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同洲,沐阳郡,刘府。
“谢小姐,前些日子那惊扰你们谢府的罪魁祸首已经被看押起来、并严加审问,那么不知道如今谢小姐还有和不满之处?”
刘郡守此时正在规规矩矩的坐在待客所用的大厅上,捧着自己手中的一杯茶,向着一旁坐着的谢漓询问道。
在刘郡守身边,近日以来趁着母亲正在安心养胎、现在已经慢慢地掌握了大部分管家大权的刘玥,也正在殷勤的拿起了桌面上的茶壶,又给刘郡守续上了一杯满满地茶水。
“父亲,人家谢家小姐再过几日要走了,怎么您还要在临走之前再问这些扫兴的事情?这些日子让谢小姐在咱们家里面好好的歇息一下,不再管外面那些纷纷扰扰的俗事不行吗?”
刘玥倒茶的动作轻和,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柔柔的,温婉和善、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她在管理刘家内宅事物时的雷厉风行。
“这里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什么也不懂,待在一边看着少说话行了!”
刘宗接过自己女儿倒来的那杯热茶,却是有些颇为不高兴的挥手,让她去一边安安静静的坐着。
他算是个傻子,这么些天看下来,也能察觉到自家的这个四女儿和这谢家小姐之间的交情,肯定不会是像她们两个故意展示给他们这些外人看得那样浅薄。
所以此时这四女儿在对她说的话,虽说听起来只是在为着一个普通客人考虑,可是这细细想来,竟是一直都在为着那谢家小姐解围和说好话。
想着自家的女儿竟然是处处为着一个外人说话,而自己又一向是不太高兴自己家的人和谢府与瑞王府走的太近,这刘宗心里面不禁感到一阵腻歪,几乎想要现场把刘玥给呵斥下去。
但是现在他如今找来这谢家的小姐,在这待客大厅上是为了要说正事儿,但是这一男一女单独在这儿自然是不太方便的,而自己的这个四女儿是为了避嫌才让她来这里陪着谢家小姐的,现在这个时候再被他呵斥下去也是不能的。
而且……
他抬着眼睛,暗暗地看了一眼乖乖的回到自己座位上的刘玥,方才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最后还是舒展了几分。
自己的这个女儿,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在前几日终于是答应了自己这个老父亲,主动要求去参加宫里面的选秀。
当然,他自然是知道这宫里面的选秀不容易,被刷下来的可能要比选上去的大得多,更何况他也只是个边塞之地的小郡守,以后能够给予刘玥的帮助也是少得可怜。
但是这好歹也算是个希望不是?
他知道若是入宫,以后的道路会很苦、很累,但是若是以后这四丫头真的在这宫里面混出来头脸,哪怕是只有一点儿小小的面子、一个小小的位份,这也能给自己刘家带来数不清的好处。
所以,现在对着刘玥这个以后说不定会给他们刘家带来莫大好处的女儿,刘宗这才如此的态度温和,没有再随意呵斥。
同样,刘玥在安静的退回了座位上之后,也是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己父亲向她投来的、上下打量的目光。
那目光中充满了欣慰和暗暗的欣喜之意,像是农夫看着自己费尽心血养肥了的猪,终于到了可以出栏宰杀换钱的时候,所以便是满心的欢喜。
她能够读懂自己父亲目光中的意思,自然也是知道了自从她答应了要入宫选秀之后,自己家里面的其他人对着自己的态度转变的原因。
所以,此时的刘玥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依旧是平静如水般的温和,但是自己的内心,却是对着自己的生父、对着自己的家人、对着刘府里的其他人,又是增添了一丝失望透顶的心绪。
坐在了刘玥身边的谢漓,敏锐的察觉出了自己的好友突然的心情低落,于是便是轻轻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抚了一下她。
方才是一直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看着这刘郡守在和她见面之后,先是一阵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客套话,之后这话题终于是转到了正事儿上面。
对此,谢漓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当初如果不是她把谢府的人手调查得来的东西,甩到了刘郡守的鼻子底下,只怕那根儿墙头草还不乐意信心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情,是瑞王府在背后指示这那班差役来为难谢府。
之后算是相信了,这个刘郡守也是一直都不敢深挖这件事情,一直都觉得把那班差役推出去当个替罪羊、给谢府一个交代行了,这背后的瑞王府他却是万万都不敢得罪的。
现在他终于敢主动地和自己讨论起这件事儿来,不过是觉得自己马上要走了,这离开了他们沐阳郡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这才敢再壮着胆子在口头上说说这件事情。
这样若是以后等到谢府责问起来,他也好有个面子上糊弄过去的理由。
这刘郡守还真不愧是当官当了那么些年,老奸巨猾的已经成了精的人!
但是谢漓从来是不好糊弄,也没打算被这刘郡守给糊弄过去,她早已经决定好了,无论如何,在她临走之前一定是要把留在这儿的瑞王府的势力给狠狠地咬下来一大块儿!
尤其是此时她看着刘小四黯然失色的眼神,更是心念一转,想要在自己临走之前给小四送一份大礼。
自己的好友已经选择了要走那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自己是没有资格阻拦,也是没有任何资格去指手画脚的,但是能够帮上一把那帮上一把……
思及此处,谢漓又抬起头来,看向了在主位上坐着的刘郡守,不禁又是在自己心底里冷笑了一声。
老狐狸!也是该轮到你为你自己的亲闺女给出出血了。
正在正襟危坐着的刘宗,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一寒,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这天气早已开始转暖,怎么还会据地突然平地起了一阵寒风?
他疑惑了动了动肩膀——这邪门的!
“刘郡守!”
突然,在下面坐着的谢漓打断了刘宗的疑惑,刘宗也才想起了自己面前的这位客人可是怠慢不得的,于是立刻便将方才的那件邪门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开始全神贯注的看着谢漓。
“刘郡守,方才令媛所说的也不错!小女子再过上几日,却是马上要启程返家了。”谢漓不紧不慢的说着。
听了她这么说,刘宗顿时大喜,嘴里面却还是虚伪的连连客套道:“诶呀!怎的谢小姐在我这沐阳郡只待了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快要离去,我们刘府却是还没来得及好好的尽一下地主之谊……”
哈哈哈哈!你这个从谢府来的小祖宗,得罪不起又碰不得的祖宗诶!可总算是该走了!赶紧赶紧,好走不送!别再回来了!!!
谢漓仿佛可以听到这刘郡守在自己内心的疯狂呐喊。
要是自己突然说:“既然刘郡守这么盛情难却,那么小女子不忍心拂其好意,那再多留一段时间吧!”到了那时候,是不知道这刘郡守的表情会不会突然僵硬住。
她有点儿恶趣味的想着。
不过现在这时间也实在是耽搁不得,所以她也没有再逗弄一下别人的意思,只是说道:“不了,小女子的婚期将近,这不再在次停留。”
“诶呀!那实在是可惜了,不过老夫在此还是的恭贺一下谢小姐觅得良人,祝贺祝贺……”
丝毫也不知道谢漓刚刚在脑子里面转了一圈的恶趣味,觉得自己终于是要摆脱一个大麻烦的刘郡守,开始真心实意的恭贺起来。
谢漓微笑:“无妨!小女子也并不是现在走……”
果真,她终于还是成功看到了刘郡守听了这句话之后,脸上原本喜气洋洋的表情,还是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于是她便紧接着说道:“之所以还要在这里再停留两天,也只不过是想要亲手送着小四入宫,不然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似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差点儿还以为谢漓突然改主意不走了的刘郡守,伸出袖子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颇为言不由衷的说道:“这样……也好、也好!小女与谢小姐之间的姐妹情谊也颇让人艳羡……”
“刘郡守不必如此。”最后还是成功的吓了别人一跳的谢漓,也笑着道:“小四是小女子的好友,小女子自然是要去送送她,只是这……”
她突然面上显出一丝犹豫的神色,口中的话语这么停在了半截儿的地方,也不再说下去,是引得听到了一半的人抓心挠肺般的好奇。
“谢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在此可以安心的说出来,我保证我这刘府绝对不会把小姐说出的话泄露出去。”
刘郡守也紧接着保证道。
可是谢漓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刘郡守对着自己府上的人是那么有信心?可是您不知道,这千防万防、往往也是家贼难防啊!”
说到了这儿,刘宗也是终于察觉到了他的话里有话:“谢小姐……您说这话是何意?不妨把话说明了一些?家贼是怎么回事,谁又是家贼?”
他的眉头,也是皱的死紧。
但是谢漓却还是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只是一个劲儿的缓缓的摇头道:“这、这件事……哎!事关郡守家的颜面,小女子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可是她也是这番欲言又止的作态,那刘宗的眉头越是皱的紧:“谢小姐,您想要说的究竟是和为难之事,这与我刘府又有何关联?不妨直说!”
“哎!这种事情,该是怎么说呢?”
谢漓在貌似为难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把自己所带来的人手给叫了来,将那些人这些日子所查到的东西呈到了刘郡守的面前:“刘郡守……这种事情小女子不好说,您还是自己看吧!”
果真,在刘郡守疑惑的目光中,在门外等候了许久的人,在得了谢漓的指令之后,马上进来了,手中还捧着这些日子从刘府里面所截获的信件。
这个捧着信函的下人,身材高高大大、一直都是沉默不语,但是皮肤确实被晒得黝黑、像是经常在外奔波、风吹日晒而成的人。
而这个黑脸汉子,正是前些日子来送信的何岸水!
原来这何岸水和其妻子何青青,再个自家小姐把信件送到之后,该功成身退、回到宣阳郡里去。但是这么好用的两个人手,谢漓却是不愿意放走,于是找了各种法子拖了一下他们夫妻两人的脚步。
于是直到现在,这何青青还是在给谢漓和明不依往返两地、不断地通信,而何岸水依旧还是在给自己的小姐在外勘测、收集各种消息。
最后,那谢府见着这两人实在是得了谢漓的心,于是便干脆下令,将这两人归到了谢漓的手底下,于是这下子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所以,身为谢漓现在手底下最得用的人手,又是这次信息收集最大的功臣,何岸水亲自来面见自家的主子,也是顺理成章的。
而这何岸水也没有辜负谢漓的期望,沉默寡言、规规矩矩、也没有丝毫的失礼之处,这让一心想要好好栽培他的谢漓,心下很是欣慰……
但是看到了这何岸水呈上来的消息之后,刘郡守却是一点儿都不欣慰!
准确的说,在看完了这些消息的之后,刘宗的内心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等等!
总之,很是一言难尽!
谢漓举起了自己的茶杯,揭开杯盖、吹了吹这茶面上泡着的茶叶,一面乐颠颠儿的观察着刘郡守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面无血色般的苍白,然后又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黑、又从黑转成铁青的脸色……
这脸色像是调色盘儿一样,变来变去的,也是好玩儿的紧!
看得连一旁一直都不说话的刘玥,也是有些担心的看向了谢漓,用自己的眼神默默地询问了一下。
谢漓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半点儿事情都没有。
没关系,别担心你老爹,我相信他的心里承受能力强韧着呢!
果然,如谢漓所说的那样,这刘郡守的脸色尽管是变了几遍,最终定格在了铁青的脸色上面,但是他还是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心里能力,抽搐着自己脸上的肌肉,对着谢漓扯出了一个僵硬至极的笑容。
“这上面写的……怎么可能……谢、谢小姐真是说笑了!这样的玩笑可是不能随便开的……”
谢漓没有说话,只是用着一种颇为怜悯的眼神看着刘郡守。
这样的眼神,顿时让刘宗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铁青,连微笑都不能保持下去了,只能暗中自己咬着牙齿,死死地抿着嘴角。
谢漓欣赏了一下刘郡守现在的面部表情,终于还是大发慈悲的开口道:“刘郡守,事实如此,你也知道这信纸上面所写的十有*是真的……这又何必自己骗自己呢!”
刘宗依旧是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目光,不断地在那一堆被呈到桌面上的信纸上面打转儿,眼中的目光不断地变化。
最终,还是已经被这一堆信纸给刺激到了的刘郡守,受不了这满室的寂静,忍不住又开口道:“可是,我相信我家的老三……她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她的性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谢漓听了这话,不禁摇头,像是为了他的执迷不悟、死不承认而叹息一般:“刘郡守,你也说了,这刘琪刘小姐是您的亲骨肉,是您从小看到大的。”
“那么她骨子里面的性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究竟她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想您应该会比我这个外人要更清楚才对!”
刘宗面色僵硬的听了这一席话,简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心里面一时之间便是堵得他面红耳赤。
因为他觉得这谢家小姐说的实在是不能算错,自己的三女儿刘琪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子的性子,他还真是比外人要更加清楚。
但是是因为要更加的清楚,所以这刘琪到底是会不会这么做,他的心里面还真是没底!
要知道,虽说他这个三女儿在外人面前一副充满了书卷气息的淑女装扮,但是那刘琪内心里的傲气和偏执,可是这刘家里面谁也比不上的!
面对着这么一个心气又高、又是颇有自己的主意,还有一股子偏执偏到天边儿的性子,算是刘郡守本人,也是时常担心那个丫头自己钻了牛角尖儿出不来!
现在再仔细想想,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这个三女儿的关系和行踪,确实是有那么一股子不太对劲儿,只不过那时候自己的注意力一直都是在公务上、剩下的那些关心也都全给了当时唯一的儿子刘天宝,所以压根儿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自己家里面的这些丫头。
后来,那刘天宝又闯出了那么大的祸事,紧接着自己的夫人又传来老蚌怀珠的事情,自己那时候一直都在高兴说不定自己将要迎来一个嫡生的儿子,所以更没有功夫去关注自己的那几个女儿。
除了后来答应了他要自愿入宫的刘玥之外,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自己其她的女儿身上。
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三丫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是正常的。
若是真的像是这些信笺上所说的那样,这三丫头刘琪,真的因为家里面要她嫁给一个又瞎又瘸的人,从而对着自己家里面心存怨恨,所以自愿做了瑞王府在刘府里面的眼线,替着瑞王府往外传递消息……
以刘琪那个丫头偏执的性子来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在自己的心里面是越想越心慌的李郡守,一时之间竟是慌了神,简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才好?
虽说他嘴里面还是顽强的说着“这有没有可能是什么误会”,但是其实他自己的心里面已经是信了七分。
这件事情可是事关重大,如果说这刘琪真的是在替瑞王府往外传递消息,那么无疑在谢府的眼中,这是自己已经投靠了瑞王府的表现,自然是不会对轻易饶过自己。
而在那瑞王府的眼里,也是不会记着他们刘府的好,只是会埋怨为什么自己刘府不投靠他们,害得他们只能通过一个小丫头偷偷的往外传递消息,自然可是不会对他们刘府有什么好脸色。
这样,一个刘琪能害得自己整个家族被人处处埋怨、两头都不讨好,这样的情况对于刘郡守这个一心想要两面迎风倒的墙头草来说,是多么恐怖的场景。
眼见得这刘郡守只用了不一会儿的时间,自己被自己内心脑补的事件给吓得嘴唇直哆嗦,在一旁看好戏的谢漓终于开始安慰他道:“刘郡守,莫要如此担心,这件事情也只是一件儿小事。”
刘郡守嘴唇发白的看了过啦:“只是一件小事……”
“自然!”谢漓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们谢府当然是知道这件事,只是那刘琪刘小姐一个人的私下所为,与刘府并无关联,当然不会以为是刘郡守您投靠了瑞王府那一边。”
这句话一下来,刘郡守终于把自己刚才一颗颤颤巍巍的心给放回了自己的肚子里面:“好、好!谢大将军府不愧是大人有大量、深明大义、英明无比……”
可是谢漓却是没有理睬刘郡守那一连串的称赞,她之所以会在临走时把刘琪给提溜出来,她所想要达到的目的自然不在这里。
于是她便是接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这件小事,小女子本想着以后在私下里派人给刘郡守提个醒罢了,本不用闹到了现在这么严肃的份儿上……”
“但是,小女子这手底下的人最近发现,这刘琪刘小姐现在可是越来越过分了,据手下的人调查得来,这刘小姐这几天竟是准备不顾及血脉亲情,要对着自己的亲人下手!”
“什么?!”
刘郡守和刘玥这父女两个都惊愕的叫出声来!
谢漓又是叹了一口气道:“这种很有可能挑拨父女亲情的话,小女子本是不想说的,但是这刘琪要对自己的亲人下手,所说只是一点儿小手段、威胁不到生命,但是这让人心里面添堵啊!”
在上一世,也是约莫在这几天,那刘琪是在小四将要入宫选秀的时候,使了个手段,差点儿让小四赶不上选秀的时间。
现在,谢漓所说的,也正是这件事情。
但是她话音刚落,在大厅外有刘府的下人匆匆来报:“报告老爷!夫人、夫人她……夫人刚刚动了胎气了!”
“什么?!”
这下子,是刘郡守和刘玥、以及谢漓,他们三人一起惊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