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个青花细骨瓷花瓶被猛地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四处泵飞的陶瓷碎片散了满地。
而刚刚摔了一个花瓶的瑞亲王,却仍没有止住自己心头之上的怒火,又一把抄起了自己身侧的一个上好的紫砂茶壶,冲着地上猛丢了过去。
“哗——”
还是不消气的他,一把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全都给扫落了下去,直接抓着桌面的边缘,抬手掀翻了整张桌面。
“咣当”一声,厚重的桌椅倾翻在地,稀里哗啦的翻了个痛快,一方质地极佳的墨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骨碌碌地滚远了。
“啊——牛鼻子杂毛这个叛徒!谢家那个老不死的!明不依这个逆种——”
发泄了一通火气,已经是精疲力竭的瑞亲王,不甘心的嘶吼了一顿,之后便是颓然坐倒在地上,浑然不顾这满屋子的狼藉和一地的瓷器碎片。
完了!完了!
他发髻歪斜、服饰凌乱的跌坐在地上,精神颓废、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起来,不住地在自己的心里面念叨着。
真的要完了!
那诡道人给他出的这个联合蛮夷,一起对抗谢府的主意,还拍着胸脯保证说,由他出马一定是手到擒来,定然叫谢武谢朗父子血溅沙场,也定然叫自己的小儿子平平安安的归来……
可是现在又如何呢?
那老杂毛竟然在游说山贼的路上,直接被他们谢府的人马给捉到手里面了。
而谢武谢朗父子,不但解决了军粮短缺、军心不稳等问题,而且已经在这几天内,将那些蛮子们所占领的城池全都皆数夺了回来,现在已经平平安安的赶回去参加那个逆种和谢家小姐的婚事了。
那些蛮子们坚持的时间也太短了,忒不成器,真是枉费了自己那么费心费力的给他们了那么多的精良兵械。
现在的瑞亲王,开始止不住的在自己心里面埋怨咒骂着。
他不禁咒骂着那些无能的蛮夷,还在咒骂着那总是跟他作对的谢府,还有自己那个忤逆犯上的孽种,但是他现在最绝望的,还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诡道人。
那个夸下海口的老杂毛,把事情办砸也不说了,最后他竟然还落到了谢府的手里面,而且那老杂毛为了自己的小命,转身把他们瑞王府给卖了。
现在他们瑞王府的一切秘密,肯定早被抖落了个底朝天!而在此蛮夷入侵事件之后,当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小儿,肯定会把谢武那个老不死的招到京城去问清楚。
到了那时,那谢武把这个诡道人往大殿上这么一带,把事情往朝臣们面前这么一说……
瑞亲王捂脸。
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王爷!妾身进来了。”
在门外,瑞王妃敲了敲门,然后才忐忑不安的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方才瑞亲王在书房里面发脾气,把瓷器座椅什么的给砸了个噼里啪啦的乱响,算是一向深受瑞王宠幸的瑞王妃,也是不敢在刚才的那个时候去触碰瑞亲王的霉头。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等到瑞亲王稍稍安静下来了,她才敢进来看看清楚。
“啊!王爷……”刚一进门,瑞王妃被这满地的狼藉给吓了一跳,等看到在狼藉中央颓然坐着的瑞亲王的时候,她便是忍不住更加惊讶了。
“王爷,王爷可是有被这些碎片伤着?可是要让妾身看看……”
面对着瑞王妃凑过来的双手,一向同她恩有加的瑞亲王此时却是满心的不耐烦,一把挥开了她的双手,不冷不热的说道:“无事,你且退下!”
可是他在停了一停之后,却有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又攥住了瑞王妃的双手道:“夫人,本王预备着近日起事。”
他温柔的抛下了这么一个惊天霹雳,顿时把瑞王妃给吓得花容失色。
“王爷,这、这突然要起事,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儿……”瑞王妃泪光点点的说道:“再者说了,咱们的启儿还在别人手里面,若是王爷你这么起事了,那启儿又该如何是好?”
瑞亲王叹道:“我又何尝想这样,现在本王手里面的兵力远远少于谢府,本来是不想这么匆匆起兵的……”
“但是再不抢先下手,咱们瑞王府要真的没有一丝生机了。”
他看着瑞王妃,劝道:“现在咱们府里面这内忧外患的情况,夫人你也是知道的,现在要是再顾前顾后,莫说咱们的启儿,是咱们也是一个都活不了。”
瑞王妃的嘴唇颤抖着:“所以……所以王爷准备要……”要放弃掉启儿是吗?
像以前,你毫不留情的舍弃明不依那样?
她睁大了眼睛,没有把自己的下半句话,对着自己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说出来。
是了,这个男人本是这样的性子,自己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瑞王妃不禁失神。
瑞亲王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而是像往常一样,伸手将她搂了过来,慢慢的说道:“我们瑞王府并不是案板上的鱼肉,我们还有一搏之力……”
“他谢府和那孽种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倒是先要狠狠地从他身上撕下一大块皮肉来……”
没有注意到自己怀里面的瑞王妃,开始反常的眼神,瑞亲王冷笑了一声:“那个孽种今天和那谢家小姐成婚,但是连咱们瑞王府通报一声都没有通报,准备成婚之后立即前往岭阳郡。”
“那我作为生父,可是该为这对小夫妻俩给准备点儿大礼才对……”
……
红色。
满眼都是红色。
望着这满堂满室的红,谢漓不禁又有些恍惚。
这一转眼,自己这辈子竟是该成亲了!这让又一次穿上嫁衣的谢漓,实在是有点儿神奇的感觉。
在这一辈子,她的父兄没有战死在沙场上,此时已经刚刚归来,正在前院忙前忙后的招待着客人。
在这一辈子,她不用再嫁到瑞王府里去,重复着勾心斗角、受人刁难白眼、独自一人支撑大局的日子。
在这一辈子,今天她的新郎叫做明不依……
现在这个新郎正在门外等待着,满脸的积极和喜悦,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
发自内心的!
谢漓摸了摸自己火红嫁衣上的龙飞呈祥,入手的丝绢轻薄滑腻、绣工精巧绝伦、令人赞叹。
可是她在一时间竟然还是压制不住,自己心里面的那种神奇的感觉。
这种恍若隔世,不知此时是今朝的感觉。
在门外,骑着高头骏马的明不依,已经下马来到了谢漓的门前,被昨天才从战场上下来的谢朗给拦住了。
在门里面,穆如这个人来疯,也开开心心的抵住了门栓,冲着外面叫道:“新郎来了,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把新娘给迎走呢?”
“是啊!大才子,不能这么算了!”
在门外的谢朗和他的朋友在起着哄:“大才子,念首诗吧!念首诗给我家妹子听,我家妹子高兴了才肯开门呢!”
这叫“拦婚”,按规矩新郎得在门前三迎、新娘三拒之后,这新娘子的门才会打开。
被外面这一群年轻小伙子一起哄,今日身着了火红衣袍的明不依也止不住勾着嘴角笑了笑,朗声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诶!这首诗太平凡,我家妹子才不会开门呢!大才子换一首呗……”门外的谢朗带着一众小伙伴儿继续起着哄。
明不依立刻从善如流的换了一首:“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诶!这首诗太轻浮,而且依然普通,再换一首!”
谢朗似乎站在门前,似乎并不打算开门,只是一个劲儿的起哄。在门里面的穆疯也跟着闹,欢快的叫道:“这首诗新娘不喜欢呢!再换一首呗!”
明不依紧接着又换了好几首诗歌,却依旧是被起哄的人群给撇到了一边。
最后,他看着谢漓那迟迟没有打开的房门,突然提高了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所说的话:“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只此一生,唯一人尔,你若不相弃,我便绝不离。”
声音清和,缓缓道来,竟然也如一首诗歌一般。
起哄的人群顿时楞了一下。
不离不弃的诗词人们念的多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子对着女子说:“只此一生,唯一人尔。”
以前人们还真的没有见过。
在门内,谢漓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勾着嘴唇轻轻一笑,扯着自己母亲的衣袖道:“娘亲莫让他们闹了,该到了时候了!”
谢夫人陪在自己女儿的身边,好笑的看了看她:“怎么,现在开始心疼外面的姑爷了?”
她不由的打趣道。
“不过也的确是该到时候来了!”
在门外的明不依说完这几句话之后,还在心中揣揣的等待之时,在他门前的那扇房门,终于‘嘎吱’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内的谢漓借机,悄悄地看着门外穿着一身婚袍的明不依。
一身红衣绣金线,戴玉冠、配锦带,长身玉立、眸正神清,被束起的乌发漆黑,脸庞露出清和的笑意,也正定定的看着她。
此时的两人,一个身着嫁衣,灼灼其色,艳若桃花。
一个温和清俊,身姿挺拔,红透了深秋十月的枫叶。
两个人不由得都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