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见今日黄平江口气轻缓,态度平和,心里早喜得不见南北,忙请了黄平江入了坐,自己亲自端了一杯茶递与他,放道:“老爷有何吩咐,妾身听着呢。”
黄平江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方道:“你明日拟些帖子,发放给扬州府官家富户,组织个什么茶会花会,不拘什么由头,将扬州府头面人物都请到宅子上来。”
鲁氏道:“如是请些官家女眷,倒是无妨的,只是那商家富户,一股子铜臭,老爷也请来作甚,那些个官家女眷,是不屑于与富户一道的,如此一来,岂不怨我不会办事?”
黄平江心里一堵,这蠢妇,道是官家女眷嫌弃,谁不知道是她自己成日里端着出身和官阶,不屑于与那富户家眷打交道,自己在这扬州府快两年,竟不如个知州滋润。
嘴里有些不太和缓,只道:“夫人只消按了我说的去做是,我有要事要趁了花会去办。”
鲁氏心里不忿,嘴上却不敢再推,只得勉强笑着应:“是”
黄平江又交代了一些细节,鲁氏也都统统应了,见黄平江不再吩咐事体,鲁氏这才站了起来,羞答答的道:“老爷,夜已深了,歇息吧。”
黄平江看了一眼上了年纪的鲁氏做出一副小姑娘的模样,心里一阵反胃,站起身来,道:“夫人早些歇下吧,明日起来记得写了帖子,四大家也都别忘了,我还有些事,不陪夫人了,夫人不用等我,自去歇下吧。”
话毕,抬脚出了门。
鲁氏又羞又气,嘴里骂道:“这挨千刀的,到底嫌弃了我年老珠黄。”一时又委屈,只坐在一边抹着泪。
又有那得脸的大丫头迎上来,期期艾艾的道:“夫人,老爷又往厢房去了。”
鲁氏随手将桌子上的茶盏扔下了地,气得浑身发抖,道:“这妖精,一股子狐媚气!”
大丫鬟这才上去劝了又劝,鲁氏才红着眼睛歇下了。
黄平江出了主院门,却转身进了厢房。
厢房里一个娇滴滴的鹅黄色外衫女子倚在贵妃椅上,看到黄平江,娇滴滴的道:“老爷来了,还当你在夫人屋里歇下了呢。”
黄平江伸了手,摸了一下娇妾的香酥滑腻的下巴,道:“我的心肝,哪里舍得你了,这么大的醋劲。”
这娇妾方才伸了一双玉臂,勾住黄平江的胳膊,娇声道:“是醋劲大,你要怎的?”
黄平江听得娇声一喘,心神飞了开去,抱起娇妾要往内室走去,一嘴啃了上去,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我的乖乖,我的香榧,真真是一个妖精。”
原来,这娇妾却是当初与扶风一等人从一个地方采买上来的春桃,后来改名香榧的丫头。
那日因香榧与魏紫得罪了金雀,金雀心下恼怒,当日夜里翘起个脚,指使香榧与魏紫帮着倒洗脚水,给那金雀洗脚。香榧二人忍了气,端了水蹲下去洗脚,那金雀是个横的,一边嘲笑她俩不值当金雀来伺候,一边伸了脚去戳香榧的脸。
香榧当即有些忍将不住,站了起来,那金雀站起身子,伸手指了香榧的额头,道:“你们只当自个儿是个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养着的瘦马,成材了还不知道送到哪个老头子枕头上去,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姐了。”
香榧忍住了不吭声,那金雀却越发得意,道:“你二人休要在我面前玩些许花样,要知道过些时日,老爷太太要选了小丫头去伺候雷老爷的,想你二人也不知道,听我跟你们讲,那老爷是个喜欢小姑娘的,送了上去,个个都是强死的。啧啧,好好儿的小姑娘,一送去是扔在床上,整整一个时辰下来,去捡起的都是死丫头。”
香榧和魏紫听了心里大骇,到底有些不相信,眼里有些不以为然。
那金雀却见未吓着二人,当下道:“你二人只当我唬你们罢,却不知你们没发现这院子除了你们再无其他人的,那是因为上一拨的女孩子怕被送去雷老爷那齐齐服了药死的!”
香榧和魏紫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眼里的惊恐。
金雀见二人露出了怖色,方才得意的道:“你们给我乖乖儿些,不然过几日上头来要人,我第一个跟嬷嬷说你二人去,才晓得我的厉害。”
香榧和魏紫知晓金雀说的此事应该是真的了,当下二人便不再做声,只低头伏小的服侍金雀洗漱入睡了,待那金雀上了床,魏紫二人却偷偷跑了出来,见四下无人,想跑出院子去。
那香榧与扶风等人一路处着,早已生了感情,眼下想去唤了扶风玲珑等人一起,被魏紫拦住了,道:“你我二人是无路可走,眼下得罪了金雀这才无法,何必拉了她们一起遭罪,且我二人目标已经是很大了,再多有几人,便是再出不去的。”
香榧这才无法,与魏紫二人猫着腰,顺着墙根,慢慢挪到了二门边上,当时日里并不太晚,门未上锁,二人人小体矮,避了守门婆子钻了出去,到了侧门。二人心里一喜,出了这道门,金雀说的可怕的事再也牵扯不到她们了。心下激动,只那门上了栓,二人费了大劲拉了门,正要出去,那门吱呀一声却引起了婆子的注意,几步跨出来看到了魏紫还未迈出去的脚。
婆子力粗,香榧二人哪里跑得过,只几丈距离逮了出来,将二人关了起来,几个婆子又商量了一番,只道今日这二人差点跑出去,怕上头追究他们守门不力,当下只偷偷送回了内院。
不料,那金雀歇下一会子,叫魏紫端茶来,喊了几声没有动静,到隔壁一看,哪里还有影子,当下四处找寻,都找不到。方才想起自己刚才过一时嘴瘾,怕是惹出了大事,心里害怕,那林嬷嬷管教丫头手段严厉,自己容貌不佳,林嬷嬷也不必怕伤了筋骨,只怕今日是要被打死了的,心里越想越害怕,当即一个腰带扔了上去,挂在了脖子上。
那魏紫和香榧被婆子悄悄摸着黑送了进来,打开房门进去,香榧被一只晃动的脚打了胸口,吓了一跳,方才打了火折子,一看,当即惊叫出了声音。
那婆子却还未出得门去,听了声音打开一看,只道不好,今日这事怕是不能了结,当下才报了林嬷嬷。林嬷嬷当即关了二人,问清了经过,心里大恨那金雀惹事,只是到底不能留这俩丫头了。
当夜把香榧二人送出了内院,关在了二门外一个屋子里,只待天明提出去卖个好价钱,好歹不能填了本的。对外却闭口不谈处置这俩丫头的原因,那司棋等人得知的只是害怕此事求了林嬷嬷,惹了事体才送出去,哪里知道这些曲折。
一般来讲,这院子里出来的丫头,大抵都是卖到了同禄街的花楼里,自也有那教养嬷嬷,却是养成了直接送妓院的,与扶风等人又大不相同,自小学习的多是吹拉弹唱等,外加风月伺候人的功夫。
扬州府的瘦马教坊数不胜数,大如凌家这番的是凤毛麟角。一般都是一个小院子,一两个老鸨子,几个小丫头这般。养的姑娘也不如扶风等人滋润,有那样貌差一些的,自小也得干了粗活,动辄挨打受罚,挨冻受饿的也有。
那些个老鸨子嬷嬷又是心思狠辣的,打人下手都阴了来,既不伤皮肉又叫你痛得叫死不能,求生不得。一旦养成了人,被些个买马的富户人家上门来挑,便掀了胳膊腿儿的给人看,当真跟买匹马儿一般的看法,百般羞辱。
只是今日里却得亏香榧二人运气好,到底没落到那一步,原来是院里一个采买小管事的与那谢家教坊里的人熟识,当下得了信息,知道这俩丫头是个貌美的,虽说知晓了一些事不好再在院子里待着,到底换个主家一样的,养大是银子。
当下那小管事趁夜出了门,通知了谢家教坊采买管事,在林嬷嬷派去卖人的路上截了,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了二人。
前先时日那苏家遭了难,填进去好几万银子,又花了两匹好马才保全了苏家,到底元气大伤,又损了李家。
谢家眼瞅着苏家遭难,当即送了香榧到知府院里,同时又给那雷主簿送了香浮,也是那被雷主簿一会儿功夫折腾半死的丫头。
这香榧却是心思活络的,容貌也出色,那教坊里各种伺候人的功夫学了通透,当即迷住了知府大人黄平江的心,若不是那鲁氏坚持不同意,恐怕隔日给抬了妾。那鲁氏把香榧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却因黄平江一时护着,到底一时也能相安无事。
当夜里,扶风等人却在凌家主院里住了下来,大丫鬟给众人指了房间,各人便自去歇下,只司棋一直冷着个脸,扶风跟她说话也不应,撒娇也不行,扶风无法,钻进了司棋的怀里靠着,道今儿跟司棋睡了,也不管司棋冷着脸不吭声。自个儿让木棉端了水来洗漱。
木棉瞧了瞧了冷着脸的司棋,又看了看癞皮狗一般的挂在司棋腰间的姑娘,嘴里嘟囔道:“姑娘一会子跟个嫩娃儿一般,一会子又跟个老太婆一样的,真真是奇怪。”一边摇着头去端水。
扶风看着撒娇撒痴都不行了,司棋一直冷着脸,也不去歇息,扶风无法,只得正经了声气,轻轻拉了司棋的手,道:“先生,我知道她定是舍不得我,才敢如此说话,算她今日里真打了秦姑姑,我也不会当真撞死啊,这不是吓唬她嘛,您莫再生气了,我心里自有计较。”
司棋看着扶风对着自己一通转悠,又是讲笑话,又是痴缠,自己心里早软了,只恨这丫头心狠,说出那起子狠话,此时听得扶风软声说话,心里一热,眼泪滚了出来,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扶风的后背道:“孽障,你是要气死我么!”
司棋一巴掌下去用了气力,夏日里衣裳又薄,手心有些着痛。司棋又悔又心痛,当下忍不住泣出了声音。
扶风一看司棋哭出了声音,当下慌了。司棋那是谁啊,丫头们起名冷面美人的,几时见她如此生气,又还哭了起来。
扶风一心慌,忙抱住了司棋,跟着哭了起来,道:“先生、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莫要气着了自己。”
司棋一听这丫头此时还是想着的是自己,不由得心里又暖又烫,又酸又涩。自己眼看着这丫头从个糯米团子一般一点点长大,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自己如珠如宝的眼珠子一般。到底这丫头也是有心的,把自己也放在了心里,一时激动,眼泪止不住。
见司棋不停的流着泪,扶风心都碎了,只连连许诺,往后再也不会了。
二人一番痛哭之后,司棋方才板了脸,道:“今日里这话,我只当没有听过罢了,如若你下次再如此莽撞,是戳我的心,不若教我先死了算了。”
扶风哽咽着道:“再不会了的。”(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