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桐目不转睛望着方城浓重的黑眼圈,又心虚地瞄了两眼他的眸子,这人一点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方城合上书,静心等待于桐的反应。
被于桐摸过手骨后的第一晚,他挣扎到凌晨五点才睡着。
神奇的不可言喻,在工作室天台无意间被她抓住手的第二晚,他却睡得极好。
他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却是无休止的反复,于桐没碰他的日子,他睡眠时间依旧少的可怜。
这几日他翻来覆去思考过这个问题。为此他连医院都去过,可医生无解,安眠药也无效。
这让他不得不将重点划在于桐身上,这个满身是秘密的女孩。
她那一切无厘头的话,却能与他的怪状一一对应,是他中了邪,还是这世上真有科学无法控制的东西,他开始怀疑。
于桐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
方城颔首。
于桐目瞪口呆,她以为只有她自己有不寻常的反应,没想到方城也有。
方城沉住气说:“为了排除巧合,明早的十点,一切能清楚了。”
于桐安静点点头,她心底明白,这不可能是巧合。她莫名的有些愧疚,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她招致的。如果她没有去方家,没有碰方城,兴许两人都不会遭殃,不会因此……被捆绑在一起。
于桐咬着嘴唇,小脸都因烦恼郁闷皱在一起,她拿出手机,翻出最近通话,拨给了她爷爷。
电话旋即通了,是老爷子苍老精神的声音,“丫头?”
于桐将接听模式从听筒改成了扬声器,让方城也能听见。
“爷爷,我有事问你?”于桐看向方城,手微微握成拳。
“啥事啊,你问吧。”
于桐抿抿嘴,开口:“除了我会流鼻血,方城他……是不是也会有奇怪的反应。”
方城觑着手机,等着电话那头人的回答。
老爷子静默片刻,开口笑说:“对对对,会有会有,爷爷年纪大了,忘记跟你说了。”
于桐嗷嗷叫:“爷爷!这你也能忘!”
“啧,都跟你说年纪大了嘛~”老爷子那边风声大,哗哗刮在手机上。
老爷子继续说:“方城他会失眠,第一回会因为重骨排斥而失眠,之后会因为碰不着你而失眠。”
“当年我跟你奶奶重骨时,我那个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咯~”
于桐疑惑,“啊?爷爷,你不是流鼻血啊?”
老爷子含糊:“我估摸着应该是男的失眠,女的流鼻血。毕竟之前你爸爸,我,你祖父,曾祖父,都是男的,我们都是失眠。”
那头继续叨叨:“谁知道到你这儿,变女娃了。你不失眠,而是像你奶奶和妈妈一样流鼻血了。咋,我这个也没跟你说?”
于桐生气:“没有!”
“哎哟~我这脑袋,我又忘了又忘了……”老爷子在那边叨唠。
于桐挠了挠头问:“那是不是我摸摸他的骨他能睡得安稳些?”
老爷子在那头嘶一声,“啊……我忘记了……”
于桐气鼓鼓:“哼!爷爷你那是忘了,还是故意不说!我可挂了啊!”
“诶诶诶——丫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老爷子赶忙拦着她挂电话。
于桐凑近电话,没好气问:“还有啥?”
老爷子声音有些远:“方城那个失眠症状啊,跟你流鼻血的原理是一样的,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每隔三天摸摸骨的确能解决,不过……”
“不过啥?”于桐好奇,“爷爷,你别卖关子了。”
“不过要摸上两个小时才最有效。”老爷子嘿嘿笑。
于桐扯扯嘴角,两……两个小时??!
于桐扫了眼同样面露惊讶的方城,吼道:“爷爷,你诓我呢吧!”
“丫头!我诓你干嘛!这可是实践出真知!”爷爷在那头喋喋不休说,“当年我跟你奶奶……你爸爸跟你妈妈……”
于桐无精打采,打断她爷爷的唠叨:“好好好,行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挂了……电话费贵着呢……”
老爷子嘱托:“好,你可记住啦,至少要两个小时——嘟嘟嘟——”
于桐按了电话的挂断键,她本来只是想确认,寻求方法,可这方法也忒……
“哈,哈哈,哈哈哈,我爷爷,他刚才……”
于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扶额闭嘴。
咋这么多破事呢!可愁死她了!
方城敛起方才吃惊的神色,恢复平静,平淡问:“两个小时?”
于桐抬起头,扯嘴角尴尬笑笑,“大概是这样的吧……”
她爷爷虽然唠叨,但说的话都是贼有用的……
正襟危坐,两相无言。
须臾,方城深吸一口气,率先站起身,说:“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你……你自便吧。”
“哦哦。”
“ifi密码是我的手机号。”方城补充,随后弯腰拿起茶几上的便签,写了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于桐。
于桐两指夹住纸页点点头,还算善解人意道:“你去忙吧。”
方城没再说什么,向客厅右侧的门走去,停在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于桐,才走了进去。
听见关门声,于桐立刻躺在沙发上蹬腿,什么事儿嘛!
两个小时?别说方城不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不过冲着方城的长相……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凑合一下?
哎妈呀……她想什么呢!
于桐继续打滚,愣是折腾了好久,才冷静下来,重新坐直,把刚才捣乱的辫子又编了起来。
编好辫子,她瞅了眼攥在手里的手机号码,拿起自个儿的爪机输了进去。
*
一下午其实过的贼快,于桐看完一部电影,回头瞧了眼落地窗外,夕阳晕染出的城市,美到不可思议。
“哇——”她光着脚从沙发上蹦哒到落地窗前,贴着玻璃欣赏着落日。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作了个纪念。
随后她想想自己的举动,又笑了,整一个土包子进城的模样嘛。
她自顾自看着风景笑的时候,方城打开了书房的门,见她站在落地窗前,饶是一愣。
他视线下移,又见于桐光着脚,稍蹙眉。
他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靠在墙边说:“没人跟你说女孩子光脚在地上走不好吗?”
于桐偏头看他,又睨了两眼自己的脚丫子,嘿嘿一笑,“方城,你过来看,快快快。”
“看什么?”方城问。
“你先过来。”
方城慢慢走了过去,于桐正对玻璃,抬下巴示意方城看窗外,“夕阳啊,你看,多好看。”
方城侧过脸,瞧着那一层层的橙黄橙红叠附在天际,柔黄色的光透过玻璃打在于桐的笑脸上,方城余光瞥她几眼,微微笑了。
他走向沙发,说:“新发型很适合你,别再给自己顶个黑色大窗帘了。”
于桐眨眼困惑,大……黑……窗……帘?
明白是什么意思后,于桐哼了一声,鄙视:“你才黑色大窗帘呢!女生的黑长直你懂不懂!”
方城无奈一笑,“我懂,但你的头发太长,编起来好看些。”
于桐怔住,他刚才是说她好看吧?
方城弯腰捡起被于桐踢乱的两只拖鞋,随后“咚”一声,拖鞋被扔到于桐面前,他说:“穿上。”
于桐耷下脑袋看,倒也难得听话穿上了。
两人间相隔数米,方城看她趿上拖鞋,随后说:“于桐,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于桐歪头:“要问什么?”
方城刚才在书房处理事物时,突然发现他忽略了一个重点,那个兴许比他失眠还来的重要。
他沉吟片刻,开口:“你爷爷他刚才说……”
于桐思索,她爷爷刚才说什么了?
她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方城叹口气,句句清晰道:“你爷爷刚才在电话里的意思是,他和你奶奶,你爸爸和你妈妈,以及你的祖辈们,都是因重骨而结成伴侣的?”
于桐先是把方城的话在脑袋里过了一遍,随后慢慢瞪大双眼,眼中是惊愕,错愣,慌乱。
于桐抓狂。
完了完了完了!她怎么把这回事儿给忘了!
她刚才居然还开了扬声器!
扬!声!器!
还让她爷爷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久!
“啊啊啊,这个啊,你别,别,别误会。”于桐心虚地望向天花板,话语也不顺畅。
方城镇定:“怕我误会什么?”
于桐连忙接话,“你放心,我绝对绝对,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哪方面?”
她一急,话也没过心:“绝对不会跟你结婚的!”
靠……她脑袋里是糊了坨坨嘛……
于桐泄气,耷拉下脑袋。
方城走近她,居高临下觑她,清凌道:“所以我没理解错。摸骨师与其重骨之人,会结为夫妻,是吗?”
他不迷信,但这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事,无不撼动他内心谨守的科学。
于桐咬唇闭眼纠结,她那个恨啊,她爷爷先前是那么跟她说的:丫头,方城是你命中注定要携手走一生的伴侣。
于桐一口气提在嗓子眼,想吼一句不是,可特么这时候是说不了谎。
静默半晌,她依旧垂着头。
思考良久,她呼口气抬头,正视方城。
怂什么,她才不怂。
“是。”
她大方承认。
方城望着她亮黑的眸子,问:“这个也无法戒除?”
于桐眸光微闪动,能戒除吗?从古至今,好像未曾有摸骨师逃脱过。
“看你的样子,知道不能了。”方城话语依旧平淡无波澜。
于桐纳闷,他怎么一点也不激动,一点也不生气,永远的冷静平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明明故意瞒着他了。
她突然想试试他的水,内心战斗欲激增。
于桐头脑一热,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半步,手用力搭上方城的肩,踮起脚,唇瓣轻触他的唇,温温热热的感觉。
她动作流畅,一气呵成,随后又松开,后退一步,直勾勾看他。
于桐痞兮兮问:“有感觉吗?没感觉吧。”
“没感觉我们成不了,结不结婚是我们自己的事,谁也奈何不了。重骨怎么了,重骨也不能把没感情的你和我硬拗在一起,你说是不?”
“你失眠,我流鼻血,那我们只要各取所需行了,根本不用结婚,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方城一直目不转睛看她,也不说话。
于桐顿然有些手足无措,结巴:“你,你,你干嘛不说话?”
方城薄唇微启,深沉道:“其实你只要通过言语表达够了,我能理解。”
言外之意:刚才你的举止,压根儿用不着。
于桐从方城的话语里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还有他那眼神,摆明了在看一个色狼。
哎妈呀,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她于桐长这么大还没吻过别人呢!
于桐扯个嘴笑笑,掰扯:“我这不是想用实践来检验真知嘛……”
话音刚落,方城淡定转身,重新走回书房。
门关上,他刚才使劲憋着的一口气才缓缓放松呼出,又连带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胸膛因紧张上下起伏,手微微握拳,不停颤抖,耳根连带脖子早已红透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