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餐桌上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方城眸光微闪,耳根稍红,交握的手指不自觉紧了几分。吕蒙扬则赶紧双手挡在自己胸前,向后仰。
方城微皱眉,安静不说话。
吕蒙扬磕巴,“你,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你,你,你流氓啊,你干嘛要摸我师傅的手!!!”
于桐又端坐回自己位置,白了眼吕蒙扬。
当她稀罕摸方城的手啊,她还觉得自己吃亏呢。
食堂除了大叔大妈们,其他工作人员吃饭都走了。剩于桐这桌,大眼瞪小眼,吵吵闹闹。
“方城,行不行?”于桐直直看他。
方城扔出三个字:“为什么?”
她滴娘……
这下换于桐结巴,她这是遇上克星了?问的问题她一个也不好回答。
“为什么……因为啊……我不摸你……我……我……我会……”于桐扫一眼方城旁边的吕蒙扬,“你可以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吕蒙扬站起身朝于桐嗤声:“嘁。”他侧过脸对方城说:“师傅,那我先回去了。”
方城点头,“嗯。”
方城看吕蒙扬走出了食堂,随后对于桐说:“人走了,现在可以说了?”
于桐扁嘴,嘟囔:“我要是说出来,你肯定又不信。”
他淡淡笑:“你先说说看。”
于桐环顾四周,用手遮住嘴,压低声音说:“我不摸你,我会一直流鼻血。”
方城想起昨天在方家于桐流鼻血的场景,他一笑,问:“难道不是你一摸我,才会流鼻血吗?”他可记得明白,昨天于桐一碰他,鼻血不听使唤流了出来。
额……
于桐挠挠头,她这个该怎么解释。
于桐思考时,方城抬腕看了眼时间,淡淡说:“行了,胡诌完了?我要去工作了。”
于桐气不打一处来,感情她刚才说了这么多都对牛弹琴了???
方城起身离开,于桐赶紧跨出凳子,追上去,她越想越憋屈,冲上去想一把抓。
第一次,方城向右闪,躲过了。
第二次,方城侧身,又躲过了。
于桐气焰下来了,嗷嗷叫他:“方城!”
方城停下步伐。
“你会武功啊?”于桐惊奇问。
方城回头,静静看她,“我不知道你说的武功是指什么,但跆拳道,空手道,柔道,我还是会不少。”
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长成什么样的人,需要会什么,需要学什么,保护自己,同时又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于桐恍然大悟点点头,怪不得她连着两下都抓空了。
方城回头继续向前走,于桐缓过神,又跟了上去,叫他:“方城!”
“怎么?”方城没有停下来。
于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又叫:“方城。”
“嗯?”
于桐卖乖:“你每三天让我来摸一下你的手,行吗?”
“我跟你非亲非故。”
于桐咬咬牙,豁出去了,她顿顿说:“可我跟你有亲有故啊,你要不当可怜我,施舍我一下也行啊。”
于桐知道自己这样有点掉自尊,但总比让她废了的好。到时她鼻血一直流,整个人皱巴巴,多丑啊。而且虚弱到需要她爷爷照顾她,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何况她还想好好活着呢,生命诚可贵。
方城再度驻足,他转身,居高临下看她。
于桐仰头,目光灼灼,殷切期盼。
方城面色平淡,但声音坚决:“我拒绝。”
*
于桐一个人坐在工作室侧边的大理石花坛上,她抬着头望向三楼,整个人无精打采,她手里拿着一旁灌木丛上摘下的一簇枝叶,一片片摘下,有些怨念。
“什么人!什么人嘛!”于桐念叨踢腿。
要不是看着他请她吃了一碗面的份上,她早冲上去恶揍一顿,出出气。
于桐又思考,打得过他吗?
他今天那身手,也不像是一天两天练成的,下盘稳健,动作迅利。
靠……
好像也不是能打过的样子,憋屈死她了。
于桐把手中的枝叶扔了,伸出自己的双手,盯着自言自语起来。
“你们,都怪你们,什么骨头选的破老公,要真是未来老公,他对我还能这态度吗!”
“我都那么那么,那~么~低声下气了,他居然拒绝了,拒!绝!了!”
“而且我说的是实话,大实话!他还不信,他还不信!”
“哎哟我滴妈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哼!”
于桐咬牙切齿:“喂,骨头,你告诉我,这个未来老公能取消么?!能重来么?!”
于桐气鼓鼓对着双手发泄完,叹口气跳下大理石花坛,又仰头望了望三楼,她抿抿嘴,手插.进衣服口袋,转身愤愤离去。
*
几个小时后,接近黄昏,远方一人影大步朝桥墩走来,衣摆带风,气势镇人,可不是于桐。
于桐怒气冲冲回到她和爷爷经营的地瓜摊,老爷子瞅了她一眼,打趣笑道:“怎么?碰壁了?昨晚不还信誓旦旦吗?”
“哼!”于桐气呼呼,抄起个地瓜掰成两段,剥皮啃了起来。
老爷子嘲笑她:“凌晨出门了,现在回来,一天时间都没搞定?”
于桐顶嘴:“爷爷,你那时一天把奶奶搞定了?”
老爷子扬眉,乐呵呵:“我那时花了半天搞定了。”
于桐:“……”
老爷子咧嘴笑问:“丫头,虽然你没搞定,但好歹有进展吧?”
于桐嘴里塞得满满的,抱怨:“爷爷,你说那人脑袋怎么转不过弯呢!我都实话跟他说了!他还一脸‘你个江湖骗子’的表情,我快委屈死了!”
“哟,第一次听你说委屈呢?你怎么没打他一顿呢?”老爷子嘬着烟杆,眼里都是笑。
“打他,我想啊,狠揍他一顿。”于桐挥舞着手,咽下嘴里的地瓜,扁嘴:“可是我好像打不过他来着……爷爷,你说我委不委屈!”
越是想,于桐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拿起个地瓜吃了起来,降降火。
老爷子嘿嘿笑了,“还有你打不过的人?”
“可不是吗……你孙女这次输了,特别彻底的那种!”于桐猛啃两口,忒憋屈。
“丫头。”
“嗯?”
老爷子笑说:“你若是打不过他,他保护你不是刚好吗?他当你丈夫不也很合适吗?”
势均力敌,才配得上你。
⊙▽⊙!!!
“不不不!我不要啊爷爷!”于桐急忙摆手,“哪里合适,一点也不合适!”
老爷子笑笑,也不说话。
于桐又默默在旁吃着地瓜,捶捶腿,一天走来走去脚都酸了。一阵风刮来,几片枯叶吹到她跟前,她盯着地上的一片落叶,心里思索着。
是啊……
她很久很久以前的确想找一个打得过她,又能治得住她的男人当丈夫。
可……方城?呸呸呸!
榆木脑袋!
合!不!来!
*
工作室。
方城有些心不在焉,手上举着软刷,却半天没有动。
吕蒙扬暗暗瞄了他好几眼,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师傅,你怎么了?”
“嗯?”方城回神。
“你刚才一直在发呆。”
“有吗?”
“有。”
方城叹口气,搁下手中软刷,摘了手套和口罩,走到一旁,举起自己的保温杯,喝起了温水。
他靠在桌旁,眼神深邃,偏过头看着古卷,又发起了呆。
吕蒙扬默默走到了王茂师傅身边,用手肘拙了拙他。
王师傅侧过脸看他,吕蒙扬眼神示意:王师祖,我师傅他怎么了?⊙▽⊙
王师傅眯着眼,从老花眼镜厚重的镜片后望去,他浅笑摇摇头,轻声说:“为情所困?”
吕蒙扬压低声音:“不是吧……我师傅他半个女朋友都没有啊……”
王师傅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没有呢?”
“不会吧……我师傅恋谈得那么隐蔽?”
王师傅一笑:“你小子,别跟个姑娘似的八卦,快去工作,今天的进度有点慢。”
“哦……”吕蒙扬讪讪。
方城聚精会神觑着那古卷上空白的地方。
——摸骨师,摸人身骨,知人前尘后缘。
他微微皱眉,想着刚才那小女孩说的话。
——我要是说出来,你肯定又不信。
——我不摸你,我会一直流鼻血。
——你要不当可怜我,施舍我一下也行啊。
“咚”一声,方城重重地将水杯放回了桌上,随后戴起口罩和手套认真工作起来。
吕蒙扬被那巨响吓得一个激灵:不会吧……难道他师傅真……谈恋了?
他瞄着方城:师傅和谁谈恋?明明不近女色来着……
不知为何,他吕蒙扬脑袋里闪过了于桐的样子。
那个邋里邋遢又奇奇怪怪的女孩?
他顿时否定:不可能不可能,他师傅看样子跟她不熟,而且他师傅品味也不会那么差。
吕蒙扬甩甩脑袋,还是专心工作好了,他八卦个什么劲儿,真跟个女孩子一样了。
*
下班后,方城坐进自己车内,想放公文包时,瞧见了副驾驶座上被餐巾纸包着的地瓜。
他伸手将地瓜拿了起来,随后把公文包放了过去,望着手里的地瓜,他凑上去闻了闻,在车里搁了一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想起早晨那女孩吃得正香得模样,他鬼使神差剥了层皮,微低头咬了一口。
地瓜已经有些干了,糊口黏牙,嚼了几口,他挑了挑眉,垂眸瞅那半个地瓜,记忆力泛出来的那股子香甜味,他有些迷茫。
以前是不是有人给他吃过?
他蹙眉想了想,笑笑摇头,记不清了。
不过这地瓜,味道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