来他家的,对方随便说了几句,他们“胡吃海塞”般的畅谈起来了。
而这说起畅谈来,英雄会那边也在畅谈,这不是游坦之的父亲,游氏双雄中的游骥主动问起乔峰,关于逍遥公子的门派来历么。
乔峰倒也豪爽道:“我那小兄弟的门派,我是不知道的。”
游骥:“……”
其他竖起耳朵的江湖中人:“……”
乔帮主咱不带这么逗人玩的?
乔峰接着道:“这皆因我那小兄弟门派有条门规,但凡是知晓他们门派名称的外人,门内弟子皆是天涯海角都将这外人诛杀到底的,便是我都不例外的。”
大义灭亲嘛。
不不,这不是大义灭亲的问题,这是他们不能再继续知道的问题。在场的英雄好汉,便是从少林寺下来的玄难、玄痛大师都不定有十成的把握能赢得了乔峰,到底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也是绝顶武学,那更不用说其他人了。不过这么一条门规,也可堪解释为何江湖中甚少有人知道逍遥公子的师承。
此时乔峰又说道:“不过我倒是知道我那小兄弟在他们门派辈分甚高,我曾听得函谷八友的几位前辈叫他师叔祖。”
这确实好高,只是:“乔帮主所说的函谷八友,可是情癫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和戏迷李傀儡?我曾得过薛神医恩惠,听他说起过他的师兄弟们。”
此人说完,有人惊呼道:“可是那‘阎王敌’薛神医?”
“正是!”
“薛神医可是圣手无双啊!”这可见函谷八友里薛慕华的名声最大,说来也是这武林中人虽然大都自负了得,却很少有人自信能够打遍天下无敌手,算再武功了得,也难保不受伤,而那薛慕华传闻他连死人都医得活,而能交的上这么一位朋友,那无疑是多一条性命的缘故,因而薛慕华名气最大无可厚非了。
“只我没记错的话,薛神医已然有五十岁,他若是叫那逍遥公子为师叔祖,这——实在是逍遥公子面嫩的紧。”
可不是面嫩吗?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鲜衣怒马正当时。
乔峰闻言是面露纠结之色,还有几分欲言又止在里头,便有人咳了一声道:“乔帮主有话不妨直说。”
“这,好吧。”于是乔帮主将他那小兄弟,有名讳为长生子的逍遥公子告诉他的有关于他们帮派排资历,不管年龄高低入门早武功高低,首要是看相貌美丑的事,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说了出来,末了还感叹道:“这么说的话,我那小兄弟能当得了师叔祖辈的,很说得通了。”
一席人:“……”这到底是什么奇葩门派?
本来吧,在乔峰说出‘阎王敌’薛神医要叫那逍遥公子为师叔祖时,当堂某一撮人冷凝了一瞬,而等乔峰说出那逍遥公子的门派按照颜值高低来排辈分时,当堂气氛跟着静默,这其中自然还包括那一撮人,他们面面相觑起来。
往好的方面想,他们最起码是知道逍遥公子的门派来历并非是无迹可寻的,现在看不是知道他们门派的其他门人了吗?可这里面居然有尽可能不能得罪的薛神医,他都叫逍遥公子师叔祖了,要是被他知道他们有心要讨伐他师叔祖,那还得了。
没错,讨伐。
毕竟逍遥公子他太能搞事了,叫江湖近年来频起波澜。往常涉及到中原武林的事也罢了,可这次竟然和西夏一品堂牵扯上关系,而且看一品堂的态度,对逍遥公子颇为忌惮,忌惮到都还掺了几分讨好,这叫人不得不心生疑窦,并且下意识的要防备起来,不是吗?
当然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多虑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再试探一二为好。
因为召开这次英雄会,明面上也是大家说好的讨伐目标是人家慕容复嘛。
所以说在用逍遥公子门派奇葩门规暖过场后,英雄会正式开始时,大家说起的话题回归到慕容复身上。
大家先集思广益的是慕容复,为什么要挑拨我大宋和西夏关系?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最中肯的解释,“‘慕容’两字,其实本是胡姓,慕容氏是鲜卑后裔,是那胡虏夷狄。曾当年五胡乱华之世,鲜卑慕容氏入侵中原,曾建立前燕、后燕、南燕、西燕等好几个朝代。其后慕容氏被北魏所灭,子孙散居各地,但祖传孙、孙传子,世世代代,始终存着中兴燕国的念头。”
“慕容居士这般做恐是继承了这复国之志,只我大宋国威犹在,他便是想用些非正大光明的手段,意图挑拨起大宋和西夏两国间的争端,他好坐收渔利罢。”
说出这一番话的是少林寺的玄难大师,他这般娓娓道来后,堂下江湖中人纷纷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唯有赵钱孙因为先前参与了少室山事故,早知道了慕容家的野心,还知道慕容博当年也做过这样挑拨离间的事。这对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只不过当年慕容博那小人滋事时,没有逍遥公子在,不然怕是也会像他儿子这般挑事不成反被人挑吧,而且也不会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
这么想着,赵钱孙控制不住的往坐于上首的乔峰偷偷瞟去。
刚瞟一眼,还没等他瞟第二眼,一道清亮的声音响彻在他耳畔:“你不是有你表妹了吗?怎的还鬼鬼祟祟的看人家乔帮主?”
赵钱孙倒吸一口气,大叫:“逍遥公子!”
“什么?逍遥公子也来了吗?”
“没看见他啊。”
“赵兄你缘何突然喊起逍遥公子来?”
赵钱孙被堂中人侧目,他堂皇的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嘴里忙胡乱道:“罪过罪过。”
而玄难大师却也想到他们少林寺曾经发生过的事,以为赵钱孙是有感而发,便是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赵居士不必懊悔,老衲方才说的一番话,倒也称得上是逍遥居士在本寺里言明过的。这也多亏得逍遥居士心如明镜台,才使得本寺能识明世上不诚之人。”
赵钱孙:“……”他没懊悔,算了,当他是在懊悔吧!不过他向玄难大师头上的戒疤发誓,他刚才绝对是听到了逍遥公子的声音,而且还在警告他!难不成逍遥公子真如江湖中传说的,是有着不能以常人来判的大神通吗?那他不看不听不说总行了吧?
而旁人已是把注意力转移到玄难大师身上,不知是谁说了句:“玄难大师说那逍遥公子心如明镜台——?”
这听起来似乎不像是对逍遥公子多有恼恨啊?
玄难大师点头道:“不错,逍遥公子是有佛心之人。”
乔峰跟着附和道:“我那小兄弟确实有些菩萨心肠,我丐帮总舵所在的洛阳城便有百姓受过他的恩惠。”
跟着自家帮主过来的蒋副舵主听了这种话,默默低头看脚尖,他们帮主着实重情重义呐!
那更不用提堂上的其他英雄好汉了,他们总觉得他们所知道的逍遥公子,和这两位口中生有佛心和菩萨心肠的逍遥公子不是一个人。
这其中那意有所指说起逍遥公子,但重点并不在‘心如明镜台’上的江湖中人,他和他们那一撮人再次面面相觑:
说好的少林寺对逍遥公子大为火光呢?
以及乔帮主说得可真是神他娘的菩萨心肠!
不管怎么说,这和他们原先偷摸商量好的根本不一样,不说薛神医,是少林寺和丐帮都为那逍遥公子背书,也足够他们大打退堂鼓的。
所以说这事容后再议,嗯,容后再议,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那慕容复。
等大家再说起慕容复时,这一撮人反倒是在心里感叹起若是逍遥公子也像那慕容复一般好了。这里倒不是说他们俩都是立志复国,有谋逆之心,而是偌大个英雄会上竟也没有谁,哪怕是意思意思也好的为慕容复说几句话。
说白了,是慕容复他没朋友。
便是那日在百花会上和慕容复攀谈过的,此时说将起来也只是道:“想来那时他出现在百花会上,非常叫人讶异了。”
又有人接道:“没错,他们姑苏慕容氏素来神秘,行踪诡秘,从不参合江湖中事。如今看来他会出现在百花会上,恐是和西夏一品堂所说的挑拨一品堂和中原武林关系一事有关,只我们如今还不太清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被这么一提醒,乔峰说起当时百花会上有西夏一品堂的高手来伏击,但等他那小兄弟去打招呼,一品堂的高手因忌惮着百花会上众位英雄便逃走的事。
他话音刚落,有人不由得道:“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忌惮逍遥公子吧!”
这话没问题,是意味深长了点。
乔峰不一拍大腿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哦?
“我那小兄弟他不是曾把西夏一品堂的首领赫连铁树都弄得吐血而死吗,一品堂该是有了阴影,不敢再在我那小兄弟面前造次。”乔帮主补充说明完还喟叹道,“此举实在是大快人心!”
仍贼心不死的某些人:说话能不这么大喘气吗?
这只能说乔峰还没有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他随后道:“百花会上的事,我只知道个大概,诸位若想知道的更清楚,那得问我那小兄弟了。”
啊?
“逍遥公子可是知道英雄会的事?”
乔峰没觉察到问这话的游骥外强中干的语气,回道:“正是。我收到游庄主送来的请帖时,他在我跟前,说是到时候也会来。没曾想他到现在还没到,怕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吧。”
游骥:“……”你怎么不早说?
正在这时,外面有清亮悠远的声音传进来:“乔大哥,我可是来晚了么?”
“说人人到!”乔峰大喜过望道。
嗯……堂上绝大部分人都不怎么认为。
哪有那么巧的?!说不得那逍遥公子早来了,只是没有露面,藏于暗处,只等到合适的机会……怎样?
这还真不好说。
不过等到逍遥公子现身,他们才发现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手忙脚乱要拦着他的少年。
游骥诧异的喊道:“坦之?”
“爹!他他他——”游坦之手指哆嗦的指向那么堂而皇之进来的红衣公子,他们本来不是说好的在院外偷瞄几眼的吗?好吧,他们其实偷窥好大一会了,但怎么说闯进来闯进来?这下完蛋了!
可没想到他爹却说:“坦之不得无礼,这位是逍遥公子。”
游坦之:“!!!”
游坦之是知道逍遥公子的,近来听得尤其多,都说他武功奇高,心智也高,但外貌看上去却很年轻。可他再怎么也没想到他在他家院墙上捡到一个逍遥公子,还是个大骗子!游坦之心中别提多委屈了,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道中人”,哪想到人家根本武功一点都低微。
游坦之正想控诉的瞪向前知己,听得他对他父亲说:“我本是晚来一步,没得庄内人引路,不曾想令郎乐于助人领我过来,当真是有庄主乐善好施的风范呢。”
游骥忙道:“不敢当,这本是我等的疏漏。”
游坦之瞠目结舌,这人好会睁眼说瞎话!
不过乐于助人的游坦之少年只能看到这里了,英雄会他爹不让他旁观,把他打发着自去练武,或去别处嬉闹,以至于到最后游坦之都没有把他控诉的眼神投递出去。等出了院门,他才回过神来,一想到自己跟那逍遥公子倒了那么多苦水,顿时恼羞成怒的一脚踢向旁边青石铺的院墙。
“疼疼疼!”
先不说遭到“反噬”的游坦之,来说由逍遥公子加入的英雄会,气氛略微妙,不过可以证实的是,他和少林寺真的没有接下梁子,而且人缘确实不差。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接着还是来说正事,正好逍遥公子本人来了,那涉及到西夏一品堂,南慕容的慕容复以及百花会的事件,该在这里说个清楚明白。
这是自然。
顾青他并没有藏着掖着,原原本本的将百花会上遇到西夏一品堂的全过程讲了出来。“我本是想他们起内讧,哪想到竟阴差阳错的找出了扮成西夏武士李延宗,潜伏在他们中间的慕容复。”
“那一品堂好生无耻!”
“没错,事到如今他们竟然还冠冕堂皇的说是不愿和中原武林交恶!”
“我看他们该是忌惮逍遥公子,顺水推舟这么做的吧?”
顾青眉目未动,慢条斯理道:“我想他们未尝没有借机将那慕容氏的仇恨转嫁到我身上,挑起我们两人之间的争斗,他们隔岸观火的意思,左右他们恨我入骨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这好不容易有了能反击的机会,怎么都该勉力一试的。”
似乎是意识到众人的神情不太对,顾青眨了眨眼睛,自然而然的接着说道:“更有甚者,他们或许还想要更进一步,比如说想让我中原武林起更大的波澜,好让他们趁虚而入,毕竟那慕容氏归根到底还是我大宋人士。”
顾青说着这里停顿了下,扫视了下在堂的众人,“诸位在此不是商议着该如何声讨慕容氏的吗?”
这番下来,众人的脸色都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
顾青话锋一转又道:“当然了,他们一开始自作聪明,我中原武林的各位豪杰便是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但凭着西夏一品堂从前的行事,不会说是一味的相信他们的说辞,进而中了他们的计谋了。那更不用说是现在,不知我说的可在理?”
这先抑后扬的下来,以为被当枪使的江湖豪杰们可不得眉开眼笑道:“在理,自然在理!”
“那西夏果然是夷狄,不入流的手段忒多!”
“我们本觉得这事情不对,一品堂什么时候改邪归正了,现在看来果然是有猫腻的。”
“那逍遥公子,是不知道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到底西夏一品堂把态度摆出来了,你也说了那慕容氏九九归一的还是我大宋国人,咱们不能这么放任不管吧。”
“逍遥公子可有什么妙招?”
这不知不觉中,大家跟着逍遥公子的思路走了,而逍遥公子也不负众望的有妙招,他道:“既是看清楚一品堂的真面目,那自是不能顺着他们的心意走了,我想我们不妨在如何应对慕容氏的问题上出其不意。”
遂有人问道:“怎么个出其不意法?”
顾青微微一笑:“上交朝廷。”
众人不由得傻眼,说来也是和江湖中人平时作风和意识有关。他们倒不是说对官府和朝廷没有认知,甚至于他们平时可能会比一般老百姓还有畏惧和官府打交道,而是说他们常常自持自己有武力,遇到任何事情都习惯于按照江湖规矩来,以暴制暴是常有的事,像是现在。
不提这是所谓的“侠以武犯禁”,而来说现在,明明大家都还想着用江湖手段来插手这件事的,逍遥公子突然把朝廷牵扯进来,让人脑筋还转不过弯来,这倒确实是意想不到了。
“慕容氏既是大宋国人,那像谋逆叛国这等可株连九族的大罪,交由朝廷来处置是最合适也最名正言顺的。”顾青说完,伸手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像是不经意般的问乔峰:“乔大哥,你们丐帮多次帮着朝廷抵御一品堂的攻击,想必是很清楚一品堂的幕后之人是谁的吧?”
“说是西夏皇族,可依我看该当是那西夏国皇帝。”乔峰沉声道。
堂下江湖中人早已经面面相觑,这事它怎么越说越不得了,越叫人心惊肉跳了?
说好的大家拿出个章程,把姑苏慕容氏杀个落花流水呢?
现在这根本是比火中取栗还棘手,根本叫人沾不得呀!
所以说等逍遥公子再说这事还是交由朝廷处理时,不愿意再掺和此事的江湖中人纷纷附和起来,最终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
这么一来,既然在如何应对慕容氏一事上盖棺定论,那以这一议题为主旨的英雄会该这么落下帷幕了,虽然和一开始想的不一样,期间还因为逍遥公子的到来而便变了画风,可不管怎么说,当它是圆满结束的吧。
而在大家伙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有那好热闹的都已经凑做一堆说是等会儿去一起喝酒取乐,和玄难大师寒暄过的顾青像是乍然想起来般,笑着带上三分融融春意道:“有件事上次参加百花会时我想说了,如今看这次英雄会诸位豪杰都在,那择日不如撞日。”
大家等他往下说。
“是这样的,诸位若有什么难事,大可主动委托于我。”
众人呼吸一窒,如果不是怕“不打自招”,他们都想立刻狠狠摇头,或者摆手再摆手了。
难事什么的,有也没有,没有也更没有!
见没人主动提及,顾青顿时大失所望道:“没有吗?其实我不挑的。”
逍遥公子喂,这不是你挑不挑的问题,好吗?
到这时候,最开始那想要借机挑事的一撮人,是彻底没有了脾气。他们现在还生怕逍遥公子看出什么端倪,进而主动来找他们说要给他们解决难事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还是散了散了,各回各家。
嗯……那散了吧。
英雄会结束后,中原武林这边对外发声说姑苏慕容氏要真有谋逆之心,那他身为一个宋国人,那该交由宋国朝廷处置,而助我大宋找出谋逆贼人的西夏一品堂,当居头功,果然是“远亲不如近邻”呀。
西夏:远亲不如近邻个屁,以及宋人果然多阴险狡诈之辈!
这么一来一回的,处于风暴漩涡的仍旧是姑苏慕容氏,还从原本的居心不良,到现在被按上了大逆不道,作乱造反的名头。
本来吧,慕容氏从慕容博到慕容复这里,都是想着暗中纠集人众,聚财聚粮,然后半点不露风声,之后再徐徐图之。
甭管这几点有没有做到吧,可慕容氏分毫没想着要现在暴露啊,现在倒好,不仅猝不及防的暴露了,而且还闹得世人皆知,眼看要复国无望不说,甚至于还灭族有份。
慕容复大受打击,然后彻底撕开他原本温文尔雅的伪装,自认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他的复国大业中。
至于谋逆要被上交朝廷一说,慕容复傲然道:“我等本不是大宋人,何谈要受那大宋朝廷制约!”于是乎,他连夜带着这么多年来一直追随着慕容家的四大家将还有忠心耿耿的两名婢女,从慕容世家所在的参合庄撤离。不仅如此,还将参合庄藏有诸多武学典籍的还施水阁付之一炬,这是万万不能让他人得到的,而他慕容复绝对会谨记今日之痛!
事实上,朝廷它并没有把这桩谋逆事放在眼里——宋朝历来重文轻武,更不用说把有勇无谋的武林人士当回事了,便是丐帮和少林寺也是因为先前屡有帮着朝廷抵御外敌,才被朝廷多看一眼,其他的门派在朝廷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不值一提。
又及在朝廷看来,这姑苏慕容氏,一个从没有听过的所谓武林世家,连丁点势力都没有还想谋逆?这是不是太不把“谋逆”当回事了?还是别贻笑大方了,也更不值得耗费精力去管。
这么一来,慕容氏谋逆一案充分演绎了一出别样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善哉善哉。
……
顾青自离开聚贤庄后,优哉游哉的去了西夏。
这一来,中原江湖人士没有主动要委托他的难事,他不得想办法扩展委托人范围嘛,二来先前他在百花会外跟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们打机锋时,不是把找出告密者当做一桩委托吗,不管这委托是真是假,它都还是一桩委托,因而作为一个言出必行之人,顾青怎么说都得去了结这桩委托。
一品堂:“……”求不言出必行!
好在从天山灵鹫宫来的一封急信,把大魔头从西夏叫走了,等他走后,还留在一品堂的高手们差没有抱头痛哭,庆幸再次劫后余生,还有人心想:‘这一品堂福利薪酬是好,可还是命重要啊,要不还是回门派里闭关吧?’
而说起从天山灵鹫宫来的急信,先前顾青被这么一封从不老长春谷里叫出来,当时是因为他大师姐着急他离家出走的小师姐。不过这次有所不同,因为这封信是他师父逍遥子写的,但同样是不在信里说明缘由,只管叫他回灵鹫宫。
顾青想了想,他师父之所以会从不老长春谷出来,回到灵鹫宫,还把他叫回去,恐怕是为了把代表着逍遥派掌门之位的七宝指环交给他。
心里有谱后,顾青还是没敢耽搁的回了灵鹫宫,果然不仅他师父在,连在擂鼓山足不出户的二师兄无崖子也在,更不用说本居住在灵鹫宫的大师姐和秋水师姐了。
只是看到他,几位的神情都很微妙。
顾青不动声色,上前拜过逍遥子。
逍遥子脸色稍缓,只语气不太好:“你大师姐说你被欺负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顾青开口,巫行云跳出来在顾青面前装起来大师姐款,“小师弟你啊是见识还太少,江湖中的险恶知道的不够多,这不让人家欺负到头上还不自知。还有啊,你堂堂逍遥派二代嫡传弟子,竟然叫个小辈的小辈,那什么‘阎王敌’的给你撑场面,说出去岂不是要笑歪人的嘴巴!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李秋水在旁边搭腔:“你大师姐说的正是,她甫一听说这事把嘴巴笑歪了。”
巫行云:“……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无崖子现在已经能对大师姐和小师妹这打情骂俏的场面,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了,他只是朝着逍遥子面露惭愧之色:“弟子那徒孙薛慕华不过是学得我逍遥派一点儿皮毛,居然叫江湖人称一声‘薛神医’,实在贻笑大方得很。”
逍遥子哼了一声,哼完看向好似在状况外的顾青:“漫说你不知晓此等事。”
“若师父是指江湖中有人视弟子为洪水猛兽,欲堵之束之而后快一事,弟子自是知晓的,只不过——”顾青说着目光从巫行云身上扫过,“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是如何知晓的?”
聚贤庄英雄会上某些人的小九九,顾青尽收眼底,分辨的一清二楚。
说实话,顾青在分辨出后还兴致勃勃的等着看他们能掀起什么浪花,所以他在外面和游坦之闲聊起来,可惜他们竟然识时务的把要讨伐他的念头给按下去了,让顾青大失所望,所以到最后他也没什么闲情逸致,跟这群扶不起的阿斗玩。不过料想他们不会闲来无事,把他们的小九九说出去,怎么他去了一趟西夏,这事情都传到他师父耳朵里去了?
被特别照顾的巫行云当即炸:“小师弟,你说话说话,为什么独独看我一眼?难道是我先知道然后告诉师父的吗?”
顾青挑了挑眉梢:“不是吗?”
“是,是吧,”巫行云不小心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她撇撇嘴又忙道,“还不是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有些人几杯黄汤下肚什么事都敢往外说!还有,你当我们灵鹫宫里领率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是说着好听的吗?江湖上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灵鹫宫很快会知晓的。”
说来这事儿还是那有小九九的一撮人里,有人在英雄会结束后跑去薛慕华那里求证他和逍遥公子的关系,薛慕华心眼挺多,连哄带灌得知道了一些内情。
他当即恼火了,毕竟如果不是师叔祖横空出世,手刃了丁春秋那老贼,他们师兄弟都不可能回归师门,现如今竟然还有人打他们师叔祖的坏主意,那根本是和他们整个逍遥派作对。
于是,薛慕华一边给师叔祖出头,一边把信儿传到上面来了,而巫行云这边知道后,给逍遥子去信……这么一连串的传递下来,有了今天这样的场景。
而巫行云表完功后,又斜眼过来说:“我说小师弟,你既然知道那你怎么什么都没做?”
逍遥子也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过来。
顾青只有实话实说,他也对那群人恨铁不成钢来着。
等顾青这么说完,逍遥子脸色稍霁,而巫行云和李秋水,还有无崖子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逍遥派,是这么任性。
不,它还可以更任性。逍遥子这次因为小弟子被欺负的事出不老长春谷,是想着把七宝指环教给他,让他更光明正大的统领包括灵鹫宫,擂鼓山,琅嬛福地等在内的整个逍遥派。
不仅如此,逍遥子都还体贴的帮说可能不会收徒弟的小弟子给物色好了一个徒弟:
“长得尚可,倒还机缘巧合下学得我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为师顺手把他一道带过来了。”
这根本是世纪好师父,好吗?
只做弟子的好似不领情,他听完后沉吟半晌道:“所以说师父这次是犯了绑架及拐带罪,是吗?”
逍遥子:“……”
与此同时,另有好几波人,刀马簇簇往灵鹫宫来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