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月色皑皑。
亥时已过, 济世庐院内一片寂静。
各房中灯光皆已熄灭,浓浓的昏睡气息笼罩整座庭院。
“吱呀――”
正厢房门板一声拉开一条缝,一道黑影从门缝里挤出, 蹑手蹑脚走出,脚步从慢到快、从快到奔, 一熘烟奔到了东北角的茅房,迅速寻了一个坑位蹲下, 开闸放污。
“呼――”郝瑟长长舒了一口气, 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晚上吃得还是要清澹一点啊……这吃得太多,肠胃就有点……嗯嗯嗯……”
“臭死了――”隔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惊得郝瑟险些脚滑跌进茅坑。
“谁?!是人是鬼?!”郝瑟大叫。
“叫什么叫, 难道你要把所有人都吵醒来闻你的屎臭?”
这次郝瑟总算听清楚了,隔壁坑位的显然就是炽陌, 不由头爆青筋:
“谁拉屎不臭啊, 难道你拉屎是香的?”
“……”
“喂喂!炽陌?!”
“……”
“炽陌?你还在咩?!”
可无论郝瑟怎么叫,隔壁都没了声音,茅坑之外,夜风呼呼,树影乱摇, 郝瑟只觉背后发凉,胯下生风,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毕, 提起裤子蹿了出去。
茅房之外,树杈横空,风厉影乱,适才郝瑟急匆匆赶来,根本无暇留意,此时一看这茅房周遭的地形布置,简直就是阴气翻滚,鬼气森森。
郝瑟吞了吞口水,慢慢旁移,准备熘着墙边回房,可刚迈出一步,突然头顶厉风旋闪,一道赤色红影从天而降,杵在了郝瑟眼前。
“啊啊啊啊,鬼啊啊啊!”郝瑟蹲身抱头大叫。
“吵死了,臭死了!”不爽声音从头顶响起。
郝瑟声音一僵,慢慢抬头。
苍茫月色中,炽陌一张妖冶容颜被树影遮得明暗不均,食指和中指捏着鼻孔,一脸不爽。
“咳咳,原来是炽兄啊――”郝瑟干笑站起身。
炽陌翻了个白眼:“拉完了?和我走走。”
说完不等郝瑟回答,就自顾自转身走了出去。
“大半夜的,谁吃饱了撑的出门遛弯啊?”郝瑟口中虽然抱怨,却依然慢吞吞跟了上去。
夜色中,前方炽陌绯红衣袂飘飘忽忽,彷若将周身空气也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色……渗入无边无际的孤独……
卧槽,老子定是吃得太多导致大脑供血不足。
郝瑟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济世庐外的小花园内。
更色寥寥,园内草树相倚,叶尘收露,泛萤芒点点,四所凉亭分居东南西北四角,飞檐挑落风鸣,遮消虫叹。
炽陌环顾一周,踏空而起,飘飘落在西侧凉亭之上,盘膝落座。
“啥意思,歧视老子不会轻功吗?”郝瑟眼角一跳,一踏紫翎靴,稳稳落在了炽陌的身边。
“说吧,你想说啥?”郝瑟道。
炽陌横了郝瑟一眼:“谁跟你说我想和你谈心了?”
“那大半夜跑这儿来干嘛?”
“我是看你吃得太多,带你出来熘熘。”
“……”
郝瑟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沉默。
好吧,偶尔,这只炽陌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炽陌侧目看了郝瑟表情一眼,勾唇一笑,扭头看向夜空。
夜空蓝邃,缀星华万点,晚雾暮霭,徘徊散开,犹如一层朦胧梦幻的羽衣,批在炽陌身上。
春夜暖风徐徐拂过,散开花园熏熏花香,顿将郝瑟吹得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真是搞不懂你这小子有什么好,为什么天清美人那么喜欢你――”
一声彷若梦呓般的低语飘进了郝瑟耳畔。
郝瑟一个激灵:“你说啥子?”
炽陌转目,静静看着郝瑟,冰蓝色的眸子,清透如琉璃。
“郝瑟,心是什么?”
“心?”郝瑟懵逼。
炽陌顿了顿,收回目光,嘴角一动:“罢了……”
郝瑟抓了抓头,忽然福至心灵:“炽陌,之前在云隐山中,你和尸兄单独一队时,尸兄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炽陌身形微微一震,慢慢扭头看着郝瑟,喉结滚动几下,未出声。
星光之下,红衣青年容颜冷漠,眼瞳中的冰蓝光泽,犹如冰河之水,凝固无波。
可不知为何,郝瑟就是有种感觉,眼前的炽陌和平日里十分不同,彷若是丢了保护壳的牡蛎,露出了软软的肉,脆弱不堪。
“炽陌……”
炽陌身形一震,眸光一闪,嘴角勾起,绽出了一个妖冶笑容,彷若夏夜里怒放的罂粟红花:“我偏不告诉你。”
刚刚那一瞬间的软弱,就如同幻象一般,在郝瑟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永远都看不透的红衣美人。
郝瑟蹙紧眉头:“你――”
“嘘!”炽陌神色一变,压住郝瑟肩膀,两人伏低身形,趴在了屋顶之上。
郝瑟从炽陌胳膊下瞄了一眼,花园之内,一片静怡,空荡荡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郝瑟不禁看了炽陌一眼。
炽陌眯眼,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花园入口处。
细碎脚步声由远而近,一队黑衣人抬着数个蒙着黑布的担架匆匆奔来,郝瑟暗自数了数,竟然有二十多个。
这队人步履轻盈,踏风如飞,掠过花园梁桥,朝着第三重山门走去。
炽陌和郝瑟对视一眼,炽陌将郝瑟甩上后背,身形一猫一弹,彷若一只大型的豹子,无声无息蹿了出去。
二人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随在三丈之外,越过第三重山门,沿着落云湖畔西南方向一路前行。
竹林密黝,前方的黑衣人在林中走走停停,弯弯绕绕,郝瑟和炽陌随在其后,视线不明,跟踪得很是艰辛,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到了落云湖后的山脚之处,一道茂密竹林形成狭长通道从山脚探入,不知通向什么地方,旁侧竖了一块石牌,上面写着:“无有之地”。
黑衣人抬着担架,迅速钻入竹林窄道,消失在黑暗之中。
炽陌随了两步,身形猝然一停,飞速后退到了数丈之外,不再跟踪。
“喂……”郝瑟表示疑问。
炽陌摇头,手指勾起脖颈间的多宝石项链,五颜六色的宝石不知何时变成了漆黑,彷佛被墨染了一般。
郝瑟双眼绷圆:“有毒?”
“林中有毒瘴,再近一步,咱们两个都要死在这儿了。”
“卧槽!”郝瑟抹了一把冷汗。
二人又蹲守了半柱香的功夫,却再不见那队黑衣人现身,无奈之下,只能顺着原路返回,回到了济世庐院外。
“那队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郝瑟边走边问。
“用的轻功是逍遥游,应该云隐门的弟子。”炽陌道。
“他们抬着的又是什么?”
炽陌眯眼:“恐怕是――”
“唰!”
眼前灯火乍明,刺目光芒照得二人两眼一花。
“半夜三更,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文京墨手持火把,咬牙切齿从院内走了出来。
身后,宛莲心一脸惊慌奔出,拽住郝瑟好一番打量:“小郝,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拉屎――然后……额……”郝瑟解释。
“拉屎?!”文京墨一扫炽陌。
“怎么,拉屎不行啊?”炽陌挑眉。
文京墨按住额角青筋,抬头:“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青一藕一黑三道飞影破风而至,落在了郝瑟身前。
“阿瑟,你去了何处?”尸天清黑着一脸俊脸。
“是和炽兄出去的?”舒珞冷眼瞪着炽陌。
二人四目,寒光凛凛,割在郝瑟身上,生生得疼。
额,这种捉奸的即视感是啥子情况?
郝瑟懵逼。
流曦看了四人一眼,默默后退一步。
“月黑风高,花前月下,自然是去谈心了。”炽陌环着双臂,挑眉瞅着尸、舒二人。
四道目光立时凌厉了三分。
“卧槽,炽陌你别乱――”
“然后,瞧见了一件怪事。”炽陌又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什么怪事?”文京墨问道。
郝瑟忙道:“是一队黑衣――”
“尸大侠,郝少侠,舒公子、文公子、流曦少侠、宛姑娘――。”
一声轻呼传来,白苏迈着方步匆匆入院,朝着众人一抱拳:“掌门有请。”
郝瑟豁然看向炽陌,炽陌眉峰一挑。
不会是我们两个跟踪的事儿被发现,人家找上门来算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