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德伯府今日张灯结彩,世子宋墨一身玄衣,肤白衣红,倒也衬得一表人材。只是眉眼间并没有很喜庆的颜色,旁人只道这宋墨沉稳,大喜之日都能如此从容。
今日的扶风今非昔比,上一次踏入隆德伯府,还是区区一个三品官的女儿,今日却是堂堂永嘉侯的侯夫夫人。
宋夫人亲自到垂花门来迎接扶风,宋夫人如今肠子都悔青了,这顾温静,长得像个妖孽,也还真的像个妖孽。自从自己开始设计她后,自己皆事不顺,难不成她真是花神托生的?
宋夫人暗自腹诽,面上却堆满了笑,那当初的事自家也都送上了重礼赔罪,如今顾温静已经贵为侯府夫人,相必不会再计较了吧。
“哎呀,夫人来了,未曾远迎,请恕罪!”宋夫人脸上笑得夸张,今日着一身绛红色对襟襟子,头上插满了珠翠,看着倒是喜气洋洋。
扶风看着长了自己一辈年纪的人拉下了脸来巴结,原本还想摆着的架子不好意思再端着,虽说心里还有所不平,到底面上并未漏出半分,微微笑了笑,一路客套着随着宋夫人进了内院。
周夫人穆夫人戴夫人等扶风所熟识的贵妇也都前来一一打了招呼,扶风得体的回应,都笑着落座了。
前院里宋墨前去福郡王府接新娘,如今说是已经出门了,嫁妆看着也是丰厚的,也有人小声议论和年初的永嘉侯府的婚事对比。
扶风端坐着,左耳朵听见一个声音低低的道:“到底是不光彩,虽说是郡主身份又怎样,当人眼睛是瞎的,也是侯府不计较,今日竟还来参加婚宴,若是我,不直接把帖子甩她家脸上才是。”
另一个女声更低,若不是扶风耳尖怕都听不见,“那是王府,皇上嫡亲的孙女,谁又敢狠得罪了去,更何况是来的伯府,又不是福王府出阁的事体。”
之前那个仿佛顿了一顿似的,用更小的声音道:“我哪里说的福郡王府,想必你是不知道,那宋夫人.....”声音低下去浅浅不可闻。
扶风心里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事,只是如今自己是侯府脸面,岂能在面子上被人抓了把柄。
隆德伯府世子宋墨,今日的婚事自是大操大办,后宅里到处挤满了人,到了中午,越发热起来,热气和炎阳将后院临时搭建的广厦地下晒得越发闷热,嫁妆和新娘都进了府,婚宴到了□□部分,热闹非常。
虽说这些身份高贵的贵妇们做的敞轩了摆了冰盘,到底闷热,扶风有些掌不住,又不好提前散场,便出了敞轩来透气。
周夫人恰巧在门口,看到扶风道:“可是闷了,我也觉得热得慌,咱俩桃林里转转去。”
门口的桃林里叶子田田,倒是看着有一丝凉意,扶风见四下都有人,也放了心,又是与周夫人一道,便笑道:“那感情好。”
扶风领着秋桐,周夫人也带着贴身丫头,四人一行进了桃林。
桃林里茵茵绿草,一条石板小径蜿蜒通幽。扶风吐了口气,与一群笑脸相迎的贵妇客套寒暄,比理一天的帐还累。
越往深里走,人越发少,只偶尔一两个仆妇丫头经过,见到贵人只默默屈膝行礼。
扶风一路与周夫人说着话,周夫人携着扶风的手,关切的问:“可有动静了?”
扶风有些脸红,这周夫人好心好意的关心,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谁说古代人含蓄矜持来着。
扶风低了头,道:“还没有呢。”
周夫人拍拍扶风的手,说:“别着急,你还小呢,日子也还短,再努力努力。”
扶风越发无语,这几乎天天闹腾,怀不上自己有什么办法。
周夫人见扶风不说话,还以为扶风难过,有忙着出主意:“你记得垫个枕头,准怀上,二郎和福沛都是这样得的。”
扶风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忙谢过了,又转了话题,道:“我看这桃林确实凉快,姨母这主意真正好。”
扶风嫁入侯府,随着严箴喊了周夫人姨母。
周夫人见扶风转了话题,也不好再说,笑着说起了桃林。
二人一路走着,感受桃林里微微的草叶湿意,在一片篱笆花架下的排椅上坐了下来。
秋桐举着把团扇不紧不慢给扶风打扇,扶风道:“快别扇了,这天热得厉害,打来也是热风,你这么一动肯定更热,这儿也没外人,你坐下歇会儿。”
秋桐笑笑道:“夫人不用管奴婢,奴婢不热。”
扶风看着秋桐耳后湿透的碎发,想着秋桐一直不得个坐,哪里会不热,伸手拽了秋桐坐了下来。
秋桐怕扯到扶风的胳膊,四顾无人,便顺势坐了半截椅子。
扶风道:“下次让木棉出来,每次都让你受这个罪。”
秋桐笑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奴婢跟着夫人出来见世面,木棉不知道多羡慕奴婢呢。”
扶风和秋桐都知晓木棉心大,秋桐小心些,少不得累着了。
周夫人见秋桐告罪坐下了,也叫贴身丫头坐下。
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半靠着椅子歇气,只消再等上一个来时辰,再告辞便也算过得去了。
身后的篱笆花架子上缠绕着麻麻的牵牛花,看着很是有几分野趣。
扶风看着几朵蔫头搭脑的牵牛花,也觉得有些睡意,正想打个小盹儿,听见了架子一侧传过来的声音。
“映雪,苦了你,是本宫对不住你。”一个男声在这篱笆架子后面响起。
扶风心里一咯噔,本宫?本的那门子宫?这大周朝有哪个男子敢自称本宫?
宫?东宫!
太子!
映雪?哪个映雪?
“太子何必如此,是命运,映雪并无怨言。”
扶风脑子轰的一声,抬手捂住了嘴巴。
映雪,王映雪!
湘王妃!
周夫人看向扶风,周夫人不比扶风,早在太子开口那一瞬知道了太子身份,更是惊骇。
秋桐抬头看了一眼扶风,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怎么办?
怎么撞着了这样的事!
这太子和湘王妃也真是,这架子这边活生生四个大人看不见吗?一开口又是那样的话,让人想早点儿点出这边有人都来不及。
扶风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每次总会听到这些见不得人的壁角。那敞轩里闷热非常,总不能都死闷着吧?
好在如今有周夫人一道,周夫人年长,有什么事自己听着是,方才出门时还遇到了太子妃呢,也是说出来透气,却没一路走,早知道自己顶着奉承太子妃也好了。
偏生那太子妃表面上太过热情,眼底的冷意却藏都藏不住。周夫人和扶风都不太喜她,早知道方才和太子妃一道是不是能躲过这事儿?
扶风心里越发郁闷,那太子妃都那个年纪了,太子年纪应该也不轻了才对,这王映雪看着才二十四五的样子,怎的和太子搅和到一起了?
这太子是什么脑子,在自己死对头福郡王嫁女的日子里和自个儿侄媳妇偷情?
既然行这见不得人的事,怎的也不检查好地界儿!
扶风心里乱糟糟的,陆续听见了篱笆后继续传来的低低说话声。
太子似乎在安慰王映雪,道:“你再忍上一忍,如今父皇已经年迈,本宫早晚会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
“太子莫在提这样的话,你我如今的身份算你他日登上大宝,岂是能见人的?”
秋桐越听越吓人,无声的用嘴型问扶风:怎么办?
扶风有些傻眼,这事儿,咋整,扶风看向周夫人,周夫人伸出手指挡住嘴巴,微微摇了摇头。
扶风被吓了个半死,这是谁啊,太子,在和谁偷情啊?自己侄儿媳妇!
这都什么事!
这会儿想要偷偷离开又岂是容易,一个不慎被发现了,这是粉身碎骨的事。
几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还要一直听下去,万一这二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不,只这二人有私情,已经够惊世骇俗了!
四人人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盼这俩人立刻离开,不,压根儿没来过最好。
八月的天气,能热死人,扶风感觉背后已经溜了汗,手上抓着的团扇捏得死紧,和秋桐低伏了身体,忍着心里的惊骇,死死咬紧了嘴巴。
二人私了约莫半柱香时间,扶风等人感觉仿佛过了半年,二人似乎诉完了衷肠,开始有了离意,扶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扶风心想,今日之后,无论去谁家做客,遇到何事,再也不私自行动了!只在大厅里坐着,热死冷死,天塌下来也不动了!
周夫人也恨死了这二人,那王映雪不是自诩书香门第之后吗?怎的做出这等离经叛道的丑事来。
说起这王映雪,是王家嫡宗嫡女,那王映雪年约十二三岁时,遇到了到王家来做客的太子,那太子二十多岁的年纪,气度非常,谦谦有礼,又熟知经史,年纪尚幼的王映雪见了这么一个俊美公子,一颗芳心交付了去。
只是那太子已是有了太子妃的人,又年纪相差这么大,那王家见太子渐渐来得频繁,王映雪日日与那太子见面讨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回过味来早晚了。
这王映雪早和太子有了私情,被撞破在了闺房里面。
那王家是最重脸面的人家,怎会容许王映雪去做妾,算是是太子的妾室,那也是妾呀。
以那王家地位,如若送个嫡枝嫡女给太子做妾,那皇帝岂不怀疑王家提早站队太子?
王家自是瞒下了这事,只死守了王映雪不让再与太子见面。
待到王映雪出嫁,王家才松了口气。
说起王映雪,却是是个自小读书长大的,规矩上也寻不出查错,独独与太子一事,仿佛蚀骨的□□,舍不得也丢不掉。
出嫁后,与湘郡王相敬如宾,倒也安然,只是偏生遇到太子,便乱了分寸。
今日活该也是这二人运气不好,只想着这会儿天热,没人顶着烈日出来,这处又清净幽暗,一时忍不住才待着说了会子话。
二人正待离去,太子搂了王映雪,低头亲了王映雪的唇,王映雪本欲推开才是,可一时鬼使神差,舍不得放手,反倒微微掂了脚去。
二人正情浓,听到了一声尖利的切斯底里的叫声,“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