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这是声音听着十分平静,也不知道是之前料到了,还是已经吃惊过了。宛歌先前的确怀疑过这个可能,可是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如今听到扶苏的确认,她也不算太过吃惊,反倒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的尘埃落地。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疑惑:“他怎么来上郡了啊?”
一开始的时候,云鹤归摆明的陆离白的人,陆离白也亲口承认他们认识,后来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似乎没有对扶苏作什么,反倒一些事情上还给予帮助。
眼下扶苏远在上郡,陆离白的目的可以说达到,云鹤归本应在咸阳,如今却来了上郡,可见和陆离白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或者说,宛歌细细想了想,终于找出了一个明显的分界点,那应该是在焚书之后。云鹤归和陆离白有些分歧了。
这话说起来有些复杂,扶苏想了想,先道:“既然在上郡,便是信得过的,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又不在,你可以直接去找云先生。”
见扶苏都直接称呼云先生了,宛歌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点头。周围又重新平静下来,宛歌有些尴尬,但是扶苏似乎没有走的意思,手指搭在杯沿,静静的瞧着杯子,是不说话。
云鹤归在一旁听得好笑,忍不住扣了扣桌案:“我人都在这,你们两个不问我,自己瞎猜什么?”
这声音把她蓦然拉回思绪,宛歌重新看向他,十分仔细的看了好久,很认真的问:“你今年几岁了?”
宛歌看了这么久,居然问出这个一个问题,扶苏看了宛歌一眼,没说话。云鹤归也显然不解:“二十七了。”
说什么寿元三百!果然是假的。
一开始在云华观山脚下见到他,因为“一世两命”之言太过准确,所以让她忍不住相信,连带后头他“师父”是说寿元三百,让她在怀疑之余,还想过这之后是否有没有流传下的养生之道。
但是如今再一想,她那时候实在是先设定了一个答案,把他模棱两可的话往里面套,所以越想越觉得玄乎,现在想来,他分明是认得先前的如意夫人,那一番话纯粹是胡诌的!想到这里,宛歌顿时觉得一股火气往上涌,想到自己被人戏耍了这么,手指的关节顿时被她的都发出嘎嘣的脆响。
过了一会,扶苏放下原先握在手里的茶盏,略微抬头看去。眼前已经有人过来,带着云鹤归去他的院子里。扶苏没有动,还是在宛歌对面坐着,只是吩咐:“多派几个人手,找云先生的话来做。”
云鹤归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宛歌,目光朝着她的手一滑,还不嫌事大的继续补了一句:“几月不见,姑娘的命格清晰了很多,可是始终还有些不太对,可要云某为姑娘指点一二?”
宛歌自然是说什么都不信了。云鹤归眼下这番话,由她听来,反倒更像是调侃,顿时硬声拒绝:“人定胜天,不必了。”
云鹤归离开后,扶苏看了看有些沉默的宛歌的神色。他知晓她对江汜向来在意,江汜约宛歌出去的事情,也是他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有些担心,便先绕过来看了她一下。
然而宛歌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宛歌虽然说要自己解决,他本以为她在逞强,没想到真的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了。宛歌性格向来软糯甜美,从来没严词厉色的时候。此番对上江汜,她也依旧是她的性子。
果然,他所喜欢的、选定的人,自然怎么样都好。却不知宛歌是怎么看他?想到这里,扶苏微微一顿,委实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想法,他不禁摇了摇头,抿唇轻笑,目露又落到了宛歌身上。
风把她的长发吹起,贴在眼睛上,她时不时的把飞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想了想很久,她终于没能忍住。敲了敲桌子:“过分!”
扶苏此时只当宛歌在想江汜的事情,她对这个事情一直很在意,宛歌这是应了江汜的约,想来是是顾及到他,扶苏略一想:“你方才和江汜的话说的不错,先前你说要自己解决,我还以为是你在逞强,不过这样……我也能更放心一些。”
宛歌不知道扶苏为什么会说这件事情,疑惑了一下,便道:“既然来了上郡,自然不能给公子添麻烦。”
宛歌这番话听起来太懂事,扶苏自然没信,想了想,再问:“……你对她的事情,很在意?”
宛歌一门心思的在想云鹤归,听到扶苏这番话,只以为是在问云鹤归,觉得用在意形容不太准确,宛歌思索了下,摇头:“也不是这样吧,是感觉自己好像特傻的信了……”
扶苏微微一皱眉,原先只当江汜找了宛歌出来,可是宛歌这番话,分明是江汜先前说了让她误会的话:“她说了什么?”
宛歌生气:“那时候公子不是也在吗,他说我什么一世两命。瑞凤,咳,我是说,总归是那些命格的话,我那时候居然信了。”她满脸懊恼的敲了敲头,“这种事情,我居然真信了?!”
听到宛歌的理由,扶苏默了片刻,忍不出摇头轻呵出一声笑。
他先前还有些担心宛歌,可是显然,宛歌这番话从头到尾都不是在说江汜,他们说的又是两个事情。这里日头正好,风却有些大,扶苏看了看宛歌不停的顺着发丝模样,加上这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注意道扶苏唇角的笑意,宛歌撇了撇嘴:“他的身份,公子是不是早知道?”
扶苏收起笑意,摇头;“他藏的好,我之前只是猜到,而非知道。”
宛歌听完,更是一脸苦闷:“看起来,是我一个人傻傻的信了……”她正打算再一次的别头发时候,忽然感觉到身边多了一只手,扶苏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拿下他发上一个银钗,手拂过她的鬓角,拂过那不听话的发丝。
他的手不经意擦过她冰凉的耳廓,带来一阵阵的战栗,宛歌整个身体一僵,想站起来,扶苏却早一步按下她的肩,声音从后方传来:“别动。”
宛歌红着一张脸,真的不动了,任由扶苏把她松垮那缕头发绾好。他是手指穿过她的头发,轻轻带过她的头皮,宛歌觉得一颗心都在发抖,她本想别过头,然而身后又重新响起了他带着低笑的声音:“我可能挽得不大好,回去让秋雁再给你理理。”
宛歌微微一愣,终究坐在那里,乖乖的让扶苏把她的头发挽好。
最后,扶苏把银簪贴着她的头皮一簪,稳稳的固定在她的头发上。头发挽好了,他却还没回去,依旧在她身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微笑:“那些话,虽然是他胡诌,但是他学贯古今,的确是难得的人才,你喊他一句师父不亏。”
宛歌起先不太明白,后来一想,也想清楚了,其实云鹤归那时是在帮她,否则她无法解释这身医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江汜若起了心,也不知会不会查出什么东西来。
过了片刻,目光接着落在她的腰上,目光也柔和了下来:“怎么不带那个腰佩?”
宛歌眨了眨眼:“腰佩看着挺贵的,我怕磕坏了让秋雁收起来了。还有那个信……”
宛歌说到这里,扶苏的手明显一顿。宛歌垂下头,神色敛了敛,过了好一会,她才抬头,惭愧的看着扶苏,腼腆,“还有那个信,上面写着什么?我没看懂。”
听到她这番话,扶苏更顿了片刻,最后直接沉默下来:“……”
宛歌好像浑然未觉,抬头看了看天色,到了个哈欠,准备站起来,声音里有些困意:“昨天喝醉了,今天又起的早,现在脑子还涨,有些困,我回去补个觉。”顿了顿,看着扶苏没说话,又觉得不太对劲,顿时警惕的看着扶苏,斟酌开口,“……我酒量不好,酒品可能也不太好,那时候我又做了什么”
看着宛歌这幅倦容,又万分忐忑警惕的模样,她酒品的确不好,记性也不好,扶苏着实有些郁闷,饶是镇定如他,此时竟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宛歌见扶苏一直没有回答,回看过去,眨眼的模样无辜又疑惑,看着扶苏欲言又止的模样,宛歌面上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咬了咬下唇,犹豫道,“……我那时候,怎么了……?”
这个问题,扶苏默了片刻,终究没能回答:“……”
扶苏一直没说话,宛歌却自顾自的说个不停,最后目光向前望去时候,看到眼前的一片衣角,她眼睛一亮,顿时松了一口气,把话题移开:“公子,晏将军来了。”
晏益过来的时候,扶苏正和宛歌并排坐着,两人的气氛看着有些诡异,却也不像是吵了架的,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他那时候看到了,本不想在这时候打搅,然而宛歌既然已经发现了,他最后也只得硬着头皮出来。
宛歌见晏益过来,也起了身,随着前头跟过来的秋雁一同离开:“公子和晏将军既有要事协商,宛歌也不打搅了。”
扶苏微微皱眉,只觉得宛歌这番话有些奇怪,他在宛歌转身前颦眉出声:“你……”宛歌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才出声,“公子?”扶苏沉默了一会,抵了抵眉心,摇头,“……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晏益本是过来好扶苏商量最近匈奴的动向,不过这事之前提过好几次,虽然匈奴频频骚扰太过奇怪,打算眼下他们退远了,短期内不会再犯,也算不得太过紧急。现下看着扶苏这幅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好奇,把正事暂且搁在一旁,看得宛歌走了,思索了一会,了然:“你怎么惹她生气了?”
闻言,扶苏微微一愣。
晏益笑了笑,眼神放远了一些,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你姑姑也是这样,我有时候惹她生气,她便会很……客气。”
然而,眼下不是宛歌哪里生气,是她根本忘记一些事情了。想到这里,扶苏此时只觉得心中有一口气堵的发闷,偏偏这事还不能与晏益明说,只能叹息一般的摇头。
晏益却料定是他们两个吵架了,看着扶苏难得吃瘪的模样,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女人总是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生气,若想乘早消停,你也别想着和她讲道理,直接认错是。”
虽然这是两件事情,扶苏却蓦然想到了什么,喃喃:“……别讲道理,直接认错?”
晏益点头,似有深意的笑了笑:“最好加上一些小礼物,好好认错,哄上一哄便是了。”停顿片刻,眼里又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我一介武夫,那时候常常惹你姑姑生气,开始也与她讲道理,结果越讲她越生气,慢慢也琢磨出这样一个方法了。”
扶苏听罢,看着宛歌方才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