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个山洞但是更像是一个简洁的住所,该有的都有,看起来也算是整洁干净。刚才那妇人并没有跟过来,仿佛真的是去给他们找柴火去了。宛歌把扶苏那身外袍还给他,披着自己的衣袍,四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摸了摸底下的坐垫,蹙眉:“这个人我刚刚见过,也不知带我们来这里是怎么回事。”
扶苏暂且没回答什么,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她靠近一些。宛歌本能的没能察觉有什么不对,在他身边坐下,继续猜测:“看模样是匈奴人,脑子也有些不太清醒……不对似乎没什么恶意,这个地方……是她家?你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先走了?”扶苏看着她靠近了,眉眼里浮出一丝笑意,他想了想,摇头道:“你见过有敌人会把你带她家里去的?外面那些刺客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寻来,还是这里安全些,等下找机会再出吧。”
扶苏既然如此说,宛歌“哦”了一声,也松了一口气,但眼睛一瞥,见扶苏还是没有披外衣,脸色不知是不是错觉,看着有些苍白。她微微一愣,垂眸看向袍子,正想说话。下巴上却忽然传来一个轻微的力道,扶苏一手扶着她肩,一手把她下巴抬了起来,眼眸在昏暗的山洞里有些深,蕴含着复杂的情绪,如同深夜里映着漫天星辰的古井,波光粼粼,星辰点点,深邃又寂寞。
看着这双眼睛,宛歌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想起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身体往后一缩,立刻想退出去。张了张口,正想解释什么,扶苏却蓦然向她倒了下去,把她的一只手腕压在坐垫上,头抵着她的肩。感觉到肩上的力道,她浑身僵得更加厉害,更用力的推了推,却没推动,扶苏再往她身上压了几分力道,几乎要把她压在地上,宛歌的腰已经略向后仰去。
宛歌觉得这实在有些不大对,才用了更大的力气,扶苏闷哼一声,总算说话了:“别动……”
扶苏一直抵着她的肩头,静了好一会,宛歌终于抬手推他:“起来。”
这一推她的手搭在他的肩头,用了不少的力,扶苏闷哼一声,宛歌没推动,只是感觉到手心一片温热。她察觉不对,立刻去看他的肩,这才发现上头有一片血迹,只是因为他黑色衣袍,看起来不太明显。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扶苏的脸色的确有些不好,并非是她错觉。后背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不知伤势有多重。
宛歌咬了咬牙,再轻轻推推眼前的人,声音也有些许的颤抖:“你受伤了?”
扶苏停了一会,再抬头看了看她,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宛歌再推了推,这些扶苏没用力,直接被她推开了。然而,才站起来,却忽然感觉到身传来一阵大力,扶苏从她身后抱住她,声音听着有些疲惫:“你躲什么?”
宛歌心跳一停,再感觉到扶苏揽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几分,下巴也搁在她的肩头。被他抱在怀里,半分都动不了,思及他的伤势,宛歌顿时有些紧张:“……你先放开。”
他声音里有沉重的叹息,固执的不肯放手:“知道你落了崖,我一刻不停的过来找你。”扶苏处事一向冷静,从没见到他有这样任性的时候,这声音听着还有些委屈,是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闻着身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宛歌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挣扎了几下:“快放手!”
扶苏没放,反倒抱着她更紧了一些,声音疲惫:“别动,我背上疼。”
见他还知道疼,宛歌吐出一口气,握了握自己腰上骨节分明的手,扶苏微微一顿,这倒是没反抗,一只手被她拿了下来,宛歌转过了身,面对着他,瞪着眼:“你还知道自己受伤了?知道疼怎么不知道包扎?”
扶苏一只手还是拦在她的腰上,看着她微微蹙着眉,并未说什么。
宛歌只能再吸了一口冷气:“……带药了吗?”
扶苏想了想:“在我外袍上,你找下。”
宛歌抓了抓他的袖子,拿到了一个凸起,拿出来去一看,却是一个眼熟的簪子。扶苏那时候还抵着她的肩,看着宛歌愣住了,再提醒一句:“另外一遍。”
宛歌把那簪子放在一边,再吐出一口气,把扶苏一只手拿起来,瓶子放在他的手心上:“自己上药,我去外面看看。”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居然感觉手腕一紧,是扶苏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在意:“没什么事情,等常升找了了再说。”
这种情况下,宛歌没法和他计较,扶苏眼下看着有些虚弱,她手指抖了抖,在触及在他腰间的玉扣前,又快速收了回来。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恶狠狠的:“不包扎也要看看中毒了没有,自己背过去,把伤口漏出来,我先看看中毒了没有。”
估计想不到宛歌会说这句话,扶苏微微一顿,没什么动作。知道自己这番话不太对,宛歌再瞪了他一样,脸上虽然有些红,可是这事要紧,情形虽然尴尬,可是她不得不继续补一句:“……把伤口露出了行了……我看看。”
看着她脸红尴尬的模样,扶苏却是微微抿唇一笑,忽然觉得方才阴霾散去:“好,知道了。”
。
扶苏已经背对着他坐着,衣袍褪下了一半,露出肩头的伤口,有自己半个手的长度,看起来不算太深,应该只伤及了皮肉。只是由于没有得到有效的包扎,上头还是在往外冒血,不过所幸血色还是红的,看起来刀上没有毒。
宛歌看着他露出的手臂和半个背,上头肌肉结实,她手指一僵,先快速收了回来,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中毒。”再四处看了看,最后她直接拔了扶苏腰间的匕首,在自己的外袍上一划,搁下下一个长长的布条,开始给他包扎止血,看着眼前的伤势,想起刚才扶苏为了扣住她用了力气,居然如此不分轻重,宛歌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受伤了你居然还有心情闲扯?”
扶苏沉默一会,低声:“不是闲扯。”停了下,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刚才看见那个簪子了?”
有些事情,总该要说明白的。
这簪子宛歌自然还记得,便是月夫人的。不知何时落在了扶苏手里,知道扶苏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沉默了良久,这件事总该要解决,如今扶苏明确说起来,她也不好再躲让,沉默了很久,终于转身过去:”看见了又怎么样?“
扶苏的手还停在她的鬓角,沉吟片刻,再出声:“这个银簪是当年阿父亲手刻的名字。”
听到扶苏开始说这件事,宛歌心中一顿,她没有别开脸,只是握紧了拳头,讪讪道:“哦,我想起来了,是月夫人那个么,陛下亲手刻的,的确是用心了。陛下一定很喜欢月夫人。”她加重了喜欢二字,似有所指。
扶苏也顺着点点头,仿佛没听明白她话里的嘲弄:“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但是也知道,阿父十日少说三日是留宿月夫人那里的。”
十日三日留宿,算喜欢,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对于他们而言,这是莫大的恩宠。宛歌扬了扬嘴角,声音木然:“哦,那陛下的确挺喜欢的,十日是七日在别人那里。”停了一会,看了手里的簪子,又道;“这银簪看着挺普通的,那时候应该有这簪子的人不少吧。”
扶苏垂眸看了看她,捕捉着她脸上一分一毫的情绪,声音缓慢:“月夫人出生普通,自然当不得王后,但即便如此,他最宠的依然是月夫人。”顿了顿,观察着她脸上的反应,又道,“这银簪样式的确普通,但是只是有了阿父的字,才是不一样。”顿了顿,他叹息,“阿父也只能做到这样。”
扶苏说的很隐晦,但是宛歌也明白他的意思。对于婚姻,不说扶苏,连皇帝都有诸多无奈,他们所能做得,也是真的只能做到这样。虽然早清楚,但是由扶苏亲口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其实扶苏愿意对她解释已经极为难得,但是宛歌却觉得心中一阵酸涩。
能做的,最多只能如此而已。
她原本有些失神,再听到扶苏这番话之后反倒缓过神来,扶苏说的很清楚,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虽然有些难过,她却觉得一阵轻松。本来,自己想求的是那个位置而已。扶苏既然有这个意思,她之前又为什么躲闪?直接答应了不是更顺利成章?宛歌知道扶苏的无奈,这些婚姻,甚至他父亲拒绝不了,他更加没有办法。宛歌有些想笑,然而再一想却觉得很是轻松,也觉得豁然开朗,自己先前的犹豫也是够作的。扶苏既然有这个心,她为什么不顺势为之,一开始她不只是想达成那个名分,之后回去么?现在又在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本末倒置,愚蠢之极,差点白白浪费了机会。
想到这里,她在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我明白了,别说了。”
宛歌明白的太快,他这里甚至还未起头,扶苏有些纳闷:“你明白什么了?”
即使心里再明白,他明确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宛歌不想清清楚楚的听见,只能摇头:“我知道这些事情身不由己,公子这句话够了,之前只是任性,之后不会了。”
扶苏垂眼看着她,宛歌脸上浮着温柔的笑意,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似乎真的明白了,他目光闪了闪,本能的觉得她这幅模样有些不太对劲:“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宛歌点了点头,声音更轻:“知道。”停了下,稳了稳心神,又准备往前走,“我去看看有没有过来。”
还没来出来几步,忽然感觉到自己又被他揽了回去,扶苏一手搂住她的腰,有什么动作。宛歌低了低头,看见自己腰上被他系上了那个腰佩。
宛歌一愣,听着扶苏声音再度响起:“你是不是觉得仅仅这样不够?”
想不到扶苏会直接说出来,宛歌停了好一会,刚想违心的摇头,却感觉到扶苏把她重新抱回怀里,他的胸膛有轻微的震动,似乎是在笑:“我也是。”
她起先有些不明白扶苏在说什么也是,脑子有些浑,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声音梗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扶苏依旧抱着她,叹息了一声:“我不是阿父,你也不是月夫人,今后不管如何,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扶苏似乎在给她承诺,可是他说的含糊,宛歌脑子却涨的很,像是听明白了,但却好像有些迟钝,整个心都在发颤,是不切实际的缥缈感觉,她的目光有些迷茫疑惑,恍惚的看着他。
扶苏似乎笑了笑,他的衣袍还松松垮垮的搭在肩头,露出里面好看的锁骨,他的手托着她的脸,摩挲过她的唇。
宛歌张了张口,刚刚想回到,之后落在了山洞口,不知看见了什么,她脑子宛如被人浇下冷水,猛然转过神,推了推他。
察觉到她的挣扎,扶苏眼神一黯,却没有放手,反倒抓的更紧了一些。
宛歌看着眼前衣服松松垮垮的人,有些着急,一把拉下他的手,把边上的衣服丢在他身上,声音都因为紧张带着颤抖:“……你先把衣服穿好啊,常升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