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阳郡城墙之下。
瑞亲王手下的人马已经放了好几轮的箭,城墙上单薄的守军几乎不能抵御,那高高的墙垛上也已经被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远远的望去,简直就像是一只庞大无比的刺猬一般。
城墙上已经没有敢出来露头的人。
见此,瑞亲王立刻扬了扬手,叫自己背后的人马全都住了手。
等到众人都已经住了手,瑞亲王又策马往前走了两步,大声地向着寂寥的城墙上呼喊道:“明不依,你这逆子,还是不敢出来见一见为父吗?”
他看无人应答,口中顿时嚷嚷的更凶了:“别让你家的那个娘们来传话,你这孽子就是不敢出来是吗?别说什么你不在城里面,我不信!”
可是郡王爷他就是不在城里面啊!
躲在城墙后边的守军,听了这话都不禁在心里面骂道。
这个老疯子!
“你这小兔崽子!小杂种!给老子出来,老子要教教你什么叫做孝道!”
眼见得自己叫骂了半天,可是却仍是见不到明不依能逆子的身影,那城墙底下的瑞亲王顿时就是急得眼中冒出血丝来,通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墙头,口中的叫骂则是越来越不堪入耳。
此时的瑞亲王,又是完全的陷入疯癫之中,一时心头气起,便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口中什么“小兔崽子”、“小杂种”、“丧门星”全都骂了出来,丝毫也不顾口中狂骂的对象是自己的儿子。
到了最后,他口中的污言秽语,就连一直策马跟在瑞亲王身后的吴家族长都听不下去了。
“王爷,息怒息怒!”
吴家族长劝说道:“咱们直接下令攻城即可,莫要再在这里与他们撕缠不清,他们守军只有不到两千人,是绝对抵不过咱们的强攻的。”
“倒若是继续这样拖延下去,若是那得了消息的谢府派兵来援助,那可如何是好?”
正在疯癫劲头上的瑞亲王原本是听不得任何人的劝,但是恰好吴家族长的这番话,正戳在了他的心头上,遂了他的心意。
停了已经骂的口干舌燥的两片嘴唇,瑞亲王用那双阴狠的眼睛盯着自己眼前高高的城墙,口中开始恶狠狠的下令:“强攻……”
“嘎吱——”
他的这个命令还未下完,就只见他们眼前的那到沉重的城门,正在缓缓的开启。
还未动一兵一卒,这城墙竟然已经被攻下来了!
不但吴家族长和那众多的兵士惊呆了,就连已经疯癫的有些神志不清的瑞亲王,也有些微微的发愣。
城墙上依旧是静悄悄的,就像是那道城门不是他们打开来的一样。
就在众人仍在怔楞之际,那方才稍稍发愣的瑞亲王突然仰天狂笑了一声,道了一声“逆子受死”!便快马加鞭的飞速往城门里面奔去。
跟在瑞亲王身边的亲兵,也飞速跟随着自家的主子,向着城门里面奔驰而去。
“王爷!”
跟在瑞亲王身边的吴家族长,看着瑞亲王竟然就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进了城,不禁一时大惊,伸手挽留道:“王爷,谨防有诈啊王爷——”
可是他的话却全被瑞亲王当做了耳旁风,眼看着马上就能亲手把那忤逆子斩于马下的瑞亲王,现在激动地脸上青筋直冒、双目血丝通红、耳中听不得任何人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城门中飞驰而去。
只留下吴家族长在原地,丧气的转了两圈,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在他背后那些个兵士们,可是不会在意他这个吴家族长的身份命令的,他们眼看着自家王爷已经冲进了城门中去,于是这些忠于瑞王府的将士们,也就跟随着自家主子的脚步,同样喊声震天的冲了进去。
“别乱、别慌!待在原地、待在原地……”
吴家族长是一个文弱书生,以前哪见过如此的阵势,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徒劳的策马奔驰着,试图阻拦那些疯狂涌入城门中的士兵们。
而那些兵士们又如何肯听他的?只顾着不管不顾的低头往里面冲,就算有几个偶尔担忧其中有诈的人,最后也不得不随着众人的脚步,蜂拥而至。
顿时,在没有人听从指挥的情况下,这近万军队的队列,马上就乱了阵脚。
“哎——莽夫!一群莽夫……”
最后,怎么也阻止不了的吴家族长,不禁长叹了一声,也赶快跟着众人的脚步往里面冲了过去。
赶紧找到瑞亲王,兴许他那个领头的王爷,还能让众人重新冷静下来。
但是这近万的军队人数众多,而那城门口在相比之下却又是太小了,在众人的推攘之下,那吴家族长竟然和众多兵士们一起给卡在了城门口,进不得也退不得。
而此时的瑞亲王,身下的宝马乃是良驹,早就已经像是一阵风一般,径直的冲入城中,向着郡王府汹涌而来。
在他身后,衷心的亲兵们依旧是寸步不离的跟着。
但是他们还是离得那些大部队太远了些。
“明不依!逆子——”
双眼赤红的瑞亲王冲入郡王府中,把整个郡王府都给收了一个底朝天,但是却没有发现明不依的声音,甚至就连谢漓那个谢家的丫头、还有自己的儿子明启的影子,也都找不着。
“跑了?竟然已经跑了?”
瑞亲王此时那脆弱的神经已经是受不起更多的打击,在疯极了之下,他一把揪过了旁边的一个下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问道:“人呢!这话王府里面的人呢?那个忤逆子呢?”
望着自己脖子上那边寒光凛凛的刀刃,那个小厮用着几乎都快要哭出来的于是说道:“跑、跑了……王妃方才吩咐驾车,那辆车从城墙的北门偷偷溜出去了……可就在刚刚……”
瑞亲王把自己手中的人一丢,立马掉转了马头,向着北门疾驰而去:“逆子!你跑不掉——”
已经陷入了彻底疯癫状态中的他,竟是丝毫也不在意自己已经彻底脱离了后方的军队,身边只剩下些许亲兵。
他现在只想要抓住明不依那个逆子,砍掉他那不听话的头颅,以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反正那逆子已经是个败军之将、仓皇而逃的丧家之犬,逃跑的时候身边带不了几个人,不是吗?
就在瑞亲王带人出了北门之时,好不容易夹在在混乱的人群中挤入城门中的吴家族长,刚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整整自己散乱的衣襟,就突然全身一顿。
一支冰冷的箭矢,悄悄地从隐蔽的地方倏忽而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刺入了吴家族长的咽喉里。
脸上还带着放松神情的吴家族长,就这么捂着自己的喉咙,“咯…咯……”的响了几声,终于是僵硬的掉下了马背来,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就这么被暗杀了。
那一副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掉在了众人的脚下,很快就被人踩马踏,成了烂泥一滩。
至此,另一个可能在危急时刻指挥军队的领头人,就这么没有了。
也就是在此时,时机终于成熟。
“啊!啊——”
“啊……”
还在门口不断涌入的瑞王府兵士们,突然就发出惨烈的叫声。
从一开始道现在都没有抵抗的岭阳郡首府守军们,就在此时突然居于城墙之上,纷纷把沙袋石块滚木投掷下来,将卡在城门口的士兵们纷纷砸成了一滩肉泥,再次堵住了城门口。
被突然分成两块的瑞王府士兵们,此时仍旧是被这突然的事情给打乱了头脑,而他们身边又没有一个领头的人指挥,现在仍是混乱成一片,乱了阵脚。
“你们看那里!”
再在城墙上的一个守军,突然指着远处惊喜的叫道:“援军——”
远处,烟尘滚滚、人马烈烈,向着这边疾驰而来,领头的人更是万分的眼熟。
正是明不依!
原来那谢府得了消息之后,原本谢朗是准备去紧盯着那些云阳郡的众多军队的,但是明不依却是担心留在岭阳郡首府的谢漓,一定想要回来看看。
所以,那谢朗就拨给了他一堆兵马,提前回来看看。
于是恰好,带兵回来的明不依,就这么遇到了这么个恰好的时候。
“阿漓——”
被自家首府外那遍地攻城的士兵,给吓得目呲欲裂的明不依,当场就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凉,但是一股不住翻腾的怒火却沿着他的四肢蔓延。
瑞王府——
如果不是他提前回来……
在守军和明不依的两面夹攻之下,那些本就是乱了阵脚的瑞王府军队,很快就被冲击的溃不成军。
没有顾忌那些溃败的逃兵,在第一时间就重新冲入了城中的明不依,同样飞速的向着自家的郡王府飞驰而去。
“阿漓——”
在他眼前,是一座被瑞亲王毁坏的残破不堪的王府……
……
此时在城墙之外的北门,一辆偷溜出来的马车,正在慌慌张张的逃窜中。
“快一些!再快些……”
车里面的人,正在用着惊惶的声音,不断催促着赶车的车夫。
在马车的背后,隐隐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马蹄声。
“站住!逆子休走——”
那马车中的人,甚至都能听到那些追赶的人呼喝叱骂的声音。
“快走、快!他们要追上来了……”
车中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只是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只见一道闪光划过,在前头赶车的车夫应声而落。
一只箭矢插在了车夫的咽喉处。
而没有车夫的驾驶驱赶,那些原本就温顺的马儿们,很快就渐渐停下了脚步,任凭那些身后追赶的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你这忤逆子,终于是落到了我的手里面。”
瑞亲王看着被他们团团围住的马车,冷笑一声,策马上前,一把攥住了车帘,狠狠地拉开,叫这马车中的人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不要杀我啊!”
马车里面的人眼看着是逃无可逃,顿时抽泣了一声,大声地惨呼道:“不、不要杀我!父王不要杀我啊……”
“怎么会是你?”
瑞亲王惊骇莫名的看着马车里的明启。
这辆偷溜出来的马车,竟然只有明启一人,再没有其他人。
瑞亲王睁大了眼睛,一把他这个已经双腿残疾的儿子给拉下了马车:“我问你,你见到父王为何要跑?”
明启颓然的倒在地上,呜呜咽咽的说道:“父王你……你连娘亲都要杀、你也会杀了我的!我怕……”
他的父王现在已经彻底疯了!
“没出息的混账玩意!”
瑞亲王大吼一声,终于是意识到了自己受骗,那谢家的小丫头和自己的那个忤逆子,现在说不得还是留在城里面没出来呢!
“走!”
他狠狠地把明启这个儿子给推在地上,刚要招呼自己身边的亲兵回城,却不料一回头就看到了明不依。
看到了明不依!
他那个最让他愤恨,他最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忤逆子。
那个忤逆子怎么会在这里?
瑞亲王茫然了一瞬间,然后他就看到了明不依身边,那层层叠叠的士兵们。
他们这些追杀的人,最后反倒是被包围了!
明不依冷冷的站在远处,俯视着自己面前的那个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老人——他的亲生父亲。
时隔几年,他们父子再次见面,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冷眼旁观,看着自己的那个父亲再看到自己之后,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有那副疯疯癫癫、不住嚷嚷着“杀了他、杀了他”的模样。
瑞亲王身边的亲兵已经再次上马,护着自家的王爷,正准备突围而出。
明不依面无表情的举手,在他身后的兵士们齐唰唰的架起了箭弩。
瑞亲王带着亲兵们,举着刀剑嘶吼着杀了过来。
明不依的手臂挥下,漠然的声音响起:
“放箭!”
弓弦的声音响起,箭矢纷纷而下。
不出几息时间,一切又重归平静……
……
明不依转身,拉开了自己身后的那个马车的车帘,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
谢漓正静静地裹着一袭皮裘,窝在了马车的一角。
“都结束了吗?”
她累极了,听到了声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明不依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阿漓很聪明,你竟然把明启那小子当成了诱饵,自己留在了王府的地窖里面,把瑞亲王给引了出去。”
他轻轻吻了吻谢漓的脸颊,轻轻笑道:“多亏了阿漓,这次才终于结束了一切。”
谢漓废了这么这么一通心思,现在不但弄得身上灰头土脸的,精神也已经累极了,现在忍不住又往皮裘里面缩了缩,小声道:“一切都结束了……那咱们回家吧!”
明不依微笑,也也觉得累极,于是便轻轻躺在了她的身边,伸手揽着她,说道:“好……”
“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