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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路闻湖妖物事一入奉泽鬼气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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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翻墨遮远山,雨歇林泛浓烟色。

雨后,水汽弥漫,阴冷空气中腾起浓浓雾气。

低矮酒馆之前,“风兮酒馆”皱皱巴巴的幡旗落着水滴垂向地面,十余道人影站在旗杆之前,定望酒馆前方弥散浓重雾气的幽深密林,面色沉凝。

酒馆风掌柜站在人排最前方,目炯如电,穿透浓雾远眺而出,突然,他神色一动,提声道:“诸位,奉泽庄的人到了。”

众人闻言不由定眼望去,但见叠嶂浓雾之中,缓缓行来三道人影,步伐又慢又沉,好似被这浓雾侵入了身体,行路艰难。

足足半柱香的功夫,三人才穿雾来到众人眼前。

为首一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一身整齐干净的缁色长衫,脚穿黑色短靴,靴尖沾满泥泞,整个人瘦得厉害,颧骨高突,面容棱角分明,眼角皱纹深邃,眼瞳浑浊,布满红丝,看起来很是精神不济。

而他身后二人,皆是身着黑色短靠,黑色腰带,脚穿黑色布鞋,满脚泥水,年纪大约都在三十上下,也是十分消瘦,勾肩驼背,面青眼红,犹如常年精神衰弱的患者。

这三人面色阴沉站在重重浓雾之中,与其说是三个人,倒不如说是三只鬼。

郝瑟不由吸了口凉气,扫了一圈周围众人。

尸天清面无表情,文京墨双目长眯,而其他人皆是面色一沉。

“在下奉泽庄管家吕齐锐,见过诸位英雄。”为首的男子朝众人躬身施礼。

众人抱拳回礼。

吕齐锐又向风掌柜一抱拳:“有劳风掌柜了。”

“吕官家客气了。”风掌柜抱拳一笑,又朝众人道,“诸位英雄,风某任务已了,此告辞,诸位保重。”

言罢,迅速退回了酒馆。

吕齐锐浑浊目光慢慢扫过众人,一张面容好似百年的老树皮,纹丝不动,唯有在看到尸天清之时,眸光闪了闪,然后又变成了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身体向后一撤,抬手道:“诸位请随我来。”

“诶?这又是雾又是泥的,难道你们奉泽庄没备几辆马车来?”那邋遢道长不满叫道。

吕管家眼皮未抬:“奉泽庄穿过前方树林到,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此时大雨刚停,路上十分泥泞,马车容易陷入泥路之中,反却慢了。”

顿了顿,又扫望众人道:“何况诸位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客,武艺超群,轻功绝世,想必这小小的泥泞定是难不住诸位英雄的。”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方璞络大笑,“走走走,上百两黄金可等着俺们呢!”

吕伯又垂下眼皮:“请。”

说完,率先向树林深处走去,身后两个家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众人也分批随后而行。

野色笼烟,浓雾茫茫,眼前可见距离不出半丈,众人路况不熟,只能跟着前方吕管家的步速缓慢前行,加上道路泥泞,各自轻功身法又皆有差别,不知不觉,拉开了距离。

方璞络、九青叶英招和仲华方紧跟吕管家走在最前方,属于第一梯队;蓬莱甘华等三位姑娘行在后方数步之外,止观和尚落在几步之后,形成第二梯队;邋遢道长和游方郎中貌似轻功造诣都不高,一前一后差了不到几步距离,走得很是艰辛,是第三梯队。

而走在最后的,竟是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

其原因是——虽然郝瑟的紫翎靴可踏云跃空、十分了得,但此刻浓雾之中,自然不是飞天遁地出风头之际,而那紫翎靴又比平常的靴子重了两倍,加上这林中满地泥泞,郝瑟基本每一步都在和黏糊糊的泥巴作斗争,可谓是举步维艰。

尸天清和文京墨只得一边一个提着郝瑟的胳膊,以此来减少郝瑟的体重,加快行进速度。

“郝兄,你这可真是‘石牛入泥,自身难保’啊。”文京墨挑眉吐槽。

“咳!老子这是策略!策略!”郝瑟艰难从泥泞路中拔出脚,压低声音道,“刚才酒馆里人多口杂,老子不好多问,所以才故意落后几步,正好寻个机会让咱们三个好好合计合计。”

“阿瑟高见。”尸天清正色拍马屁。

文京墨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扫了一眼尸天清:“郝兄是想问这奉泽庄的事儿?”

郝瑟点头:“没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些人一听到奉泽庄三个字逃得比兔子还快,连黄金百两的赏金都视而不见,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这奉泽庄乃是青州境内赫赫有名的富家大户,相传是祖上在山里得了金矿,发了横财,从此富甲一方。即便是在全国,奉泽庄的富贵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只是这奉泽庄世代经商,从不涉及绿林之事,所以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位。”

“至于那玉竹信上所悬赏的‘擒妖’一事——”文京墨摇了摇头,“怕是近一年才出的怪事,小生的确不知详情。”

“唉,咱们这一年都待在山谷里闭关锁国,消息不灵通啊……”郝瑟皱眉,瞪了一眼文京墨,“那文书生你还建议老子接下这玉竹信,万一是烫手山芋可咋整?”

文京墨挑眉一笑:“龙行派方璞络那般的三流货色都敢接玉竹信,我们如何不敢?”

尸天清也默默点头。

“不行,老子还是不放心。”郝瑟抓了抓脸皮,突然双眼一亮,“要不文书生你干脆用算盘算一算吧!”

文京墨狐眼横过冷光:“小生这算盘不过是个卜算吉凶的物件,难道郝兄你还当它是千里眼顺风耳、可知天下之万事不成?”

“诶?!”郝瑟大惊,“可是之前你给那个贾川算命的时候,不是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吗?”

文京墨脸皮抽了一下:“那是小生根据贾川的面相和江湖传闻推测之后添油加醋编的……郝兄,你可别告诉小生,你也信了?!”

“啥子?!”郝瑟目瞪口呆。

尸天清一旁以拳遮口,轻咳一声:“阿瑟心思单纯,难能可贵。”

“尸兄你这种时候别拍马屁了……”郝瑟狂抓头发,顿了顿,突然又道,“不对啊,你当时还算出那个方璞络逛妓院阳*痿来着……”

“咳咳咳!”尸天清剧咳。

“哦,那个啊……”文京墨挑眉一笑,“前几日路过一个茶馆之时,小生听到几个客商笑谈曾在一家妓院外见到一个衣冠不整的大汉灰头土脸逃出青楼,而且逃出的缘由还很是丢人,小生听着有趣,多问了几句,恰好他们形容的那个大汉衣着相貌和今日这位龙行派的方璞络很是相似——”

“咳——”尸天清转头。

郝瑟僵硬,脸皮抽搐两下:“所、所以,你适才神神道道说的那些其实根本不是你算出来的,而、而是……你、你——胡编乱造加坑蒙拐骗撞上的?”

“废话。”文京墨鄙视了一眼郝瑟。

郝瑟一双淡眉开始不规则扭动:“文书生,你该不会是——打算把从孟前辈那学到的一身本领都用来骗人吧?”

文京墨鹿眼长眯:“骗一是为罪,骗万是为雄。骗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听着耳熟,但是怎么总觉着不大对……”郝瑟抽着眼角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偏离目光:“咳,差不多。”

郝瑟脸皮抖了抖。

所以这文狐狸是从小骗子进化成了大骗子咩?!

“郝兄谬赞了。”文京墨突然道出一句。

“卧槽,老子什么都没说啊!”郝瑟一脸惊恐瞪着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微笑,狐眸诡光频闪,看得郝瑟全身发冷,忙向尸天清身侧靠了靠。

“咳,既然千竹也不知这奉泽庄一事的原委,不若我们去问问其他人?”尸天清转移话题。

此言一出,郝瑟和文京墨皆同时呆住了。

“尸兄,你傻了吗?所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如今咱们和前面那帮人都接了玉竹信,便是竞争对手,下套背后插刀子还来不及,你去问他们线索,他们能告诉咱们才鬼了!”

“郝兄所言甚是。”文京墨难得赞同了一次郝瑟。

尸天清怔了怔,随即轻轻一笑:“天清倒是以为,我等皆是行走江湖的兄弟,定会出手相助。”

那一抹笑容,即使被层层浓雾所遮掩,也散发出皎如皓月的光辉,令人心明透澈。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愣住了。

“阿瑟?千竹?”尸天清疑惑。

郝瑟眨了眨眼,望向身边的腹黑书生。

文京墨沉吟片刻,忽然展眉一笑:“尸兄所言甚是,小生这去——问问那位雄风不振的方大侠。”

说着,碧色身形化作一道翠影,幽幽飘入了浓雾之中。

“阿瑟想去问谁?”尸天清问道。

郝瑟望着眼前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露齿一笑,帅气一抹额头:“像老子这般玉树临风帅裂苍穹的贵公子,自然要去和三位花容月貌的蓬莱仙子谈心啦!”

*

霏霏雾烟之中,甘华纤细足尖踏在泥路之上,虽然步履轻盈,身姿聘婷,可行走之间,却稍显凝滞之感,只是那感觉十分细微,甚至连她身侧的两位师妹都未曾发觉。

“女施主,你气息不稳,步法飘忽,可是之前在酒馆打斗之时激发了旧伤?”

突然,浓雾中飘来一道慈悲嗓音。

一袭洁白佛衣出现在甘华身侧,正是止观和尚。

“什么?!师姐,你旧伤复发了!”

“师姐,你要不要紧?”

冥灵和紫梨立时急了,忙上前搀住甘华焦声问道。

甘华摇头:“只是内息有些不顺,无妨的。”

“只怕不是内息不顺,而是功力受损。”止观和尚的嗓音又冒了出来。

甘华清冷眉目间划过一丝不耐:“止观大师乃是方外之人,甘华一介俗人,不劳大师费心了。”

“阿弥陀佛——”止观和尚口念佛号,“小僧乃是——”

“冥灵、紫梨,我们走。”甘华冷声道。

说着,率两个师妹骤然加快步伐,仿若三枝风中摇曳的莲花,迅速消失在雾中。

止观和尚叹了一口气,不再跟随。

可前方甘华刚赶了两息的路程,突然,面色一变,竟是毫无预兆向前扑了下去。

“师姐!”

冥灵和紫梨吓得大叫,正要去扶,不料旁里突然探出一只手,将甘华搀住了。

“这位仙子姐姐,雾重路滑,脚下可要小心些啊。”一道轻快嗓音从三人身侧传来。

甘华猛然扭头,顿时一惊。

自己身侧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人,紫衣富贵满脸匪气,正笑吟吟瞅着自己,正是那个在酒馆里大出风头的紫衣青年。

而在他身后,竟是那个样貌绝美清绝,一身谪仙之气的青衫剑客。

冥灵、梨花掩口失声惊呼,面红耳赤倒退了数步,满面拘谨,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甘华忙将自己的手腕从紫衣青年手中抽出,退了两步,垂首道:“多、多谢。”

“能为美人姐姐服务,是在下的福气。”郝瑟乐得一双眼睛都成了两弯月牙,朝着三人抱拳一礼,“在下姓郝名瑟,见过三位仙子姐姐。”

“好、好色?”

甘华、冥灵和紫梨同时愣住了。

“是赤耳郝,锦瑟华年的瑟!”郝瑟连忙解释道,“那个……在下绝非贪财好色……咳,在下的意思是,在下其实是个大大的好人哒,总之,那个,我是人比名字强——”

话未说完,一旁的青衫剑客突然冒出一句:“阿瑟人如其名,天下无双,当之无愧。”

郝瑟面皮一抽,僵硬看向身侧之人。

青衫剑客双眸清澈,容色磊落,一副“我是实话实说”的正经表情。

郝瑟开始呲牙咧嘴抓头发。

“噗——”紫梨和冥灵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甘华嘴角也不禁上扬。

“哎呦,三位仙子姐姐这一笑,可真是倾国倾城啊!”郝瑟立时双眼一亮,竖起大拇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笑容如一道金色阳光,暖到人心里去,让人生出无尽好感。

冥灵掩口轻笑:“郝兄弟莫要笑话我们姐妹了。”

“是啊,这位哥哥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呢。”紫梨乐道。

“莫要乱说!”甘华忙轻斥道。

“哈哈哈哈,二位姐姐说的甚是、甚是!不过,老子身后这位小哥脸皮可薄的紧,你们这样说,他可是要害臊的!”郝瑟眉眼高挑,压低几分声音道。

“阿瑟……”尸天清一脸无奈,可耳根却真的红了起来。

甘华、冥灵、紫梨三人定定望着眼前容色绯红的绝美容颜,竟是一时都看呆了。

直看得尸天清整张脸涨红成了一个柿子,不得向后退了两步,将面容藏在了层层浓雾之中。

甘华三人这才惊觉不妥,忙移开目光,暗暗长吁一口气。

“那个,郝……哥哥,那位哥哥叫什么名字啊?”冥灵闪着两个大眼睛问道。

郝瑟忙道:“哦,他叫……”

“在下尸天清。”浓雾中的人影冒出一句。

“尸?”三人同时一愣。

“尸体的尸。”哑音又道出一句。

冥灵和梨花不由面面相觑,唯有甘华随即答道:“二位的名字,倒真是别具一格。”

“贱名不足挂齿。”郝瑟连连摆手,“不知三位仙子姐姐该如何称呼啊?”

“我叫冥灵。”大眼睛的蓬莱少女笑吟吟答道。

“我是紫梨。”娃娃脸蓬莱少女笑道。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指向眉目微冷的女子:“这位是我们的师姐:甘华。我们都是蓬莱派的弟子。””

“好名字,好地方!所谓蓬莱山好、水好、人更美,所谓那个……咳那个……”郝瑟抓头发,搜肠刮肚开始找形容词。

“人杰地灵。”浓雾中的尸天清冒出一句。

“对对对,是这个词!”郝瑟拍手。

冥灵和紫梨立时乐不可支,甘华也是忍俊不禁。

郝瑟扬起笑脸:“不知我二人可有荣幸和三位仙子姐姐同行?”

“好啊好啊!”冥灵和紫梨立时高兴大叫。

甘华一脸无奈扫了一眼自家的师妹,向郝瑟一抱拳:“荣幸之至。”

“仙子姐姐请。”郝瑟抱拳。

“请。”

一行五人起步同行。

“不瞒三位仙子,其实在下此来,是有事相询。”郝瑟向甘华抱拳道。

“郝兄弟可是要问这奉泽庄妖物害人一事?”甘华问道。

“正是。”郝瑟点头,一脸诚恳道,“我们三人初来乍到,对着江湖上的事儿甚是不熟,还望三位仙子姐姐指点迷津。”

“诶?你居然不知道奉泽庄的事儿,敢接那玉竹信?”冥灵惊道,“当真是好肥的胆子。”

“嘿嘿嘿,这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嘛……”郝瑟干笑,“拼一把,总比饿死强。”

“郝哥哥一点都不像穷人。”紫梨扫了一圈郝瑟全身的豪气冲天的装备,掩口笑道。

郝瑟只能继续干笑。

“甘华姑娘适才说奉泽庄有妖物害人,详情到底是如何?”尸天清问道。

此言一出,蓬莱三人顿时一静。

良久,甘华才慢声道:“一年前,奉泽庄中传出怪闻,称有妖物在庄中作怪,挖心杀人,血染庄院,奉泽庄内人人自危,恐惧不堪。奉泽庄庄主吕盛丛被逼无奈,求敛风楼发出玉竹信,悬赏江湖能人去庄上擒妖拿怪,岂料这玉竹信一发是三封!”

“三封?”郝瑟惊奇。

“没错,是三封!”冥灵接着道,“第一封玉竹信发出是在八个月之前,当时有二十八名江湖侠客接信,入了奉泽庄。谁料半月之间,竟有十九人都莫名其妙被那妖物挖去了心,殒命奉泽庄。剩下的九人疯的疯傻的傻,还有两个从奉泽庄出来后不到一个月自刎了。”

“卧槽!”郝瑟大惊。

尸天清也是面色一沉:“后来呢?”

“三月之后,奉泽庄称妖物又害了五名家仆性命,不得已,将赏金翻倍,二请敛风楼再发玉竹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次,又有三十一名江湖人接信,岂料一月之后……”冥灵摇摇头,“最后只余十一人生还。”

“我勒个去,死了二十人?!”郝瑟咽了咽口水,看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面色沉凝:“难道这第三封玉竹信,是此次?”

“没错。”甘华定声道,“这一次,奉泽庄不仅在江湖上发出玉竹信悬赏,还特派亲信携重礼去相距较近的三大门派求援。”

“所以蓬莱、九青和龙行都派了弟子来接玉竹信。紫梨噘嘴道,“我们姐妹也是受了掌门之命前来的,要不然梨儿才不来呢。”

“仙人板板!难怪那些江湖人一听到是奉泽庄发出的玉竹信火烧屁股一样跑了——”郝瑟咂舌,“这么算起来的话,这奉泽庄前前后后死了三十多口人,那岂不是一个大大凶宅,为啥子那吕庄主还不赶紧搬家避难去?”

“你当他不想吗?”冥灵摇头,“第一桩掏心血案发生之后,有家仆越庄出逃,岂料当夜那家仆落脚的村子里横死三个村民,从此之后,再也无人敢收留这奉泽庄的一猫一狗,大家都说……”

说到这,冥灵不禁压低声音:“是奉泽庄祖上做了什么丧德败行之举,招惹了妖灵作祟,凡是和这奉泽庄有瓜葛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紫梨也在一旁使劲儿点头。

“嘶——”郝瑟打了个寒颤,“我去!感情这奉泽庄一庄子人是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庄子里等死啊!难怪那个吕管家是那副尊容,瞧他那脸色,他那神态,简直是半截身子都进棺材了的造型啊!”

“而且双目无神,全身死气,刚看见的时候,梨儿还以为是见鬼了呢。”紫梨也瞪着双眼道。

“那两个家仆也怪怪的,完全没有精气神,感觉像是——”冥灵竖起一根手指,“像是那话本里写的僵尸鬼一样!”

“太像了!”郝瑟拍大腿,“冥灵,你看得是什么话本,居然还有僵尸鬼这种品种?”

“是最近京城里特别流行的一本名为《请神录》的,里面故事特别有趣,有狐仙、妖怪、鬼魅,书中的插图,张张栩栩如生,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

“卧槽!老子一定要观摩一下!哪里有卖的?”郝瑟双眼发亮叫道。

“《请神录》早已绝版,如今市面上流传的都是手抄孤本,有市无价啊!”冥灵一脸遗憾。

“是啊,蓬莱派里也只有冥灵姐姐有一本,大家都当做宝贝一样呢!”紫梨道。

“冥灵姐姐,求拜读!”郝瑟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好啊,等此事了了,你随我去蓬莱玩,我借给你看。”冥灵嘻嘻笑道。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紫梨作证!”

“二位姐姐,赶紧给小弟先讲两个故事解解馋啊!”

“好啊,话说有一个故事是讲狐仙报恩的……”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将脑袋凑做一堆,叽里呱啦聊了起来,可话题却是早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而三人竟然毫无所觉,居然还聊的热火朝天。

行在旁侧的尸天清和甘华对视一眼,二人声音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甘华姑娘莫怪,阿瑟说话向来有些天马行空。”

“我家两个师妹让尸大侠看笑话了。”

二人话音出口,不禁一怔。

对视一眼,不由又双双抱拳轻笑。

一行五人话音欢快,步履轻盈,不多时,到了密林的尽头。

“诸位英雄,奉泽庄到了。”

前方传来吕管家的声音。

众人神色一肃,纷纷加快脚步,迅速上前。

前方浓叠重雾之中,隐隐显出一座庄院出来。

隔着浓雾看不真切,但隐约能窥见那亭台楼阁,飞檐高墙,显然气势非凡。

吕管家站在庄园之前,垂手恭敬等候,在他身侧,依旧是两个面色青白的家仆。

旁侧,方璞络正一脸热络和文京墨聊着什么,九青叶英招和仲华方远远站在一旁,一脸好奇望着文京墨;止观和尚背对众人,远眺庄院。

随着郝瑟、尸天清,甘华等人上前,后面的邋遢道士和那个游方郎中也快步追上。

“诸位,请。”吕管家向众人施礼,继续前行。

众人踏步之时,这才发现,脚下已不再是泥泞之路,而是青砖铺地,众人行进总算轻松了几分。

“文书生,你打听到啥子了?”郝瑟快步走到文京墨身侧,低声问道。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身后甘华等人,轻轻一笑:“大约和郝兄你问到的差不多,不过是些无趣的江湖传闻罢了。”

“又来了——”郝瑟脸皮皱成一团,“文书生你啥时候能把你这说半句留半句的毛病改改啊!”

文京墨挑眉一笑,施施然离开。

郝瑟扶额叹气,尸天清默默摇头。

旁边的冥灵和紫梨又开始憋笑。

众人这般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重雾之中中渐渐出现了一道通体漆黑、高约丈余的院门,大门两侧站着两队家仆打扮的男子,弯身驼腰,形色看起来和之前那两个家仆如出一辙,青白如鬼。

大门之上,高悬“奉泽庄”烫金大字牌匾,旁侧挂着两个灯笼,在浓雾之中,散发出幽幽蓝光,整个宅院看起来简直如鬼宅一般。

“不祥!实在是不祥!”邋遢道士站在牌匾之下,连连摇头,自言自语。

只是那声音,阴森诡异的紧,听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仙人板板,这庄子差没改名‘兰若寺’了……”郝瑟吞了口唾沫,挪步钻到了尸天清和文京墨中间。

“吱呀——”

门轴重响,前方漆黑大门开启,吕管家弓腰,迎众人入庄。

方璞络率先而入,九青双璧紧随其后,邋遢道长、游方郎中、止观和尚、蓬莱三仙子依次行入庄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郝瑟嘀嘀咕咕,一手抓住尸天清的袖子,一手捏着文京墨后襟,鼓足勇气前进。

文京墨大翻白眼,尸天清扣住郝瑟手腕。

三人并排最后进入庄院。

一入庄院,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明明尚是仲夏之季,可这庄院之中,却如同深秋,冷风瑟瑟。

唯一能令人感受到夏日节气的,只有这院内茂密柏树之上的喧闹蝉鸣,如波涛拍岸,震耳欲聋,可响在这死寂庄院之内,更添诡异气氛。

郝瑟心口突突乱跳,只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只能硬着头皮随众人前行。

不多时,前方隐隐透出温暖灯光,显出高耸堂壁,挑云飞檐,还有一扇写着“泽世堂”的金字牌匾。

牌匾之下,站有一人,身着黑色镂纹锦衣,腰束银亮镶玉带,脚踏黑色皮靴,看起来很是富贵。只是骨瘦如柴,发髻全白,面容苍老,行将枯木。

“诸位英雄,吕盛丛在此恭候多时,快请主堂入座。”

此人一出声,众人顿时都惊了。

“他是奉泽庄的庄主吕盛丛?不是应该还不到六十岁吗?”方璞络低呼。

“不到六十?这人看起来起码有八十了!”郝瑟咂舌。

其余众人口中虽然未说,但仅看表情也知,皆是对吕庄主的苍老面容很是惊异。

主堂之内,灯火通明,较外室温暖了许多,加上众人一落座,便有丫鬟送上热茶点心,总算是多了些人气,将这庄中诡异气氛冲散了不少。

“诸位英雄有礼!”吕盛丛抱拳。

“吕庄主有礼。”众人回礼。

吕盛丛满脸堆笑,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待最后看到尸天清之时,瞬时全身一震,口齿大张,目光明暗闪烁不定,整个人好似丢了魂一般。

郝瑟这一路行来,对这种表情是最熟悉不过。

凡是第一次见到尸天清的人,基本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这个基调。

惊艳、震撼、膜拜、嫉妒、羡慕、不可置信、惊为天人等等……

但是——

郝瑟微微皱眉。

这位吕庄主似乎略有不同,他的表情,更像是——

绝望和希望两种感情糅合在一起……

啥子鬼啊?

郝瑟瞄向文京墨。

文京墨看了一眼面色已渐渐发沉的尸天清,双眼一眯,骤然提声:“吕庄主?!”

这一声,好似将吕盛丛从梦中惊醒。

吕庄主一个激灵,忙收回目光,向众人抱拳道:“怠慢诸位英雄了,不知诸位如何称呼啊?”

众人互望一眼,便开始了自我介绍大会。

蓬莱甘华、冥灵、紫梨,龙行派方璞络、九青双璧叶英招和仲华方、止观和尚自然不必多说,只需报一个名字,便换来吕庄主“久仰久仰”的恭维之声。

游方郎中说了一句“在下仲孙率然”,然后没了下文。

邋里邋遢的道长起身道了一句“贫道空语”,然后飘然落座,摆出一副睥睨众生的深奥表情。

于是整个主堂之内,只剩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未报出名号。

吕盛丛直勾勾看向尸天清:“不知这位英雄如何称呼?”

此言一出,除了蓬莱的三位姑娘,所有人目光唰一下都射到了尸天清身上,皆是双眼发亮,一脸期盼之色。

尸天清双目微敛,起身抱拳:“在下尸天清。”

顿了顿,又加了半句:“尸体的尸。”

言罢,落座。

众人闻言,皆有些诧异。

“天清……”九青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满面惊异,“这名字……”

“怎么?你们对尸兄的名字有意见?”郝瑟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斜着三白眼瞪着九青双璧,手指有意无意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

“没有、没有。”叶英招和方仲华连连摇头。

“这位英雄——好名字。”吕庄主顿了顿,赞了一句,又望向郝瑟和文京墨,“不知您二位如何称呼?”

“小生文京墨。”文京墨起身抱拳,环视一圈,轻轻一笑。

众人忙抱拳回礼。

“在下郝瑟。”郝瑟起身介绍。

一片诡异沉默

冥灵、紫黎四目闪闪瞪着众人表情,甘华垂首沉默;

方璞络一怔之后,开始闷笑;仲孙率然一脸诧异,空语道长双眼圆瞪,叶英招和仲华方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连表情一直处在平淡无波层面上的止观和尚也显出一个诧异的神色。

吕盛丛僵坐在主座上,一脸想要称赞却无奈词穷的尴尬表情。

“赤耳郝,锦瑟华年的瑟!”郝瑟却是一脸豁达,咧嘴一乐,“老子人如其名,是个大大的好人!大家称呼老子郝兄弟行,哈哈哈哈!”

笑颜如阳光灿烂,立时将这满堂的尴尬给融化了。

这一说,众人忍笑的、憋笑的不禁都乐出了声,而其余众人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尸天清和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不由轻笑摇头。

“吕庄主,不知可否将这庄中的状况说与我等听听?”文京墨清了清嗓子,提声道。

众人也纷纷点头。

吕盛丛抱拳:“诸位莫急,吕某还要等一位客人,待他到了之后,再说不迟。”

“诶?还有人?可酒馆里接玉竹信的俺们这几个人啊。”方璞络扯着大嗓门道。

“是吕某的一位小友,吕某特别拜托他来帮忙的。”吕盛丛一脸正色道。

“是谁啊?好大的面子,竟然累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人?”空语道长一脸不悦。

吕盛丛露出笑意:“是意游公子。”

此言一出,空语道长立时噤声,其余众人也是显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唯一一个例外的是郝瑟。

“这意游公子是啥子来路?”郝瑟压低声音问道。

“天清曾听无尤师父提起过,称此人是江湖小辈之中难得的谦谦君子。”尸天清清眸之中划过一道期待光芒。

“意游公子,姓舒名珞,德性高洁,人如美玉,武艺超群,为人谦逊有礼,乐善好施,江湖上有口皆碑。”文京墨眯着双眸慢声道。

“卧槽,有没有这么夸张啊?”郝瑟一脸不以为然,“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人?”

“还有更夸张的呢!”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相传有一位江南才子见了这舒珞,便当场赋诗,称此人是什么‘舒云卷霞彩漫天,不及珞玉春水吟’。”

“我勒个去!居然还有藏头诗包装……”郝瑟摸着下巴,目光开始在尸天清身上打转,“可以借鉴啊……”

尸天清额头轻跳,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文京墨抿茶,嘴角微勾。

而主厅之内,众人纷纷开始品茶吃点心,静候那位大名鼎鼎的意游公子。可茶喝了三巡,点心都换了三拨,也不见人来,不禁都有些不耐烦了。

“喂喂,这天都要黑了,那意游公子不会是不来了吧。”空语道长嚷嚷。

“要不,咱们先放饭吧。”方璞络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叫道。

“对对对,先吃饭吧!”郝瑟举手赞成。

吕盛丛连连抱拳作揖:“诸位英雄一路辛苦,老朽早已备下晚膳,不若——”

“禀庄主,意游公子到了。”突然,门外吕管家匆匆走入主堂,提声高呼。

“快请!”吕盛丛立时满面喜色跳起身大叫。

“舒某来迟,还望诸位英雄莫要见怪。”

一道明朗如晴空的嗓音从门外传入。

但见一人撩袍迈门而入,向众人一抱拳。,

霎时间,蓬荜生辉,满堂春光。

堂中之人,一身藕白公子飘飘衫,袖口、衣袂处淡泛苍蓝,其上描锈织金牡丹勾藤锦花,腰系白玉带,外披蔚色飘逸罩衫,手持一柄翡翠玉骨折扇,扇上空白一片,无画无字。

玉簪束青丝,肤色净白玉,眉舒目朗星,双唇如仰月,不笑却微勾,五官俊秀而淡然,双目温和却清亮,站在那里,如同晴朗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却不炙热,明亮却不耀眼。

若说尸天清是九天之上的谪仙,清绝不染尘世,绝美而光耀星辰;此人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晴风,让人敷贴到心里,舒坦到全身。

郝瑟双目圆瞪,耳边不由自主开始回荡暴露年龄的某歌曲: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阿瑟!”突然,一声沉凝哑音将郝瑟从歌曲旋律中唤醒。

郝瑟一个激灵回神,发现旁边的尸天清正眉头微蹙瞪着自己。

郝瑟没由来一阵心虚,连忙捂着胸口义正言辞道:“尸兄,你放心,你在老子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噗!”旁边的文京墨喷出一口茶。

四周一众人皆是用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瞪着郝瑟。

唯有那位意游公子轻笑出声,朗声道:“这位少侠言语爽朗,当真是有趣。”

舒珞这一� �,顿如梨花绽放,春光旖旎,令人无法招架。

众人也竟是不由自主跟着勾起唇角,心情愉悦笑了起来。

犯规啊!这啥子游览公子笑起来居然还有两个酒窝!

郝瑟双手捧颊,也是一副陶醉的表情。

可是,沉浸在美色中的郝瑟却是没发现,身侧的尸天清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而一旁的文京墨,却是眉峰高挑,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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