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了一种叫‘风且吟’的毒。”
这句话不亚于晴天突起霹雳,把风且吟震得愣在了原地。他眨了眨眼睛,确定眼前这一幕不是幻觉之后,才有些迟疑地地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了什么?”
下一刻,他被对方抱住了。抱住他的人双手有力,肩膀宽阔,和十七年前,甚至二十二年前一样,一直没有变过。
自从在云舟上被拒绝之后,风且吟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纪珩当他是兄弟也好,朋友也罢,这个人总归还是好好的,他想见他时,总归能见到,而不是像过去的十六年一样,只能抓着那段从纪珩身上扯下来的破布,强迫自己入睡,然后一次次在梦里寻找一抹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而现在,纪珩说出这样一句话,是他所企盼的那个意思么?他双眼一热,伸手用力抱紧了对方,之前和灵宗那些人打斗时受伤的手指在这番剧烈的动作下传来火辣的痛感,然而风且吟已经完全注意不到了。
四面八方都是艳红的火,两人这样坐在一个球状的屏障内,不发一言地相拥,脸庞被火焰映得一片绯红。
“纪珩,你刚刚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么?”被拒绝那么多次还是给风且吟留下了几分阴影,他把下颌搁在纪珩的肩膀上,带着小小的紧张和期待的欣喜,又问了一句。
纪珩现在的“感觉”十分奇妙,好像自从被那个病毒扑进怀里后,他的体内又多了一个程序,这个新出现的程序没有任何的代码,他也无法准备地找到它处在哪个位置,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它的存在。
而有了这个程序以后,他的“想法”和言行都开始了变化,变得无法预测,不可捉摸。像现在,他明明没有给身体下命令,它却自己动了起来,抱住了眼前的人类。
抱抱了吧!纪珩想,他并没有下命令推开风且吟,因为这个人类,是他遇到过的所有人中最特殊的一个,是的,特殊!
不止因为这个人类很关心自己,还因为,他总是会对着自己露出那种十分特别的情绪,而且还是专属于他自己的,这个人类从来不会对着他以外的人露出那种特别的情绪。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那么的温柔,像是……像是曾经拂过自己面庞的微风,像是一片软软的落在自己眼睫的飞絮,像是柔柔的淌过自己手心的温水……
他把库盘里所有形容温柔的语句都调了出来,一一进行对比后,却发现这些形容都比不上对方的十分之一。
自诞生以来,从来没有人用过这样温柔的目光凝视他,从来没有。算是制造出他的父亲,也没有。
这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是一种绝对新奇的体验。
自从解析出这个人类看着他时目光中的含义后,纪珩一直陷入这种新奇的体验中。
他一直帮助他,不止是因为这个人类符合救助的标准,还因为对方向他展现出来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友好。
独一无二!这个词对于一个随时可以被其他更高级的机械产品替代的机器人而言,是多么的稀罕。
如果仅仅是如此,那么这个人类在纪珩眼里也只是新鲜而已,毕竟对方对他展现出来的温柔与友好,全都是基于他以为自己同样是一个人类的前提上,倘若有另一个人类向纪珩表达出了类似的温柔与友好,那么风且吟这个人类,将不再特殊。
真正让纪珩改变认知的,是十七年前的千金峰上,在他摔下去的那一刻,这个人类悲伤绝望到仿佛失去一切的模样,他那个时候的每一个动作,面部肌肉的每一次抽动,眼神的每一次颤抖……至今还以视频的形式完好地存储在他的库盘里,他空闲下来的时候,会拿出来看一看,每看一次,这个人类在他眼里的位置,特殊一分。
特殊到了……只要不违反规定,他愿意一直帮助他。
以前他不明白这种“特殊”意味着什么,却近乎本能地意识到这种认知的危险性,因而每一次在他隐隐有所觉悟时,会主动删去这些记录。
可是当他抓住病毒以后,却好像突然间被灌入了大量数据,从来他不懂的现在都懂了!他明白了风且吟眼神的真正意义,他明白了自己反常的原因,甚至明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个人类很特别很特别,他想要亲近这个人类!
于是听到风且吟的话,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知道。你很特别,很特别。”
闻言,风且吟突然将纪珩推开些,双手却紧紧按在对方肩上,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怎么个特别?”
纪珩看着他,答道:“特别到,我想……想……”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风且吟的心忽然砰砰砰剧烈跳动了起来,他按在纪珩肩上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喉头滚动了一下,他急迫地追问:“你想什么?”
纪珩看着他,如实道:“我想当你的管家,好好照顾你。”
“管家?”风且吟期待的神色一僵,他不死心地追问道:“还有呢?你不想做别的?”
纪珩摇头,如实道:“不想。”
看着纪珩认真的模样,风且吟真是哭笑不得,他已经确定了纪珩的心意,却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这般迟钝。想起之前用回光镜看到的东西,风且吟心中隐隐有所了悟,然而他并不打算挑明自己早发现了纪珩的秘密,而是稍稍前倾,含笑道:“那我问别的,如果条件允许,你想不想同我在一起?”
纪珩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
风且吟心头一暖,搁在纪珩肩上的手忍不住抚上了他的脸颊,喃喃道:“够了,这够了。”
手指忽的一热,他想要为纪珩擦掉唇边一点污垢的手指突然被他含进了嘴里。
风且吟:!!!
手指被含进温热的口腔里,却并没有多少濡湿感,而是觉得温暖舒适,指腹好似有一层电流缠绕,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微微战栗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周围温度太高,风且吟觉得自己浑身都发起热来,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只一动不动地任由纪珩含着他的手指,须臾,感觉到对方柔软的舌头舔舐过他的指腹,风且吟浑身一麻,只觉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他脑子里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去想纪珩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他已经完全忘了两人正处于剑宗摘星峰底下的火海中,只胡思乱想着要是纪珩真的想要,他怎么做才能让他高兴……
心神恍惚间,他觉得好似听到了簌簌风声,可这火海之下怎么会有风?
风且吟正想入非非时,纪珩已经把他的工作做完了。他检查了一遍风且吟的双手,确定每根手指都照顾到了之后,对着面红耳赤呆呆看着他的风且吟道:“好了。”
风且吟瞬间回神,却仍不明所以地看着纪珩。
纪珩只好解释了一遍,“刚才我发现你的每根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右手食指和左手的三根手指的骨头被利器划出裂痕,帮你治好了。你自己感觉一下还疼吗?”
风且吟曲了曲手指,呆呆道:“不疼了。”看着纪珩从容淡定的模样,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想歪了,面上不由更热,一边暗暗唾弃自己,一边古怪地问,“可疗伤的方法多的是,你为什么,要用嘴?”
这回可不能全怪他心思不纯,分明是纪珩自己先动手的。
纪珩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有作用的,牙齿拆开来可以当微型导弹用,舌头是用星际医学界的最新发明制成的,在电流的刺激下可以分泌出一种对治疗外伤和接续断骨有奇效的液体。
考虑到在风且吟的面前吐口唾沫涂他手指上十分容易引起误会,纪珩便选择了一个相比之下更加容易让人接受的方法。可惜纪珩忘记了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观念开放的星际人,而是思想十分保守的古代人。当然,像风且吟说的,疗伤的方法多的是,只是连纪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风且吟摸他脸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运算选择了这个方法,也许是因为融合了病毒?
于是面对风且吟的询问,他控制自己的脸部做出深沉的表情,对他道:“只是想这么做,便做了。”
风且吟的脸更红了。
与此同时,脑子更加清醒的他又听到了之前模模糊糊听到的风声,目光一动,风且吟不禁展开神识,那阵啜泣般的风声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