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院前的大树一点点的长出嫩芽,不知何时,绿色一点点染上枝头,已经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宛歌最后还是开始和云鹤归学医术,他的医术高超,这些日子,她打破了许多过去的认知,学到不少东西。今次,她正在药房里捣药,门却忽然被打开,云鹤归看见宛歌还在那里,有些惊讶:“昨日你不才捣了不少么,放你一天假,省得……说到这里,他明显停顿下一下,之后才道,“对了,江姑娘这几日也在辨认草药吧,你教的?”
宛歌手上动作没停,无所谓:“寻常的草药而已,我教她辨认,不会出错的。”
“倒不是怕你出错,只是……”他斟酌了一会,瞥了她一眼,“我觉得你不是很喜欢她,居然还教她辨认,真挺难得。”
宛歌:“……你哪里看出我不喜欢她的?”
云鹤归走到她边上,随手也开始捣药,一边看着底下被自己碾碎的草药,一边状似无意道:“这几日,咸阳那边消息你有听说么?”
宛歌摇头。
云鹤归看了看她垂眸的表情,微微一笑:“有不少人再劝皇帝立储,你猜,他们都推举的谁?”
这个本不用猜,实在再明显不过。不过宛歌这几日少有和扶苏独处的时候,这件事还真的没什么听说。她微微颦了眉:“陛下怎么说?”
云鹤归没回答这个问题,目光依旧落在药臼上;“可是有人说,上郡几月,无寸土之功,甚至至今还未成家,尚无子嗣,多有不妥。”再停了停,笑,“皇帝这件事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只是听说,他近来又有考虑,想将过去的婚约重提。”
听到这里,宛歌手微微一顿,药杵直接磕到了药臼的边沿,发出清晰的一阵脆响。云鹤归这才看了看她,笑道:“他没答应。”
宛歌:“……”
云鹤归再道:“你这些日子,为什么有空没有空都往药方里跑,这么喜欢捣药?”
宛歌重新拿起药杵,含糊:“闲着没事,不行么?”
云鹤归对这个话题似乎很好奇,还在上头继续:“皇帝要给他指亲,你没有什么想法?”
宛歌手顿了顿,瞪了他一眼:“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云鹤归瞧了她一会,笑了:“和我没关系,但你呢?你这几日躲什么?”
宛歌手下动作没停,只微微垂了眼,声音莫名:“你说什么?”
云鹤归不答,只问:“你怎么想的?你年纪也不算小了,有什么打算?”
见他还在这事情上反复,扶苏被皇帝指婚,她又能有什么想法?宛歌把东西一搁,声音也有些不悦:“你又不是我真的师父,这事上,你也想管?”
云鹤归瞧着她表情,停了一会,最后笑了:“我刚刚还什么都没说,这件事情?你以为是什么事情?”
的确什么都没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宛歌发现云鹤归性格和表面道风仙骨模样相差太多。他总有办法把自己气个半死,比如眼下这般,过去早有体会,反正说不过他,宛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收拾好表情,直接开始捣药,不再理会。云鹤归却忽然停了手:“长公子。”
的确自己方才是在说扶苏,可是云鹤归装傻,她又何尝不会?宛歌只想了想,便道;“你以为是什么,说不定我是想以后怎跟着你,把你身上的医术都学完呢?”
此言一出,周围明显寂静下来,云鹤归明显顿了好一会,似乎笑了笑,咳嗽一声,听起来有些尴尬:“……这个么……”
宛歌见他被自己噎了,更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再是添油加醋的补了一把:“仔细想想,这个打算真的不错啊,我一定好好学,这些日子,也真的学到不少东西,哦,对了,下一次贡献出你的胳膊,让我实践下针灸?”
云鹤归再咳嗽一声,一手握拳,抵了抵唇:“……我自然不能真收当徒弟。会被气短命的。”
宛歌撇了撇嘴,也不甘示弱的噎了回去:“你真当我师父,我死几年也能被气活过来。”
云鹤归这下真的没话说了,直接闭嘴:“……”
很快,宛歌察觉到云鹤归有些不大对,这些不像是对着她说的。她捣药的手微微一顿,抬了头,接下来,差点把手里的药杵都给丢了出去。
扶苏不知道时候进来,正站在他们面前,神色到没看出什么问题,也不知来了多久。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也不知扶苏到底有没有听见,宛歌把药杵一搁,直接打算跑:“……你们说事情,我先走了。”
云鹤归刚想出声,站在外头的扶苏忽然拦住她,好笑:“你见过谁在药房里说事?”顿了一会,又道,“这事你也得留心一些,一道来吧。”
声音听起来倒是平常,应该没听见什么,宛歌略放了些心。
眼前摊开的缣帛上有画有水脉山川,其中有用朱砂标注了一些点,看起来是一张简易的地图,然而这图太过简答,不知画的到底是哪。
云鹤归瞧了瞧一会,颔首道:“倒是画的差不多了,松远山地形也掌握了不少。”
宛歌恍然,原来是松远山。
这几日扶苏有些忙,总在和上将军已经晏益议事,有时候江汜也会在,但是云鹤归却不与他们一道。宛歌起初还有些想不明白,但眼下见扶苏这样轻易的拿出这地图,可见不是不信任,应该是云鹤归不便直接参与。只是不知,这个不便的压力,来自晏益还是上将军?
扶苏:“虽然地形差不多打探清楚了,但总归少一个理由。”
云鹤归笑了笑:“理由总归能找到的,等着吧。”
宛歌不知他们在说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疑惑间,扶苏看向她,指了指图中的几个点:“你最近不是常常要出去采药么,这些地方都避开一些。”
宛歌这些日子都会出去采药的,还有江汜也会跟去。正巧后日说好也要去,听到扶苏说起,她也留了一份心,仔细看了看那地图。但是她是在桌案对面,倒着看着地图,有些不太方便。她琢磨了一会,绕了绕,走在桌案正前方,扶苏在边上自然的腾出一个位置,宛歌也自然而然的坐了下去。认真的看了好一会,然后抬头,看着眼前两个人。
云鹤归饶有兴趣的看着地图,并没有看她。扶苏那时候坐在她边上,她一偏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宛歌这才发现,自己和扶苏并排坐着,她微微一愣,想站起。扶苏却先一步按下她的肩,嘱咐:“好好看着,记清楚了。”
现在地图没精确的比例尺,十分的粗糙,宛歌只能看出这一块是山,那一块是水,标注的那些地方,不能在她脑海里有个清晰的印象,加之她对着里也不太熟,实在记不清什么。想了想一会,她再问扶苏:“这个地图,江姑娘看见过么?”
听到她问起江汜,扶苏目光闪了闪,知道宛歌一向对江汜有些在意,奈何这件事上,却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他没法辩驳,沉默了会,只能解释:“……那时候我和上将军还有姑父议事,她也在旁。”
江汜看过这地图,那一切好说了,宛歌松了一口气,再确认了一遍:“她既然在军中长大,对地形应该也熟悉,应该认得标注?”
起初,扶苏还有些纳闷宛歌为什么会把话忽然转到江汜头上。听到她这一句,他也恍然明白,宛歌不比江汜,对附近不太熟悉,或许看不懂地图。自己这样把地图放在她面前,不给于讲解,的确有些考虑不周。
扶苏沉默一会,修长好看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处朱砂:“这个地方是前头的马场,再走三里左右,是一座小山,那里记得不要过去。”
扶苏忽然开始详细的解释,宛歌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有些迟钝的点头。
看着她迟钝的表情,扶苏再道:“她自幼是看这些长大的,你不熟悉地形,看不明白也属正常,这样直接让你看,是我考虑不周。”
宛歌觉得扶苏这话有些奇怪,似乎和前后没什么联系,听起来像是在认错,不过她实在不觉得这件事上有什么好认错了,但见扶苏说的一脸诚恳,她觉得不能点头敷衍。思考了一会,也认真看着扶苏,声音诚恳的表示:“嗯,没关系,她看得懂好了。”反正和江汜一起去的,她负责教她认药,江汜负责带路好了。
扶苏:“……”
这几日的宛歌他觉得有些看不大明白,虽然不太明白原因,但是他还是知道宛歌这个答法有些不大对劲,宛歌在意江汜。他起初觉得有些开心,但是眼下却觉得有些不太好,这似乎是一种有口难辨的无奈。
这种头疼又无奈的心情过去从未有过,但是这事情总得想办法解决,至于怎么解决,扶苏思考了一会,也陷入沉默之中。
宛歌到没什么想法,依旧垂眸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地图。其实这地图,尤其是在边境,有一大块都蔓延到匈奴那边去了,这张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军事机密。
扶苏居然把这张图都拿出来了。
看着宛歌明显思忖的表情,扶苏再默了一会,宛歌已经琢磨着看着他:“江姑娘都已经看过了?她记得住吗?”
她的眼神太过纯粹,好像真的只是个问题。扶苏一时有些摸不准宛歌的心态,他的思虑谨慎,见宛歌这样问,也解释:“……这的确与她无关,但是上将军一直对她不加束缚,好几次都让她参与这些事情,以我现在的立场,没办法拒绝。”
扶苏说的很具体,甚至明确表明他现在权利不够。宛歌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哦”了一声,也放下心了:“那好,那她记住行了。”
扶苏:“……”
云鹤归的目光一直在两人面前转,看着扶苏明显沉默,和宛歌一副似乎没听出扶苏话里深意的坦然表情,抿了抿唇,掩饰下笑意,但眼中的趣味却分毫不减,饶有兴致的看着前面着两个人。
宛歌再扫了一眼图纸,觉得差不多了,便从位子上站起来:“后天还要去采药,既然江姑娘记住了,那我也不用费脑子记了,至于看地图么……现在我对地形还不熟,记不下来。”
见她起身,扶苏恰好也站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之后听到她那一番话,扶苏哑口无言良久,又重新坐了回去,沉默着没再说话,抵了抵额头,玄色广绣下垂,遮挡住半张脸,看起来他似乎有些头疼。宛歌疑惑的看了看抵着额头的扶苏,再莫名其妙得看了看一旁憋笑不止的云鹤归,琢磨了好一会,也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