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力拔山兮气盖世, 吼吼吼, 虎躯一震显神威。 次日清晨,宝玉是被悠扬的号子声唤醒的。此时贾珠已经穿戴完毕, 回头见幼弟已然醒来,于是想要开口唤来丫鬟。
“大哥哥,我会自己穿戴的, 叫初一初二送些热水来我们梳洗就行了。”因为钱嬷嬷也稍许晕船,所以宝玉很体谅地让她多歇一日。
两兄弟梳洗完毕, 去隔壁探望贾琏, 贾琏还躺着呢, 虽然面有菜色, 但是精神头还好, 乘船多回的管事也说琏二爷身子骨好,不妨事儿的,吃的清澹些也就罢了。
早饭吃的是小米粥、葱花卷、文蛤蒸蛋、油炸小江鱼,又摆了几碟子小菜, 有万年青、蜜大枣、鸡油香菰、春笋豆皮——这都是装在瓦罐里,带上船来的。不过因为贾珠和宝玉刚上船,对河鲜还是很有好感的,所以倒是吃完了文蛤蒸蛋和小江鱼,几碟子小菜叫管事拿去分了。
吃完早饭, 也该了。
当然, 今天的贾珠还是兴致勃勃——毕竟昨天错过了船上观日出么!
宝玉有些蒙, 要怎么打发时间呢:行船摇晃, 看书费眼;要么还是扎马吧……打牢了基础,回头从云谷子前辈那里换来的功法也可以修炼起来了,想当初因为得到位面交易平台时候年岁较大,骨头都硬了,很是不适合学武,倒是一种遗憾。
于是对着窗外诗兴大发完毕的贾珠就看到自己的小弟脸憋得通红在扎马步。贾珠想起,强身健体之事不可荒废,于是也去扎了。
宝玉一面扎马步,一面应付瑞贝卡:“还要换一个?”
“对,昨天那个,那个、药效不够……对,不够。我再拿避水珠和你换一个大力丸好不好?”
“可是……”大力丸还有二十三颗,倒是还可和瑞贝卡交易。
“求你了,我给你添头。你看这都是都送给你的——”瑞贝卡把一堆圆润柔亮的珍珠放在交易台上,白的、粉的煞是好看。
眼见宝玉好像不怎么动心,瑞贝卡带着哭腔说:“我再给你一个好东西好不好?这个海螺是我(小时候)的宝贝,吹响之后不仅声音穿透力十足,还能让你身边的人失聪好一会儿。”没错,这是每个人鱼小时候都会挂着的小玩意儿,就是防止被拐带的……
好一会儿是多久?
瑞贝卡表示不知道,大约就是人类吃一顿早饭的功夫。
宝玉了然,大约就是一刻钟。
“那么你有没有治晕船的药?可以寻来与我做添头。这珍珠,我实在是用不到。”
“晕船?人鱼怎么会晕船?当然不会去找晕船药啦。珍珠就送你啦,这是我……意中人昨晚哭的呢!哭的可用力了!”瑞贝卡知道宝玉愿意与自己交易了,很是高兴。
宝玉:小人鱼你的表情完全出卖了你,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敢以直男的节操作担保,昨天哭的很用力的绝对不是你意中人……
交易成功之后,宝玉深刻觉得瑞贝卡根本不需要海螺,因为他的撒娇功夫就极有杀伤力了。
行船三四日,再好看的景致也就不过尔尔了,贾珠终于不再对着两岸风景吟诗,宝玉的鸡皮疙瘩终于能够消停了一些。
而贾琏,约莫是晕着晕着就习惯了,也能从床上爬起来了,还感慨:“古人总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我看也是夸大其词了,只要不晕船,哪里去不得?”
贾珠摇头:“穷家富路,琏二弟此言差矣,若是一叶扁舟,不说水面颠簸,首先便是不安全了。”
等到再晃荡几日,便到了古诗句中烟花三月应当下的扬州。因给贾母报信的林府婆子等人也在贾珠她们一船,又有贾母往驿站传的信居然还不敌薛家商船的速度,所以贾珠等人到达扬州码头的时候,林府并没有派人来接。
贾珠让家丁一二随那婆子等人先去林府通个信,又叫管事带着家丁三四去雇几辆车马——毕竟不能堵在码头上干等着林姑父派人来接罢。武师傅、钱嬷嬷并一月二月围着照看贾琏和宝玉,然后让青松、苍柏领着剩余的小厮和家丁们去看好行李。
幸好,幸好贾珠差了管事去车马行,因为管事比林家的婆子回来得更快,并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林府前几日就开始置办丧事了……
没怎么经过事儿的三位少爷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尤其贾珠还肩负着重任,一路设想着“若是姑妈真的不大好了,是否真的要用宝玉的宝玉去救一救?”“在不伤害宝玉的前提下,如何完成老祖宗和老爷的交代?”“若是林姑父或者琏哥儿有所疑虑,我又当如何如何”……零零总总,结果忽然之间,绷着的弦松了——原先的纷扰和担忧都不存在了,可是这样的不存在却是以姑妈病逝为前提的。贾珠年岁大,还被贾敏抱过,倒是真心难过起来。
贾琏虽然脑筋活泛,但是对亲戚的丧事也是两眼一抹黑。
还是管事老道一些:“珠大爷,我看咱们还是先裁一匹白布,再等林府来人罢……”因为此行本就是探病贾敏,众人抱着万一的心态,收拾行李的时候都挑选着素色的,就连一贯爱花哨的贾琏身上都没穿红戴绿。
是了,此时也不好就在码头上换衣裳,万一,万一是车马行的里的信息有误呢?
虽然贾珠等三人都知道这个万一的可能性微乎极微。
宝玉有一些遗憾,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又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心尖尖上的小女儿,这传回京里,贾母必是难过不已的;又有些说不出的轻松,也许是因为这样子自己就不必纠结到底要如何施救了。
不多时,还是那跟船而来的林家婆子打头,带着林府的管事来接人。而林府的下人皆是面带哀色、一身粗麻,可见是真的在治丧了。果然,来的是二管事,见到贾珠就哀戚地开口:“太太……太太两天前……去了……”
等到贾氏三兄弟到了林府,二管事带着他们去洗净风尘,并换上素服——原来的衣裳就算不鲜艳,毕竟也不适合吊唁。一番梳洗之后,贾宝玉并贾琏终于见在花厅到了闻名已久的林姑父。
可以看出之前他是如何翩翩英姿的,毕竟带病在身也有一番文人风流之写意,可见林如海当年探花之名,名不虚传。
贾珠不禁热泪盈眶,记忆中的林姑父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如今怎么面容消瘦、两鬓斑白……
三人拜见了姑父,看座之后。
“这许多年不见,珠哥儿都这么大了,听说前年腊月里得了一个胖小子?这便是琏哥儿了,好好好,看着也是大人了。宝玉……倒是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听你们、听你们姑妈念叨了好几回,说老太太疼爱的不得了,你们姑妈竟是吃味了……”许是见到了贾府的人,眉眼之间总是与贾敏有分相似的,林如海一时之间情难自己。好在他毕竟是久经宦海沉浮的人,很快收拾好情绪。
“我们几个当去给姑妈上香了。”贾珠虽不忍提起这事儿令姑父伤心,但是总是免不了的。
贾敏的灵堂设在后宅的第一进大堂里头,跪在灵前的瘦小身影看着只有四五岁大,小小一只背影,披麻戴孝,看着竟是万分可怜。
想必这就是表妹/林黛玉了。
黛玉身侧还跪着两个有一定年岁的妇人,应当是林如海的妾室,身量圆润,容色不过是寻常。
早已有丫鬟给这头禀报了,贾府来的表少爷们要过来祭拜,于是原本来帮衬的一些下官妇人们纷纷先避入侧间,圆润妇人也小心谨慎地低头起身、站立到一旁。
宝玉知道,这个妹妹比自己小了不到一岁,但是两人站在一起竟是相差了一个头,可见对方实在是娇小。
“玉儿见过几位表哥。”黛玉年纪虽小,规矩却很不差,纵然杏眼红肿、唇色青白、身形摇摇欲坠,也坚持给几位表哥见了礼。
因年岁差距实在是大,并不需要顾及男女大防,贾珠怕小表妹站不稳就摔着了,伸手扶住黛玉,小女娃的手腕子细的和兰哥儿差不多,哪里像是六岁的孩子。分明就是先天不足。
这一双大手比病中的父亲要温暖得多,常听的太太说娘家人的好,如今太太……黛玉低垂眼皮子眼泪就扑落落地滚下来。
黛玉坚持到与表兄妹答礼,已经是强撑着了。其奶嬷嬷王氏连连吩咐丫鬟,快把给姑娘温着的参茶拿来,如此看来,黛玉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妙。
因主母病逝,家主伤心过度,姑娘身子骨也不结实,故而贾府三兄弟的晚饭实在客院里自行用了的。二管事传达了林如海招待不周的歉意,三兄弟都表示自家亲戚,请姑父不要如此见外。
林如海决定为爱妻停灵三七。
虽还未等到贾母来信,但是此刻身份已经从探病的小辈变成了吊唁的娘家晚辈,贾珠等人自然是要在林府住下的,等到发丧之后方才好离开。
“二婶不必如此,十六皇子天真烂漫,乃是真性情。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并不会因此怪罪。”太子妃已经年近四旬了,因为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余岁。
正事一说完,眼见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宫人是如何进退有度,曹二太太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二婶可有什么烦心事?”
“还不是我生的那个泼猴,上天揽月、下水捉鳖,哪样都能来。我想着,要是她能有昨个儿荣国府的大姑娘一半文静秀气,我的肝也不会总是顶着疼了。”
太子妃眉头一挑:“二婶可不爱夸大了说人的。荣国府大姑娘果真如此好?”
“是吧,虽然是五品官之女,但是不愧是养在一品国公夫人跟前的,倒是有几分扬州巡盐御史林夫人的气度了,果真是亲姑侄。”
曹二太太走后,太子妃沉吟半晌,吩咐厨下做一份银耳莲子羹给太子送去。
晚间。
“可是有事寻我?”
“无事就不能寻你了?”
夫妻之间打了会儿小机锋。
太子妃正色道:“我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不过秦氏要是再照顾不好大姐儿,那便抱到本宫这里来养。”说的正是侧妃秦氏最近有些恃宠而骄,用孩子争宠。
“不过是个妾,值当你这样生气?”
“不与太子说笑了。前些日子,太子感叹过那御史林如海一心为公,我突然想起来,这林夫人姓贾。不巧,今日名满京城的纯孝姑娘也姓贾。却恰好是亲姑侄呢。”
太子皱眉:“那一府,自老国公病逝之后无甚大才之人,行事也太小家子气……”
“荣国府虽是小把戏,但是走出了与别人不一样的路子。你看现在宫里头都知道了《千手观音》,听母后说,贵妃娘娘也打听了一句贾府的大姑娘……”太子妃大事方面不含煳,在后宫听到什么,都会与太子说。
贵妃许氏,从前不过是一个伺候皇上的宫人,虽无显赫家世,于朝中无援,但是扛不住人家能生孩子!先后生了三皇子(殁)、七皇子(现得封齐郡王)、十五皇子(尚未开府)、端孝公主、端仪公主。虽然现在活着的皇子与嫡出皇子一样,都是两个,但是论起出生数量来,许贵妃生出来的孩子是皇后的两倍多。
“依你看,贵妃是替孤哪个弟弟看的人选?”
“恐怕还是齐郡王。毕竟十五皇弟只比十六弟大半岁,还没到年纪。而齐王府里现在仅一庶子,侧妃之位虽满,还有庶妃的空缺。殿下您的后院不也是有空缺么……”
“瞧你醋的,修远都这么多大了,我这个做老子不能不讲究,五品官之女,多巧多艺?给修远添个人就是了。我庄子上送来一盆墨菊,明日你送去给母后赏玩。”
太子妃点头,闻言知意。
太子慢慢地拍着太子妃的手背。思忖着:齐郡王的封地在运河上游,林如海管着运河下游,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成了姻亲。
太子妃犹豫着:“可是母后早先就替修远相看了胡家五姑娘……”
“不妨事,那贾家的门第确实低了些,就给修远做个侧妃吧。”
太子妃心道,一开口就是侧妃,日后岂不是升无可升?
上头一番计较,贾府自然是不知道的,于是旨意下来的时候,贾元春就成了太孙侍妾。
所以贾宝玉的疑惑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按照他不清楚的原着来说,贾元春本应该入宫做了女史,后因得许贵妃赏识,才被赐与齐王。至于如今明明有太子而为何那原着中入了齐王府的元春日后会成为贤德妃?此处官司颇多,先按下不表。
因东宫之内需修缮太孙后院,太孙的婚期定在来年四月底,而李氏与贾氏则是于来年三月入宫,今岁是皇恩浩荡,允许她们在家过的最后一个除夕。这也未尝不是皇后给胡家五姑娘作脸,免得两侍妾早她太多时日入宫,站稳脚跟要作妖。
说是与家人团聚,可是皇后赐下来的教养嬷嬷已经入驻荣国府了,好在元春平日里规矩都是极好的,教养嬷嬷比较满意:有些个姑娘家,就是被家里头宠坏了。听闻太子妃的族妹在宫里待选期间还出了岔子,幸而有太子妃作保,才没被惩处,仅仅是最后一关撂了牌子,可回家自行婚配。要是家家的大姐儿都那样,那教养嬷嬷宁可去浣衣局面对那一群粗手笨脚的宫婢,至少看不顺眼了可以任打任骂。
元春现在基本是专心入宫前“专职培训”了,王氏带着李纨理家,贾兰被贾母抱过去了。贾宝玉乐得有小孩给老祖宗逗乐子,好多花时间看书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