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晓,朝露晶莹,鸟鸣啾啾,山色晴浓。
华景舍西厢房屋檐之下,一道身影团缩在阴影处,整个人都黑乎乎的一坨,只留两个三白眼珠子嗖嗖放光,直直瞪着华景舍外的山路。
蜿蜒山路之上,晨雾苍茫,忽然,雾气之中飘来一道碧色衣袂,仿若一尾凤竹在随风摇曳,身后,一道黑影飘飘而行,仿若阳光下的倒影,待渐渐行得近了,才能看清,这黑影乃是另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屋檐下的紫衣一看这两道人影,顿时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噌一下跳起身,急火火冲了上去,大叫道:“文书生,二十一,你们总算回来了!”
听那嗓音竟是激动的都快哭出来。
“郝瑟?”文京墨快步走上前,一看郝瑟这头发乱糟糟、眼圈黑漆漆、眼袋都要掉到裤腰带上的萎靡造型,鹿眼圆瞪,“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郝瑟大叫,拽住文京墨的胳膊,死命拖进屋里,从门中探出脑袋四下一扫,确定无人之后,噌一下缩回脑袋,哐当关上大门,一屁股坐到文京墨身侧,一脸凝重道。
“文书生,这次可是大大不妙了!昨天晚上,尸兄拉着我参观了他和无尤散人的故居,然后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总之,最后的中心思想是,尸兄觉得如今的九青派形势严峻,他要留在九青派,帮九青派重振声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文京墨双眉紧蹙:“这是尸兄的原话?”
“中心意思一模一样!”郝瑟言之凿凿。
文京墨神色不禁沉了下来。
“怎么办啊?文书生?!”郝瑟一脸焦急,死死盯着文京墨的脸问道。
文京墨掐着眉头:“……若尸兄真执意如此,怕是很难改变他的心意……”
“仙人板板!他们尸兄害的那么惨,凭啥子要帮他们?因为他们卖惨卖可怜?”郝瑟怒气冲冲跳起身,绕着屋子乱转起来。
“干脆,全杀了!”突然,屋中角落蹦出一个声音。
“诶呦我去!”郝瑟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顿时抓狂,“二十一,你能不能别跟鬼似的突然冒出来,吓死活人啊!”
流曦站在阴影之处,一双琉璃眼珠隐隐透出阴煞之气,一直空荡荡宛若空气的身躯之内,此时却透出一股散不去的浓烈杀意。
郝瑟不禁后退几步,瞥向文京墨:“文书生,二十一这是咋了,怎么感觉像是……”
像是解开了什么诡异的封印。
文京墨抬眼看了一眼流曦,平声道:“昨夜,小生将尸兄从前之事告知流曦,岂料他听闻之后,情绪激动,欲血洗九青派……”
“诶?!”郝瑟一脸惊惧瞪着流曦。
文京墨长叹一声:“小生规劝不得,便只能设了一个阵法先将其困住,静待一夜,直至他冷静下来,小生才敢带他回来……”
“阵、阵法?什么阵法?”郝瑟看着文京墨一脸平静的表情,只觉背后阵阵发凉。
“迷心阵。”文京墨喝了一口茶。
郝瑟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流曦的目光里满是同情之色,抬手一拍流曦肩膀:“兄弟,我理解,文书生的那个迷心阵,的确有点儿那啥!”
流曦身形一抖,轻微的几乎无法发觉,目光慢慢转向郝瑟,琉璃眼珠中透出惊诧之色:“你入过此阵?”
郝瑟沉重点头。
流曦双眼微微绷圆:“你——竟能全身而退,没有迷失心智,心绪癫狂?”
“哈?”郝瑟一脸莫名,“没那么夸张吧。”
流曦喉结一动,看着郝瑟目光里第一次多出了一米米的敬佩之色。
“卧槽!怎么又歪楼了!”郝瑟猛然回神,“重点!重点!文书生,针对尸兄的死心眼,我们到底如何对策?趁尸兄去晨练的功夫,咱们要赶紧拿一个计划出来啊!”
“郝兄不必焦急……”文京墨挑眉一笑,“这只怕是尸兄一厢情愿罢了。”
“哈?”郝瑟一怔。
“九青派一直以尹天清为耻,不惜废其武功,逐出九青,甚至还在江湖发出公告,号召天下正派皆可诛杀——”文京墨挑眉看着二人,“九青派如此厌弃尹天清,又怎会接受他再回九青?”
“文书生,你是傻了吗?”郝瑟一脸鄙视瞪着文京墨,“咱们此来,不是为了还尸兄一个清白的吗?凭咱们的本事,定会查明真相,助尸兄洗脱罪名……到时,尸兄恢复清白之身,又身怀绝世剑法,只怕这九青派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求尸兄留下呢!”
“呵呵……”文京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郝兄,你和尸兄还真是一模一样……”
“啥子?”郝瑟呆愣。
“一根筋!”
“哈?”郝瑟顿时不爽了,“文书生,你能不能别总说话跟便秘似的留半截在肠子里啊!”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一旁的流曦却突然出声道:“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听门外传来一道清亮女声。
“九青薛槿之,求见尸大侠、郝大侠、文大侠和流曦大侠。”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上前拉开门板。
屋外阳光之下,薛槿之一身藏青长裙,英姿勃勃朝三人一抱拳。
“薛女侠此来有何要事?”文京墨提声问道。
薛槿之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反问一句:“尸大侠何在?”
“尸兄不在。”郝瑟环抱双臂,一脸没好气道。
哼哼,凡是是对尸兄意图不轨的家伙,算是美人,老子也绝不会怜香惜玉的!
薛槿之顿了顿,一抱拳:“今日午时,九青掌门将于青灵主峰碧苍殿内为抵达九青的诸位贵客接风洗尘,特命薛槿之前来相邀,望四位大侠务必前来。”
郝瑟和文京墨不由对视一眼。
“请薛女侠回禀宣木掌门,我四人定准时到场。”文京墨抱拳道。
薛槿之回礼,目光又在四周扫了一圈,隐显失望之色,旋身离开。
待薛槿之走远,文京墨不禁轻笑一声:“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是麻烦找上门了!”郝瑟愤愤然道,“这分明是昨天薛槿之向那个宣木峰打了小报告,今天设了鸿门宴!”
“那岂不是正好?”文京墨挑起眉峰,“尸兄此来九青,眼中所见,尽是九青没落之景,接触之人,皆是叶英招这等对尸兄心怀好感颇为尊敬的低阶弟子,难免生出怀念恻隐之情,此时,这帮人出来一折腾,正好让尸兄再度忆起这些人是如何奸诈险恶,只怕这宴会之后,尸兄再也不会生出留在九青的念头。”
一瞬宁静。
郝瑟和流曦四目圆瞪盯着文京墨。
晨光下,身形纤瘦的碧衣书生,面如润玉,鹿眼纯洁,笑得阳光灿烂,一脸无害。
“太阴险了……”郝瑟狠狠点头,一拍文京墨肩膀,咧嘴一笑,“老子喜欢!”
流曦眨了眨,也郑重点了点头,想了想,忽然冒出声音:“若是九青派狠下杀手那该如何?”
“哈哈,那更不怕了!”郝瑟叉腰狂笑,“九青派现在有多少人?不到一百个,而且大部分都是功夫不如叶英招辣鸡,我们一人二十五个妥妥搞定!”
“四十!”流曦定声道,“流曦可以杀四十个!”
“哼,老子可以杀五十个!”郝瑟不甘示弱。
“六十!”流曦加价。
“六十五!”郝瑟提声。
“七十!”
“七十五!”
“阿瑟,流曦,你们在说什么?”
一道哑音远远从半空传来。
郝瑟和流曦回头一看,但见尸天清犹如一道流风,从半空飘然落下,鼻尖还带着晶莹的汗珠,显然是刚刚晨练归来。
“哈哈哈,没啥,我和流曦在比——咳,那个……一顿饭谁吃的馒头多,哈哈哈……”郝瑟干笑。
“正是如此,公子。”流曦板着一张棺材板脸睁眼说瞎话。
“一顿饭吃七十个馒头?”尸天清看着二人,不禁失笑。
“他们是孩童心性,尸兄莫要听他们胡言乱语。”文京墨上前打圆场。
“对了尸兄,今天有人请吃午饭。”郝瑟貌似无意提了一句。
“午饭?何人?”尸天清含笑问道。
“九青掌门,宣木峰。”郝瑟挑起眉峰。
尸天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所以,尸兄……”郝瑟一拍尸天清的肩膀,“咱们赶紧洗把脸,好好捯饬捯饬,务必要光彩照人惊艳登场!”
“诶?”尸天清一愣。
可还未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郝瑟火烧火燎推进了厢房。
文京墨看着二人背影,挑眉一笑。
流曦沉吟片刻,冒出一句:“文公子,流曦以为,天下能让公子放弃九青派的,恐怕只有一人。”
“她不会开口的。”文京墨揉了揉眉头,长叹一口气,“因为她也是……一根筋的傻白甜啊……”
*
九青山主峰青灵峰,在九青山九峰七脉之中,地势最高,山路最险,也是风景最美之处。
虽然昨夜郝瑟已跟着尸天清夜游了主峰后山,但白日再登主峰前山,风景又是大大不同。
但见那古木参天,怪石嶙峋,枫满山倾,林路渺渺,虽然已至晌午,但仍有雾气腾腾萦绕脚下,行在山路之上,犹如漫行云间。
待行上山巅,便是一处宽敞的白玉石场,视野广阔,十分壮观,石场尽头,建有一处青柱碧瓦的大殿,飞檐挑空,气势宏伟,一眼看去,犹如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虽然,郝瑟很想做出这般高逼格的比喻,但是此时此地此人此竟,实在是有心无力……。
“郝哥哥,那个是九青派的碧苍殿吧,好高好漂亮啊!”紫梨拽着郝瑟的袖子,一边甩一边惊喜叫道。
“哇,看这个石台,又圆又平又亮,简直和镜子一般!”冥灵扯着郝瑟另半边衣服,连连赞叹。
四周一帮蓬莱派妙龄少女,三五成群,七八成队,叽叽喳喳,评头论足。
“我倒是觉得,还是蓬莱的海景好看。”
“这山风太干了,来了这几日,皮肤一直干巴巴的。”
“听说这碧苍殿建了有好几百年了。”
“这么旧,不会突然塌了吗?”
我勒个去!老子怎么有种旅行团领队导游的即视感?
郝瑟一脸敷衍旁侧几名蓬莱姑娘问话,侧目看向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被一种龙行汉子拥在中央,脸上挂着貌似十分得体的笑意——咳,若是忽略那略有僵硬嘴角的话,的确还有几分长袖善舞的风姿。
“哎呀妈呀,这碧苍殿可以啊,看这样子,起码能让一百来号人在里面烤肉吃。”
“哎呦乖乖,都说九青派不行,我看这大殿的气派依然很牛啊!”
“对啊,你看看那列队迎接的弟子的衣服,比咱们龙行的破衣服干净到哪去了……”
如此吵吵嚷嚷,叽里呱啦。
卧槽,为啥尸兄那边是俨然一副偶像出行,粉丝接机的派头?
郝瑟额角隐隐抽跳。
再看文京墨和流曦,游走在两团人群中间,很是惬意。
这两货怎么感觉像是监工的?
郝瑟心头更不爽了,愤然随着蓬莱姑娘们踏上碧苍殿前长长的台阶。
“九青弟子,恭迎诸位贵客!”
突然,高处传来一道整齐呼唤。
众人抬头一看,但见长阶旁侧,一排三名九青弟子整齐列立,正朝众人躬身施礼。
众人立时回礼。
“掌门已经恭候多时,蓬莱诸位仙子,这边请!”为首一名女弟子轻轻一笑,率先领着蓬莱派前行。
“龙形派诸位英雄,请随我来。”第二名少年男弟子,率领龙行一派随后跟上。
“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流曦大哥!”最后一个领路的居然是叶英招,朝着尸天清等人咧嘴一笑,带着三人随在两派人身后。
众人分批踏上碧苍殿前汉白玉台阶,行至大殿门前。
三名领路九青弟子安排有序,先请蓬莱派率先入殿,其次是龙形派,最后则是尸天清等人。
郝瑟一脸无聊站在殿外,扫望一圈,又探头向殿内看去。
但见这碧苍殿之内十分广阔幽深,地上的青色石砖散出幽蓝光芒,将整座大殿映的蓝盈盈一片。
梅山一派早已抵达,整齐坐在大殿东边一列桌案之后,见到蓬莱派入内,不但不起身施礼,反倒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切,梅山一派有啥牛的,一帮棒槌!”龙行一众汉子嗤之以鼻。
蓬莱一派姑娘也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在江琇率领下向上座的宣木掌门施礼。
“蓬莱一派,见过宣木掌门。”
“诸位仙子远道而来,快快请坐。”上座之上,传来一个微显苍老,却十分精神的嗓音。
郝瑟眯眼望去,不禁一愣。
但见碧苍殿高台主座之上,坐着一个老者,银发银须,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腰间束着月白色的腰带,脚下穿着黑色的短靴,身形富态,双颊隐泛红光,看起来精神很是健硕,如同年画上寿星老一般,面容慈祥,满脸堆笑,令人颇生好感。
正是九青掌门宣木峰。
“这宣木掌门的长相还真是……大大出乎人的意料啊……”郝瑟撇嘴。
文京墨轻轻一笑:“人不可貌相……”
尸天清静静望着高座上的宣木峰,沉默不语。
流曦全身隐隐泛出血腥之气。
而在宣木峰的身侧,左边站有三名弟子,最靠近主座的一位,是一名身形颇高的青年,浓眉大眼,长相十分正派,表情不苟言笑,第二顺位的是一个面色发白;眉目清秀的青年,只是神色有些阴郁;第三位则是薛槿之。
“三师姐身边的两位是齐鸿鸣大师兄,许子鹭二师兄。”叶英招在一旁介绍道。
而在宣木峰右侧,也是三名弟子。
首位是一名身形微胖的青年,眉眼带笑,和上座的宣木峰表情倒是有几分神似;旁侧之人,神情倨傲,一身书香之气;最后一位,年龄应是最小,可神色却是最萎靡不振,双目浑浊,面泛潮红,站在那里,身形都有些不稳。
“总是笑呵呵的是四师兄戴笙、一身书生气的是五师兄于雁归,总是带着酒气的是六师兄季维君。”
叶英招介绍声中,龙形派已经在另一名九青弟子的带领下,上前见礼。
“见过宣木掌门。”
“好好好,龙行诸位好汉快快请坐!”宣木峰乐呵呵道。
“尸大哥,到我们了。”叶英招转头抱拳,喜盈盈带着尸天清四人踏入大殿。
霎时间,周围骤然一静。
落座的众人都停了喧哗,定定看着那稳步走入大殿的四道身形。
一道紫衣华贵,一抹碧衫如松,一袭黑衣如影,以及那一剪晴雪映空的如剑身姿。
时间仿佛都已停滞,空气变得粘稠,犹如晶莹透明的琥珀,将这一瞬的绝美景致凝存其中。
宣木峰双目渐渐睁大,挂在脸上的慈祥渐渐消失,洁白胡须随着面部不受控制的肌肉,抖动不止。
齐鸿鸣身形剧烈一震,许子鹭惊愕失色,戴笙骇神惊目,于雁归目瞪口呆,季维君双目暴突,瞬时涌上红光。
“啊啊啊啊!!!”
突然,季维君口中爆出一声凄厉嘶吼,豁然拔出长剑,身形化作一道闪电,朝着尸天清直刺而来。
殿内众人顿时惊骇失色。
“阿君!”薛槿之急喝一声,冲身去拦,可哪里来得及。
杀气剑鸣,铮然响彻整座碧苍殿,瞬间逼到了尸天清身前半尺之距。
倏然间,黑影犹如幽冥鬼影飚影而至,一只苍白的手猝然探出,犹如鹰爪索命,死死卡住了季维君的脖颈。
一迅黑光在眼前瞬闪而逝,眨眼之际,季维君已经被推离尸天清丈远之外,狠狠贯在了地上,而死死掐住他脖颈的,是一个黑衣冷面的男子。
浓稠的血腥之气从一身黑衣弥散整座大殿,令人无法呼吸。
“流曦!”尸天清猝然沉声一喝。
流曦身形一顿,猛一松手,身形一闪,回到尸天清身侧。
整个人却依然如一柄散发着染血黑刃,层层荡环惊人杀意。
一时□□,顿将殿内众人全都惊呆了。
“阿君,你怎么样了?”薛槿之急忙冲上前,扶起季维君问道。
“啊啊啊啊!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季维君用剑撑住身形,赤目直射尸天清,怒声大吼。
这一声大喊,立时将台上呆住的九青四名入室弟子惊醒。
齐鸿鸣锵然抽出长剑,跃下高台,许子鹭、戴笙、于雁归随后飞至,四刃剑峰凛凛,映在尸天清皎明如月的容颜之上,显出苍凉寒意。
季维君一把挣脱薛槿之搀扶,纵身跳入战圈。
薛槿之略一犹豫,最终也持剑站到了齐鸿鸣的身侧,抿唇看着尸天清。
“杀!”
六柄长剑化作六道闪电,豁然向尸天清刺去。
尸天清清眸爆睁,身形后撤,右手死死攥住剑柄,却迟迟无法拔剑相向。
而那六道剑光却毫不留情,纵横织成茫茫剑,劈头盖下。
“尸大哥!”
“尸大侠!”
蓬莱、龙行两派人大惊失色,惊声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尸天清身后骤然传出一声厉喝。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霎时,无数黑色的蜂针犹如夏夜暴雨,旋射狂飙而出,全方位无死角喷向了九青六人。
六人只觉眼前一黑,仿若置身一团巨大的黑雾之中,全身上下被刺骨杀意的锋芒包裹其中,避无可避。
九青六人立时大惊失色,身形凌空翻腾急退,手中长剑狂舞飞旋,企图挥散那锋芒黑雾。
可那黑雾却是驱之不散,延绵不绝,将六人硬生生逼退数丈之外,狠狠跌落在地,面色惊惧不已。
“啊啊啊!!”季维君双膝跪地,凄厉惨叫,在他的手上,赫然射入了三枚黑针,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黑针犹如活物一般,钻入皮肤,消失了。
一殿死寂,满殿骇然。
一道人影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尸天清身后走出,紫缎外衫飘飘而起,左手臂之上,擎着一扇玛瑙金玉石板,右手指尖轻轻敲石板金色按键,三白眼斜挑,嘴角冷笑阵阵:“欺负老子的人,杀无赦!”
“阿瑟!”尸天清神色一变,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文京墨拉住了。
“尸兄,你放心,这么几只弱鸡,老子一个人分分钟搞定啦!”郝瑟回头,咧嘴一笑。
尸天清眸光剧颤,猛然攥紧了剑柄。
齐鸿鸣持剑起身,双目冷冷瞪着郝瑟:“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包庇这个衣冠禽兽——”
“住口!”
话刚说了一半,见蓬莱派一众姑娘豁然站起身,朝着齐鸿鸣怒喝。
“你们胡说什么?!”
“尸大哥是清风朗月的江湖大侠,你们凭什么血口喷人?”
“是啊,莫名其妙上来砍人!”
“你们是有病吧!”
龙行一众汉子也跳起身,嚷嚷起来:
“是啊是啊,人家尸大侠是招你惹你了,你们干嘛一上来下杀手?”
“告诉你们,尸大侠可是我们龙行的恩人,你们找尸大侠麻烦,是找我们龙行派的麻烦!”
“狗屁尸大侠!”季维君豁然跳起身,面色惨白大叫,“他是尹天清!”
“尹天清”这个名字一出口,周围顿时一静。
蓬莱一众目瞪口呆,龙行一众口呆目瞪,九青一众低阶弟子惊骇莫名,唯有梅山一派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不少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尹天清?哪个尹天清?!”江琇惊诧叫道。
“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尹天清?!”齐鸿鸣上前一步,手中宝剑冷冷指着尸天清眉心,端正面容之上显出浓烈愤恨之色,“此人是奸杀我七师妹杜芊溪,被我师父废去武功,逐出九青派的**徒——尹天清!”
殿内又是一片死寂。
梅山一派互望一眼,窃窃私语,蓬莱和龙行一众显出不可置信之色。
“什么尹天清?老子没见过,老子不认识!”郝瑟冷笑一声道。
“此人分明是尹天清!”许子鹭面色阴沉,厉声大喝。
“证据呢?”郝瑟挑眉看着九青六人。
六人不禁一怔:“证据?”
“对啊,你们说尸兄是尹天清?那证据呢?”郝瑟眨眨眼,“莫不是空口白话,随口一说?”
“他那张脸,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季维君怒喝,
“哈哈哈哈哈!”郝瑟不禁仰首狂笑。
“你笑什么?”戴笙大声问道。
“老子笑,自然是因为可笑啊!”郝瑟环抱双臂,转目看向殿内众人,“我想问问在座诸位英雄,有谁认识尹天清,又有谁见过尹天清?”
众人面面相觑,同时摇头。
郝瑟又斜眼瞪向九青六人:“你们可有尹天清的画像?”
六人狠狠瞪着郝瑟,沉默。
郝瑟勾唇冷笑:“既然江湖上无人认识尹天清,又没有画影图形辨认,尹天清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可凭你们一句话了!那这可有意思啦!今日,你们看尸兄像尹天清,一个不高兴,杀了;明天,你们又看其他人像尹天清,一个不高兴,再杀了;后天,又发现一一群人都神似尹天清的,十分不高兴,索性都杀了……当真是快意江湖杀人如麻快哉痛哉啊!”
一席话,顿时激起了一众江湖人的血性。
“是啊!你们口空无凭,凭什么血口喷人!”
“郝大哥说的对,若你们随口说一句,要取人性命,那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蓬莱和龙行立时嚷嚷起来。
九青六人死瞪郝瑟,脸上又青又白。
“有证据!”齐鸿鸣面色沉凝,上前一步,“尹天清曾被九龙焚心鞭废去了武功,他身上肯定有九龙焚心鞭的鞭伤痕迹!”
于雁归点了点头,上前补言:“没错,九龙焚心鞭的伤痕,终其一生都无法消去,只要他脱下衣服,定会……”
“边人杀尽唯空山!”
蜂针赤如血光,一道飚射,当头罩来。
于雁归骇然变色,豁然腾空,手中飞剑张皇乱扫一起,险险避开这夺命一击,惊魂未定盯着毫无预兆乱放大招的郝瑟,全身发抖。
“想不到堂堂九青派竟是如此无耻下流之辈,竟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扒一个美人的衣服!这是存了什么样的龌龊心思!这才是衣冠禽兽!无耻之尤!”郝瑟啪一敲千机重晖,怒不可遏吼道。
于雁归面色一青,正要开口,不料却被围观的蓬莱和龙行噼里啪啦抢去了话头。
“对对对,太无耻了!”蓬莱一众姑娘拍案而起。
“是啊是啊,这成何体统!”龙行一派义愤填膺。
“闭嘴!他一个男人,脱几件衣服又有什么关系……”许子鹭吼了回去。
“你也是男人,你怎么不脱?!”
“肯定是这帮家伙看尸大哥样貌宛若仙人,所以起了龌龊心思!”
“简直是江湖败类!”
蓬莱姑娘纷纷表示鄙夷。
眼看形式要失控,齐鸿鸣骤然提声:“诸位!我们只是要证明他身上是否有九龙焚心鞭的伤痕,若是他心中无惧,为何不肯脱衣?”
“没错,此人不肯脱衣,定是心中有鬼!”于雁归言之凿凿。
“仙人板板!九青派的诸位大侠可真是歪理一堆一堆的啊!”郝瑟冷脸瞪着九青六人,“若是你们哪天在路上看到一个美貌的姑娘,也说是尹天清易容乔扮,那岂不是也要当街扒了人家姑娘的衣服?”
“你莫要狡辩!他若不是尹天清,自然愿意脱衣以证青白!”许子鹭冷笑道,“他不敢脱,说明,他是尹天清!”
“老子怼死你……”郝瑟眸光狠闪,手腕一转,要启动千机重晖。
“诸位大侠,小生有一问。”
突然,身后文京墨嗓音响起。
郝瑟动作一顿,冷笑一声,收回了手指,环抱双臂退立一侧。
但见文京墨迈步上前,朝众人一抱拳:“诸位刚才说,尹天清乃是被九龙焚心鞭废去了武功?”
“正是!”齐鸿鸣道,“所以,他身上……”
“那小生不明白了,尸兄的武功剑法,在座蓬莱龙行梅山各派精英皆有目共睹,岂是一个被废去武功之人能有的功力?”文京墨轻笑道。
“对对对,尸大哥的剑法精妙绝伦!”
“尸大哥武功盖世,根本没有被废去武功。”
“对啊,俺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剑法呢!”
蓬莱、龙行两派附和。
“可笑,剑法自然可以再练!”许子鹭冷笑一声。
“许少侠所言有理。那小生又有一问,那位尹天清,可是无尤散人的嫡传弟子?”
“众人皆知!”
“尹天清可下过山?”
“废话,若是他下过山,自然有人认得他,又怎会让你们在这胡搅蛮缠,矢口否认?”于雁归厉喝。
文京墨点点头:“既然尹天清是无尤散人的嫡传弟子,之前又从未下过山,那么他被废了武功逐出九青之后,若想再练剑法,自然只能重练九青剑法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齐鸿鸣眯起双眼。
文京墨眼中精光一闪:“尸兄用的,从来都不是九青剑法!”
此言一出,九青一派顿时语塞。
“那当然是他另拜师门!”许子鹭吼道。
“一个被废去武功,逐出门派,又被九青放出话说,天下正派皆可杀之的废人,暂且不问他能否活到今日,算能活下来,敢问天下还有谁会收他为徒?”文京墨挑眉,“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是、是!”
众人齐声附和。
九青一众立时无言以对。
齐鸿鸣死死瞪着文京墨,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无耻小辈,巧言狡辩,一派胡言。”
忽然,碧苍殿中腾起一道洪亮嗓音,震得飞檐壁瓦嗡嗡大响。
但见宣木峰慢慢站起身形,脸上慈祥笑意早已消散,只剩一道令人窒息的无形寒意凝聚双眼,死死射向尸天清,冷声道:
“此人是尹天清!”
“敢问宣木掌门,有何证据?”文京墨一脸冷漠道。
“证据?!”
宣木峰眸光一沉,全身衣袂豁然无风而起,滂沛内力仿若决堤奔泻的洪水,凝结旋转,呼啸涌向碧苍殿各处,立时将殿内所有人都震的心脉剧颤。
蓬莱几个姑娘甚至嘴角都溢出血来,急忙敛目,运功抵御。
文京墨神色大变,猝然倒退数步,流曦瞬时闪身上前,一掌抵住了文京墨后背。
郝瑟心头狂跳,只觉一股血气从丹田急冲而上,直奔咽喉。
一只冰凉如水的手掌徒然探出,紧紧扣住了郝瑟手腕,仿若天山清溪的内力涓涓流入郝瑟的四肢百骸,将那一股血气化解无形。
郝瑟瞥了一眼身侧神色凝寒的尸天清,将涌入口中的铁锈腥气咬牙吞了回去。
宣木峰飞腾衣袂渐渐落下,幽冷眸光扫射众人,提声喝道:“我的话是证据!”
这一声,蕴含数十年的深厚内力,震得众人胸口气血翻滚。
蓬莱一派悄无声息,龙行一派噤若寒蝉,梅山派自然不出半声。
“哈哈哈哈!”突然,一声高笑从郝瑟口中喷射而出。
郝瑟手腕抽离尸天清掌心,一脸桀傲瞪着宣木峰:“你当你是谁?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凭什么你说的话是证据?!”
宣木峰静静看着郝瑟,满是皱纹的脸上透出不屑蔑视:“凭我是九青掌门宣木峰!”
“是吗?那老子偏要说,你的话屁都不是!”郝瑟沉下脸色,手指按在了千机重晖之上。
宣木峰眯起双眼,纯白发须悬浮而起,在空气中震动层层波澜:“你凭什么?”
“凭老子是九州八荒天上地下帅裂苍穹颜冠九州的郝瑟大侠!”
嘹亮吼声之中,锋芒风暴狂涌再出,瞬时将宣木峰四周方圆一丈之处尽数包裹,缝隙不留。
宣木峰脸上闪过一道寒意,长剑一引,满头白发狂舞而起,犹如疯魔,全身爆射无形戾气,竟是眨眼间将千机重晖的暗器之阵炸散。
郝瑟大惊,眼前倏然剑影闪动,竟是宣木峰的剑已经逼到了眼前。
“阿瑟!”
“铮!”
尸天清惊呼和鹤吟之音同时响起,一串刺目火花在眼前炸开,郝瑟只觉身体一轻,自己便被流曦远远带到了一边。
大殿中央,汹涌气浪翻滚,两色衣袂交叠狂舞,映出宣木峰一头张狂苍白发色和尸天清飘乱墨丝。
死死抵住宣木峰剑刃的鹤吟剑光凛如镜,反射尸天清冰寒凝魄双眸。
“尹天清!”宣木峰双眼狠眯。
“在下——尸天清!”
尸天清眸中寒光一闪,嗓中逼出一声长啸。
镜月之华在鹤吟剑尖碎裂,化作漫天星辰,飞旋银河之芒,萦绕尸天清全身,将一张清绝容颜映得神圣而美丽,仿若九天神祇。
宣木峰脸色变了,在他变脸的一瞬间,他手里的剑招也变了。
剑刃骤然变得暗沉,好似附着地狱黑火怒卷,将刀身烧出条条裂纹,犹如一湾黑色幽海,随之滚涌而前。
尸天清眸光一缩,鹤吟剑却陡然慢了下来,缓缓展动,在空中划过一道皎洁如月的光圈,伴着漫空飞舞的星光,一点一点照亮眼前的黑暗剑芒。
清凛剑刃划过一道真气运诣至极致的璀璨光芒,嘶然声响,猝然溅出一波刺目寒光,犹如撕裂夜空的一道寒晨星之光,划破天际,迎来黎明。
一暗一明两道剑气在半空互相纠结、挤压、形成密集的状,轰然向地面罩下。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两道身影骤然分开,重重落地。
宣木峰面容扭曲,手中剑刃墨色渐渐消散,持剑手臂隐隐颤动,虎口裂出血红。
尸天清身姿笔直,嘴角溢出鲜红血迹。
“尹天清!你果然是尹天清!”宣木峰突然笑了,笑得癫狂而狰狞,“你用的是九青剑法!是无尤散人传给你的——九青派的秘传剑法!”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愕然失色。
“你个死老头,胡说八道什么?!尸兄何时用过九青剑法?!”郝瑟怒发冲冠。
文京墨眸光一冷:“想不到此人竟然连尸兄的剑法都想吞了去!”
流曦最是直接,瞬时飚出了杀气。
尸天清静如秋月的双目中透出一种刻骨的寒冷:“宣木掌门,尸某用的乃是翊圣剑法。”
“可笑,天下何曾有过什么翊圣剑法?分明是你盗取了九青的剑法秘籍!”齐鸿鸣厉声大喝。
而其余五位九青弟子,却是面面相觑,震惊非常。
“尹天清,交出剑法秘籍,我可以饶你不� �!”宣木峰裂开嘴角,冷声笑道。
尸天清神色冷寒一片,犹如万顷烟波瞬间凝结成霜,慢慢竖起了手里的鹤吟剑:“尸天清用的,是翊圣剑法!”
“一派胡言,你问问在座诸位英雄,可曾听过此种剑法?”齐鸿鸣冷声大喝。
蓬莱、龙行、梅山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吭声。
“交出九青剑法秘籍!”齐鸿鸣提起宝剑,振臂高呼,“九青弟子,我们不可让九青剑法落入这等败类的手中!”
许子鹭等人应声而起,与一众九青弟子将尸天清四人围在了中央。
宣木峰露出笑意,持剑直立,静静看着九青弟子将眼前四人包围其中。
郝瑟面带狠色,文京墨双眼眯起,流曦飙出杀气,慢慢向尸天清靠近,四人背背紧贴,直面敌人。
“杀了此人,夺回九青秘笈!”齐鸿鸣豁然大叫。
包围圈骤然收紧,形势一触即发,眼看要血洗碧苍殿。
在此时,一道清朗嗓音冉冉飘入碧苍殿,犹如一道暮春暖风,飘入这剑拔弩张之中。
“翊圣剑出风云变,冥步幽影算乾坤,千机散去风华尽,人间不见三圣人。”
那声音不大,甚至十分温柔,仿若一朵洁白的梨花在耳畔绽放,却字字清晰,沁人心扉。
众人同时身形一震,转头望去。
但见一道藕色长衫飘然踏入大殿,云翻袂角,白靴无瑕,
仿若行入无人之境一般,径直穿过围攻尸天清等人的九青弟子,走到了尸天清和郝瑟身侧。
“小瑟,微霜兄,千竹兄,流曦兄弟,别来无恙。”
笑意悠悠,玉容俊温,眸含山黛,无字玉扇惬意轻摇,拂过一波湘水。
“舒公子?!”郝瑟惊喜大喊。
“正是舒某。”意游公子舒珞笑吟吟回道。
“舒公子?”
“难道是意游公子舒珞?”
九青弟子震惊莫名,纷纷退后,而齐鸿鸣几人,也是不约而同退了半步。
宣木峰面容肌肉一抖,皮肉渐渐变形,竟是硬生生将一脸狰狞笑容又扭曲成了慈祥笑脸,缓缓放下手中长剑,抱拳笑道:“意游公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舒珞身形一转,朝着正前方九青一众抱拳施礼:“舒珞见过宣木掌门、各位九青少侠。”
“意游公子,此事乃是我们九青派的家务事,还望意游公子莫要插手。”齐鸿鸣神色凛寒,上前一步道。
“家务事?”舒珞一脸不解。
“没错。”宣木峰笑容慈祥,眸光之中的寒光却是丝毫未退,直射尸天清,“此人是我们九青派的弃徒尹天清,他不仅奸杀师侄,竟然还盗走了我们九青的秘传剑法!今日我宣木峰乃是清理门户,让九青剑法重归正途,还望舒公子行一个方便。”
“放你他妈的狗屁!”郝瑟喷骂出声,“舒公子,这个死老头分明是看上了尸兄的剑法,想要强取豪夺据为己有,简直是无耻之极!”
“小瑟稍安勿躁,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舒珞依然一脸笑意,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宣木掌门,舒某身后这位,姓尸名天清,与贵派那位尹天清并非一人,而他所用的剑法,乃是翊圣剑法,绝非九青派的剑法。”
“哈哈哈,舒公子,老朽活了六十年,从未听过世间有什么翊圣剑法!”宣木峰笑容愈胜,眸光愈沉。
舒珞轻笑,缓摇着手中无字玉扇,抬脚踱步,一字一顿吟诵道:
“翊圣剑出风云变,冥步幽影算乾坤,千机散去风华尽,人间不见三圣人。”
这四句诗词再次响起,这次,众人听得更加真切,也更加一头雾水。
唯有尸天清、郝瑟和文京墨露出惊诧之色。
因为这四句诗词,正是游八极向众人炫耀以前的辉煌历史时吟念的诗词。
“此四句诗,乃是百年之前,天下英雄为纪念三位叱咤江湖拯救百姓于乱世水火的三位圣人所作。”舒珞脚步一顿,停在文京墨身侧,‘“其中一人,世人尊称负图先生,精通五行八卦推演之术,可算尽天下之事,算天下之人。”
说到这,舒珞微微侧头,向着文京墨微一颔首。
文京墨两眼长眯,抱拳回礼,脸上挂上高深莫测的笑意。
围观众人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第二位,世人尊称千机子,最擅研制机关暗器,百年前独步天下名扬四海天下第一的暗器出自他之手,名为——”舒珞目光望向郝瑟,“千机重晖!”
郝瑟挑眉,挺直腰杆,摆了一个帅气四十五度造型,将手中终极形态的千机重晖抗在了肩上。
“千机重晖一出,天下暗器皆称臣,想必大家已经见识过了吧。”舒珞轻笑,朗眸扫射全场。
众人齐齐咽了咽口水。
“还有一位,名为游霞剑客,自创了一种精妙绝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剑法……”舒珞又踱步尸天清身侧,恭敬一抱拳,“此剑法名为——翊圣剑法!”
蓬莱、龙行目瞪口呆,梅山一派惊诧莫名,九青一派无地自容,九青六徒,除了齐鸿鸣,甚至连季维君,都不由垂下了脑袋。
舒珞望向宣木峰,脸上笑意拳拳:“宣木掌门,尸兄乃是这游霞剑客的传人,他所用的,正是翊圣剑法,和你们九青派,并无半点干系。”
宣木峰静静看着舒珞,脸上笑意却是渐渐扩大:“意游公子,你不会以为你随便念几句随口编来的诗词,老朽会信了?”
舒珞眨了眨眼:“那宣木掌门要如何能信?”
“证据呢?”宣木峰笑意更胜。
舒珞郎眸一眨,随即漾一抹春风化雨的笑容:“舒某的话,是证据。”
一瞬死寂。
舒珞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如闲谈天气一般,可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流曦八目圆瞪,殿内众人全身僵硬。
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这般静静站在尸天清的身侧,一下一下摇着手里的折扇,笑意融融,渺远空烟。
可是,所有人都在他的身后,看到了那仿若无底深渊一般的江湖势力,深不可测,无人可动摇,无人可震撼。
宣木峰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了,连带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
“宣木掌门?”舒珞挑眉,轻唤一声。
宣木峰脸皮一抖,立即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哈哈哈,看来我果然是老了,这眼神甚是不济啊,哈哈哈!”
说着,笑着收起长剑,走回了座位。
“师父!”齐鸿鸣猛然瞪眼大喝。
其余五人也是一脸惊诧瞪着自家师父。
“鸿鸣啊,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请意游公子和他的几位朋友入座?”宣木峰扫了一眼齐鸿鸣,提声道。
齐鸿鸣神色一沉,闭了闭眼,咬牙抱拳,转目看向舒珞,眸光泛出狠光:“意游公子,诸位,这边请!”
舒珞笑抱拳,回头笑道:“小瑟、微霜兄,千竹兄,流曦,我们这边坐。”
尸天清眸中水光震动,郑重抱拳。
文京墨颔首抱拳,流曦正色施礼。
“啥也不说了,一辈子的好兄弟!”郝瑟一脸感动,一拍舒珞肩膀。
可手掌一触及舒珞的肩头,又是一愣。
那藕色衣衫之上竟是隐隐泛出湿意。
郝瑟瞪大双眼。
“小瑟,舒某适才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其实早吓出了一身冷汗,咱们还是赶紧坐下,让舒某缓一缓……”舒珞上前,低声在郝瑟耳边道。
“咳。”尸天清扭头,轻咳一声。
文京墨垂眼失笑,流曦瞪眼。
郝瑟狂眨眼皮,忙打着哈哈笑道:“哈哈哈哈,舒公子,这边坐!”
说着,大摇大摆领着四人走到蓬莱派旁侧,一一落座。
这一下,蓬莱诸位姑娘们可激动坏了,一会儿向尸天清抛媚眼,一会儿又向舒珞暗送秋波,忙的不亦乐乎。
对面的龙行派一众汉子更是一脸羡慕,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和舒珞套近乎。
连梅山派,也纷纷向舒珞抱拳施礼。
“哈哈哈哈,今日不过是一场小误会,诸位都是江湖豪杰,莫要放在心上,老朽以茶代酒,先向诸位赔礼了。”宣木峰朝着众人举杯。
蓬莱、龙行、梅山同时举杯。
“尤其是这位尸天清大侠,老朽老眼昏花,认错了人,还望尸大侠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啊!”宣木峰又向尸天清笑道。
身后齐鸿鸣等六人,也神色各异举起了茶杯。
“宣木掌门客气了,一场误会,说明白了好。”文京墨鹿眼长眯,一脸大度道。
“文兄所言甚是。”舒珞举杯。
尸天清修长手指紧紧捏紧茶杯,慢慢举起。
“是啊,我们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和某些胡搅蛮缠血口喷人无耻喷粪的败类斤斤计较的!”郝瑟笑呵呵也端起茶杯。
齐鸿鸣六人面色顿时一白,季维君险些朝着郝瑟杀过来,却被薛槿之死死压住。
反观那宣木峰,却是笑容丝毫未变:“这位郝少侠,当真是性格爽利。”
言罢,将茶水一饮而尽。
“一个人能无耻到这般地步,也是本事……”郝瑟一边喝茶,一边冷笑道。
舒珞、文京墨笑盈盈颔首。
流曦死死瞪着桌上的茶碗,好似要在上面瞪出两个洞来。
尸天清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敛目沉默。
郝瑟、舒珞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再看那边,宣木峰竟是已经和梅山派的武腾飞聊得火热。
“武少侠,你之前奉上拜帖之时,曾说有要事要与老朽商谈,不知是何要事?”宣木峰慈眉善目问道。
武腾飞一抖衣衫,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目光一扫旁坐的薛槿之,嘴角勾起一个残冷笑意,抱拳提声道:“宣木掌门,武某对九青派薛槿之薛女侠倾心已久,此来九青山,是向宣木掌门提亲,迎娶薛女侠!”
此言一出,满殿愕然。
九青六名入室弟子,除了齐鸿鸣和已经惊呆的薛槿之,许子鹭、戴笙、于雁归和季维君同时面色大变,腾一下跳起身,齐刷刷抽出腰间的宝剑,怒声滚滚:
“癞□□想吃天鹅肉,姓武的,你休想!”
“三师姐巾帼英雄,岂是你们这些梅山派的挑梁小丑可染指的?!”
“滚!滚回你们梅山派!”
“否则莫怪我们心狠手辣!”
卧槽!这是啥子鬼!
郝瑟脸皮一抽。
舒珞和文京墨同时瞪大双眼。
流曦垂头喝茶。
尸天清猛然抬眼,眉峰紧蹙。
“都退下!成何体统!”宣木峰怒斥一声。
“师父!”四人齐声大喊。
“退下!”宣木峰一拍长椅扶手。
四人神色一变,对视一眼,愤愤退回。
宣木峰神色缓下,又转目看向齐鸿鸣:“鸿鸣啊,你以为这门亲事如何?”
齐鸿鸣起身,朝着宣木峰郑重一抱拳:“师父,武少侠年少英杰,武艺超群,一表人才,实乃良配。”
“大师兄!”
“大师兄,你在胡说什么?”
“这梅山派向来与我们九青不合,你让三师姐嫁给他?!”
“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旁边四人顿时急了,齐声大喊。
齐鸿鸣身形顿了顿,又道:“只是,此事关乎三师妹终生幸福,还是要问问三师妹的意思?”
宣木峰点点头,又看向薛槿之:“槿之,你意下如何?”
薛槿之一脸恍惚站起身,愣愣看着自己的授业恩师,双唇微颤:“师父,徒儿尚无成家之念。”
“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留在九青派吧?”宣木峰一脸不赞同道。
薛槿之脸上一白,骤然跪地,窈窕身形微微发抖:“师父,槿之愿意终生侍奉师父。”
“傻徒儿啊!”宣木峰摇头,起身走到薛槿之身侧,扶起薛槿之,手掌拍了拍薛槿之的脑袋,一脸慈笑道,“女娃早晚是要嫁人的,槿之你在几位弟子中,是最识大体最懂规矩的一个,师父怎么忍心让你孤独终老呢?”
薛槿之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一片。
“师父!”许子鹭等人急声大叫。
“都给我闭嘴!”宣木峰瞪了四人一眼,又了拍薛槿之的手,意味深长道,“梅山派和九青派虽有芥蒂,但并无深仇,武贤侄人品武功皆在上乘,更是下一任的梅山派的掌门,和槿之你甚是相配啊!”
薛槿之身体狂抖,狠狠闭眼,骤然跪地,俯身叩首,颤声道:“槿之——一切听凭师父安排……”
“哈哈哈,好!好徒儿!”宣木峰大笑,拉着薛槿之起身,走下高台,来到武腾飞身侧,将薛槿之的手放在了武腾飞掌中,“武贤侄,槿之可是我宣木峰最受宠的弟子,你定要好好待她。”
“多谢宣木掌门成全。”武腾飞扫了一眼薛槿之,眉眼泛出冷意,皮笑肉不笑道。
薛槿之头颅低垂,衣裙抖如落叶。
“恭喜师父,恭喜三师妹。”齐鸿鸣立即起身,高声恭贺。
“你们呢?怎么不恭喜槿之啊?”宣木峰笑望余下的四位弟子。
四人狠狠咬牙,同时抱拳,艰涩道:“恭喜——三师姐。”
“恭喜三师姐!”九青弟子面面相觑良久,也只能纷纷抱拳高呼。
“好好好!哈哈哈。九青已经许久没有喜事了,此次槿之的婚事,定要好好操办!”
宣木峰大笑声中,梅山一派纷纷起身道喜,蓬莱姑娘却纷纷露出鄙夷之色,龙行一众汉子皆显不忍。
舒珞温雨容颜沉凝,不发一言。
文京墨垂首喝茶,面带讥讽。
流曦闷声嘀咕:“逼迫一个女子,无耻!”
“老子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尽刷下限啊!”郝瑟头顶青筋暴跳,强忍着掀桌的冲动。
尸天清静静看着大殿中央的九青众人,修长手指中的茶盏,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犹如天堑,再也无法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