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心愁文络 , 持笔苦走文 ,正道沧桑望 , 版正运德生。
旗幌飘飘连云海,小贩争唱卖货郎。
“哇塞!哇塞!!卧槽!!”
郝瑟站在乐安县城门之内, 三白眼圆瞪, 口齿大开, 一副乡下人进城的震惊表情。
放眼望去, 一条宽约十丈的街道迎面铺展而开,但见各色幌幡迎风招展,沿街望去, 无数店铺迎街敞门, 客人络绎不绝,小商摊贩驻在街侧,吆喝声声不绝于耳, 路人百姓熙熙攘攘, 一片热闹非凡景象。
“先人板板!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县城啊!”
郝瑟满面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一边胡乱四下张望, 一边慢慢前行。
“布店、成衣店, 缎行;茶叶店、鞋店、蜡烛店;山货店、茶馆、当铺、米行、磨坊……娘额, 这简直比王府井大街还热闹!啊!看这家绸缎店!”
说着, 郝瑟一熘烟冲到街道东侧一家店铺里, 探着脑袋向店内一望, 但见那店内绸缎成排, 七色耀目, 华丽无比。
“这绸缎肯定很贵!”
郝瑟连连咋舌,脑袋一缩,转了个身,又奔向另一侧的瓷器店,只见那店内,青花瓷器罗列,釉面细润,玲珑俊秀,精致无比。
“青花瓷!明朝的青花瓷!这肯定上亿了!”
郝瑟扒着门框,一双死鱼眼烁烁放光。
“去去去!这是哪来的小叫花子,别挡着大门!”店内的小二满面怒气把郝瑟给哄了出来。
而向来脾气不咋地的郝瑟却是毫无恼怒之色,反倒一脸羡慕看了那小二一眼,砸吧了两下嘴巴,退到了街道中央,死鱼眼定定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叉腰横立,只觉心中一股豪气凭空升腾而起。
“尸兄,咱们定要在这好好做一番大事业!”
豪气万千喊完,身后却无人应声。
“尸兄?!”郝瑟心头一跳,忙一回头,立时松了口气。
但见尸天清静静站在距自己身后三步之外,一双眼睛藏在厚厚刘海之后,看不清表情,仅能看到一个紧绷的下巴。
“尸兄,你倒是应一声啊,老子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郝瑟一把拽住尸天清胳膊,一脸激动向前走。
“卧槽!快看,尸兄,看这磨镜子的手艺,这早就失传了啊!”
“我去!尸兄,你瞅瞅这棉布,天然无污染全手工啊!”
一路上,郝瑟嘴里发出的惊讶赞叹声就一直没停过。
而且还越赞越激动,越叫越大声,听得擦肩而过的行人频频侧目,一副用“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的表情鄙视郝瑟。
尸天清任凭郝瑟拉着胳膊前行,厚重刘海之下,清眸定定望着郝瑟激动脸孔,一丝疑惑从微蹙眉宇间划过。
“馒头诶,热气腾腾的馒头诶!”
一声叫卖成功阻止了郝瑟奋勇前进的脚步。
郝瑟身形一停,站在一叠三层的馒头笼屉前,看着笼屉里热气腾腾的馒头,狂咽口水。
“小哥,来一个馒头吧,又白又好吃。”摊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一脸热情招呼道。
“多少钱一个?”郝瑟一脸紧张问道。
“两文钱一个。”老汉笑呵呵道。
“好,来一个!”郝瑟豪爽从怀里掏出刚刚被人施舍的两文钱,换了一个馒头,掰开一大半递给尸天清,“尸兄,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尸天清默默接过馒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馒头的大小,又将馒头递了回去:“阿瑟,我不饿。”
“哎呀,区区一个馒头,不用纠结啦!”郝瑟一脸不以为意两口吞下馒头,鼓着腮帮子道,“等会儿咱们赚了大钱,就去馆子里好好大吃一顿。”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默默将馒头包好,塞到了自己怀中。
“好,尸兄,咱们准备开始了!”郝瑟一抹嘴丫,拍了拍手,转头对尸天清道。
尸天清笔直身形一滞:“什么?”
“开始赚钱啊!”郝瑟嘿嘿一乐,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骤然提声: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江湖高手路过宝地,现场演绎江湖失传秘技拳法,拳如雷霆,脚踢江海,不看悔三生啊!”
这一嗓门,拔得那叫一个高,震得整条街道的旗幌都摇了三摇。
街上的行人同时动作一停,齐刷刷看向郝瑟和尸天清方向。
一瞬的宁静。
然后,众人纷纷扭头,赶路的继续赶路,卖东西的继续吆喝,买东西的继续砍价,皆是同一个反应——无视!
一股小风嗖嗖刮过郝瑟懵逼表情和尸天清僵硬身形。
“我勒个去!”郝瑟一跺脚,扯开嗓门再喊,“百年难得一见的精妙拳法!江湖宗师级人物亲身指导!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啊!”
嘈杂街道上,嗖嗖冷风继续冷冷吹过二人身形。
无、一、人、围、观!
先人板板!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郝瑟死鱼眼暴突,转头望向旁边的尸天清:“尸兄,为啥子没人来看?”
尸天清僵硬着摇了摇头。
“先人板板,这是啥子情况啊?!”
郝瑟转头望向人群狂抓头发,却未发现在转头之时,身侧的尸天清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偷偷松了口气。
“哎呦呦,小哥,你这可不行啊。”突然,旁边卖馒头的大爷幽幽来了一句。
郝瑟死鱼眼一亮,骤然冲到馒头摊前,一脸“求指导”表情问道:“大爷,你有何高见?”
“小哥你是外地来的?”大爷一边摆着馒头一边问道。
“是啊,初来贵宝地,想着寻个吃饭的活计。”郝瑟连连点头。
大爷一脸了悟:“看小哥刚刚那架势,是想做江湖耍把式的活计?”
“没错没错!”郝瑟继续点头。
“哈哈哈哈!”大爷闻言不由一阵大笑,频频摇头道,“哎呦小哥,你们一没有家伙式儿,二没有衣服行头,三没有血头,就这样空手白拳去卖艺,肯定没人看啊!”
“哈?!”郝瑟听得满头黑线,“大爷您说啥子?”
“不明白?”大爷挑眉。
郝瑟摇头,又看向尸天清,尸天清急忙一阵摇头。
“请这位大爷指条明路!”郝瑟郑重一抱拳。
“老汉我可不当不起小哥的大礼。”大爷笑着连连摆手,“不过若是指路,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
说着,大爷就抬手向前一指:“看见没,顺着这条街向前走,有一座石桥,过了石桥,看到岔路往东拐,再走个半盏茶的功夫,你就能看见这县城里最热闹的市集,市集口就有江湖卖艺的。”说到这,大爷一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郝瑟,“小哥你先去瞅瞅,再决定要不要吃卖艺这碗饭。”
“市集口?”郝瑟顺着大爷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点点头,回首向大爷一抱拳,“多谢大爷指点。”
“不客气不客气。”大爷连连摇手。
郝瑟又转向尸天清:“尸兄,走!和老子一起做市场调查去!老子我就不信了,难道这大明朝的街头卖艺水平还能强过春晚去!”
老子错了!
老子大错特错!
郝瑟站在市集口,一脸懵逼看着市集口上东西两侧的卖艺团体,死鱼眼发直,浑身僵硬。
这大明朝的街头卖艺水平明显甩了春晚好几个芒果台标啊!
川流不息的街口,只有两家街头卖艺团体在工作,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质量——却是令人瞠目结舌。
北侧这一队,玩得是历史悠久喜闻乐见的胸口碎大石。
但见两个敞胸露怀满的汉子抬着一块厚过三寸的石板,放在了另一名同样造型的汉子胸口,然后两个汉子就抡起两个粗壮的铁锤,轮流朝着那块石板乱砸。
随着每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隐隐颤动,然后就见那石板下的汉子,一口接一口喷出血来,待那块石板碎裂抬下之后,石板下汉子喷出的血都攒了半盆足够洗脸了。
可就是这般搏命的表演,旁边围观的百姓却是一脸意兴阑珊,稀稀拉拉鼓着掌,偶尔有几个投铜板的,貌似还是友情赞助。
先人板板!这哪里是卖艺啊,这是卖命啊!
郝瑟一脸震惊看着那吐血大汉起身,一边继续吐血一边收集着地上的赏钱,僵硬看向身边的尸天清。
“尸兄……这个,你行吗?”
尸天清双目瞪得熘圆:“阿瑟,天清内功已失……”
“要不,咱们再去那边看看?”郝瑟提议。
“听阿瑟的。”尸天清连连点头。
二人齐齐抹了一把冷汗,转战南侧这一边卖艺团体。
这一队明显人气较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百姓拍手欢呼,气氛很是热烈。
“好!好!再来一个!”
“哎呀!这才是真功夫!”
郝瑟死鱼眼一闪,给尸天清使了一个眼色,猫腰缩着脖率领尸天清挤入人群,成功抢占了一个内层围观有利位置。
可待站定定眼一看,再一次傻眼。
这一拨江湖卖艺的形式,更大大超乎郝瑟的预料。
此时登场的是一个身着赤红衣衫,身材火辣□□的蒙面妹子。一上场,就用火把将手上浇了火油的长鞭点燃,手腕一转,就在场中舞起火鞭来。
那鞭稍在空中啪啪作响,震耳欲聋,每次击打地面,就是一道长长的火痕。耀目火星随着鞭身飞溅,在半空中画过一道道火虹,妹子凹凸有致的身形在其中摇曳生姿,犹如凤舞金花,甚是养眼。
娘额……
郝瑟低头瞅了瞅自己平板身材,又看了看身侧尸天清消瘦的身形……
喂喂,我方硬件设施不及格啊!
接下来,又上场一个大汉,身着露胸装,脚踏彩云靴,手持长剑,踏入场上,风驰电掣舞了一番之后,突然,长剑一抛,反手一握,竟是刺向了自己的口中。
“啊!”
观众一片尖叫声中,那柄长剑竟被男子吞了下去。
“好好好!”
“哇,这个牛啊!”
周遭叫好声不绝于耳。
“这个老子知道!”众人叫嚷声中,郝瑟一脸得意向身侧的尸天清讲解,“那柄剑是有机关的,可以伸缩——”
岂料,话音未落,就见那汉子突然一转身,就见一根剑尖从后腰出露了出来,还带着血迹!
“阿瑟,你刚刚说什么?”
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尸天清嘶哑声线微弱的几乎听不真切。
“没、没啥……”郝瑟一脸震惊看着那汉子握住剑刃,将沾血的剑身从后腰处抽了出来,在抽到剑柄之时,居然还做出了一种被卡住的感觉,噗嗤喷了一股血才抽出整个剑身。
“卧槽,这太逼真了,魔术大师的风范啊!”郝瑟胆战心惊跟着众人拍手,转目看向尸天清,“尸兄,这个太……”
岂料话刚说了一半,就见尸天清脸色大变,双目瞪得好似两只铜铃,朝着自己使劲儿摇头。
郝瑟:“……”
喂喂,尸兄,难道老子看起来很像那种逼迫良家妇男吞剑放血的凶神恶霸咩?!
总之,在观摩完两场街头卖艺表演后,郝瑟市场调查的结果是——
“尸兄,老子觉得,要不咱俩还是去应聘个店小二跑堂洗碗工什么的比较脚踏实际吧。”
郝瑟蹲在市集口的大槐树下,一脸茫然望着人来人往的市集,艰涩道。
“天清,听阿瑟的……”
同样动作同样表情蹲在郝瑟身边的尸天清喃喃回复道。
嗖嗖小风吹过槐树树梢,摇下几片残叶,随风游走,凄凉无限……
郝瑟满目血丝爆裂,死死盯着那淌血尸山,全身血液凝固如冰。
忽然,眼前一暗,一只蜡黄手掌遮住了郝瑟的视线。
郝瑟双唇微颤:“尸兄,他们怎么了?”
回答郝瑟的是一阵沉默。
“他们都死了吗?”
依旧是沉默。
“都——死了吗?!”
“咔吧”从尸天清掌中传来一声脆响,好似什么东西被捏碎了。
郝瑟全身开始不可抑制得发抖。
“大哥——!”
突然,草场方向传来一声凄厉叫声。
“是黄二壮的声音!”郝瑟一把将尸天清的手掌抓下,惊呼道。
尸天清双目凛寒,一点头,反手攥住郝瑟手腕,急速向来声方向奔去。
火浪在身侧翻腾,灼亮火星在二人狂舞发丝间跳跃。
突然,尸天清足下一顿,郝瑟猝然抬头,顿时大惊。
但见一片狼藉火光草场中央,黄二壮扑在一人身上,嘶声大哭,身后一道人影,高举寒光长剑,狠狠向黄二壮后脖噼去。
“不——”
郝瑟一声惊叫刚出口,身侧的尸天清就如一道疾风,瞬间飙到杀人者身后,手中柴刀在火光下一闪,那人立时脖喷血浆,应声倒地。
冷夜烈火双色交融中,尸天清半张容颜溅满血渍,半张清颜辉映月色,冷寒逼人。
“黄二哥!”郝瑟大叫扑至黄二壮身侧,定眼一看,不禁脑中嗡得一声。
黄二壮身下之人,光头染血,面色如纸,胸口一个血洞透黑,已然气绝——正是黄二壮的大哥,黄大壮。
“大哥!大哥!!”黄二壮悲愤欲绝,骤然起身嘶声如吼,面色癫狂,满眼血光,“啊啊啊啊!”
“碰!”一声闷响击在黄二壮后颈,黄二壮身形立时软倒在地。
郝瑟一脸震惊瞪着将黄二壮打晕的尸天清。
尸天清静静看着黄二壮,手掌一松,手里的柴刀滑落坠地,木质刀柄应声碎裂。
“尸、尸兄?!”郝瑟直直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长睫一颤,转目看了郝瑟一眼,探手从腋下架起黄二壮,向旁边的灌木丛拉去。
郝瑟这才明白过来,赶忙上前帮忙,和尸天清一道将黄二壮藏在灌木中。
待安置好黄二壮,尸天清又疾步走到适才那个杀手尸身旁,蹲身从其手中夺下长剑。
郝瑟站在一旁,捏紧手里的柴刀,赤红死鱼眼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
那人一身长衫外挂已经被鲜血染红,看不清颜色,晦暗夜色下,只能辨认出一双沾满血渍的藏青长靴。
“他们是什么人,为啥子杀这么多人?!”郝瑟嗓音隐隐发抖。
尸天清举起手中长剑,定定看着剑柄处的青白色剑穗,狠狠攥紧手指,猝然扭头望向郝瑟,眸中星色寒凝,冷彻如冰。
郝瑟心头一跳,死死握紧手里的柴刀,咬牙道:“老子绝不做逃兵!”
尸天清眸中凝霜稍融,向郝瑟一伸手,目光望向隐隐传出兵刃交接之音的火场深处。
郝瑟坚定握住尸天清手掌,死鱼眼狠瞪:“走!”
二人同时提步狂奔,冲入火场。
烈焰火舌舔着鬓角,鼻尖传入发丝烧焦煳味,郝瑟双目干涩难忍,只能隐约感觉到身侧的尸天清用身体护住自己,举步维艰。
突然,眼前一凉,二人已然冲破火墙到了火场之中。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
卯金刀嘶喊随着火焰爆裂之音冲入二人耳膜。
郝、尸二人挥去眼前焰尘,定眼一看,立时惊愕失色。
但见越啬寨草厅燃起熊熊火光,灼热气浪噼头盖脸呼啸扑来,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冲天烈焰之前,卯金刀庞大身形急旋前冲,染血红衣随着烈焰狂舞而起,犹如一朵浸血红莲在烈焰中绽放。
而在卯金刀前方,是十余名身着藏青长衫、高束发髻的男子,手中长剑翻舞,剑光结成茫茫雪浪,一波接一波向卯金刀环攻而去。
每攻一招,卯金刀身上就飞出一朵血花,滴落地面。
“大当家——”郝瑟急声大叫,可声还未落,突然,就见火光中横飞出一道黑影,朝着旁侧山崖飞去。
“老三!”一人冒火冲出,嘶声惨叫,正是杨二木。
郝瑟这才看清,原来朝山崖飞去的竟是孟三石,立时大惊,急冲而上,可哪里还来得及。
岂料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手持长剑,身形消瘦,居然是尸天清直扑向孟三石下落方向,二人一前一后飞速坠下断崖。
“尸兄!”郝瑟心胆俱裂,连滚带爬扑到崖边一看,茫茫火光下,勉强能看到尸天清用剑插入山崖,摇晃挂在崖边,另一只手,还拼命抓着孟三石。
可那插入山崖的长剑十分不稳,正随着滑落的碎石一点一点滑移。
“尸兄!三爷!撑住!”郝瑟趴在崖边大喝一声,扭头欲去寻绳索藤条救人,岂料刚一回头,一道寒光携着刺骨杀意就横到了自己喉前。
“呦!这还有一个漏网的小山贼啊!”
郝瑟死鱼眼暴突,死死瞪着眼前人影。
逆着火光,此人面容阴暗一片,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那一袭藏青长衫随着烈焰灼灼飞扬,衣袂间鲜红点点,犹如毒蛇血信。
“别管我,去救大当家!”山崖下,孟三石凄厉叫声远远传来,合着碎石滑落声音,听得郝瑟神经几乎崩断。
“我跟你们拼了!”瘫在数丈之外的杨二木骤然跳起身,顶着满头鲜血扑向用剑指着郝瑟的青衫人的后心。
“自不量力!”郝瑟身前的青衫人冷笑一声,手中剑光逆转一撩,霎时间,一道血水随着杨二木后飞身形漫天扬起,将郝瑟双目染成绯色。
那一刻,所有景象都变得缓慢,宛若利刃一般,一帧一帧刻入郝瑟双瞳。
杨二木慢慢坠地,胸前伤口裂血喷洒半空,在火光中罩上一层血雾。
腥色血雾之后,围攻卯金刀的青衫杀手中骤然腾起一人,犹如一只飞鹫窜入夜空,藏青衣袂在夜空中凌空一个翻转,手中长剑似一根寒刺,直直穿向卯金刀头顶,
卯金刀身形一滞,反手提刀逆迎而上,可就因为这一招回击,爆旋身形猝停一瞬,出现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破绽。
倏忽间,无数寒光剑刃化作万道雷霆,直直刺向卯金刀心窝。
耳边传来杨二木厉喝,郝瑟根本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胸口冒血的杨二木犹如神助一般,飞跃腾空冲到了战圈之中,扑在卯金刀身上。
“嗤!!”
刺眼剑光齐齐插入杨二木后心,巨大的刺杀之力,将杨二木和卯金刀双双挑飞抛出,在橘红火光中画过两道血虹。
不——!!
郝瑟挣扎起身,却被人一掌拍回原地,面前的青衫杀手嘴角咧出一抹冷笑,一道刺目刃光从他手中激射向自己咽喉。
死亡苦涩瞬间涌上舌根,爆裂死鱼眼中,飘起漫天黄泉彼岸花瓣。
不!不是彼岸花,是血!是漫天的血水!
灼热血浆直直喷在郝瑟脸上,立将郝瑟僵硬神经唤醒。
眼前持刀的青衫人脖颈狂喷鲜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视线内尸天清的消瘦身形一点一点清晰,一双眸子犹如寒山之巅冰雪,冷凛无情。
那冷酷如霜的目光在接触到郝瑟面容之时,融为寒泉,波光微颤,下一瞬,尸天清骤然一矮,单膝跪地。
“尸兄!!”郝瑟一把扶住尸天清手臂,却被指尖触及的粘稠感惊得全身一震,垂眼一看,尸天清手背上四道血痕,皮翻肉裂,几乎见骨。
那只手,正是之前尸天清拽住孟三石的手。
那四道血口,显然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挖出来的。
三爷……
郝瑟勐一闭眼。
“啊啊啊啊!”凄厉叫声从火场中传出。
郝、尸二人身形剧震,扭头一望,满面骇然。
但见卯金刀双膝跪地,双臂环着杨二木的尸身,仰天长啸。
一众青衫剑客围站一环,皆是一脸冷漠。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卯金刀眼角崩裂,狠狠盯着那一圈青衫人,瞳光惨红,犹如泣血。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一个青衫人冷冷道。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们越啬寨乃是劫富济贫的义盗,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卯金刀狂叫。
“可笑!山贼就是山贼,哪里能有什么义盗?!”青衫人冷哼,“何况天兴镖局六条人命,皆死在你手上,甚至未留全尸,如此丧心病狂,你居然还敢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什么天兴镖局,我从来没见过!”卯金刀厉声大喝。
“师兄,跟一个山贼啰嗦什么?赶紧杀了算了!”另一个青衫人冷声道。
“没错,替天行道!”
青衫人齐喝一声,手中长剑高举,飞刺而下。
“住手!”郝瑟嘶声大叫,手掌拍地,足下一点,狂奔冲出。
身侧的尸天清更快,郝瑟出声之时,人已经飙出丈外,手中三尺长剑在火色映照下泛出耀目光芒。
可就在此时,卯金刀骤然大喝一声,蹭一下腾空跳起,整个人悬空飞旋,犹如夜空下一个高速旋转的血轮。
“不好!”
“撤!”
“此人已经走火入魔!”
青衫杀手面色大变,齐齐后退。
就在这片刻之间,卯金刀周身红光陡然涨大,宛如一环赤月,在火光中亮起。
身上血浆随着旋爆身形迅速炸开,携着啸耳欲聋的破空之声,犹如无数杀人暗器,狂乱飞溅而出。
冲上前的郝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急速回身的尸天清反身扑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
卯金刀啸声和青衫人惨叫声合在一处,犹如魔音凄厉划破长空。
郝瑟从尸天清身下望去,顿时死鱼眼爆红。
灼目火光下,卯金刀以惊人速度凌空飞旋,犹如一朵怒放的赤色牡丹,血光化作疾风中凋零的绯瓣,密密麻麻刺入青衫人的身体,碎裂的青衫和横飞的血肉同时融入一片血雾之中。
待最后一个青衫人倒地,夜空中卯金刀绯红光芒萦身而灭,如坠入泥潭的石牛,狠狠从空中跌了下去。
“大当家!”
郝瑟被尸天清架起,一路踉跄冲到了卯金刀身侧。
“大当家!大当家!!你怎么样?!”郝瑟全身剧颤,看着躺在地上全身血色的卯金刀,只觉两眼犹如火烧,刺痛钻心,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郝……军师……”卯金刀一张口,就涌出一口鲜血。
“大当家,你会没事的!我们、我们……还要去聚义门参加考试……还要、还要……给你……选……夫婿……”
郝瑟紧紧攥着卯金刀的手掌,出口之音嘶哑难辨。
刺目火光中,卯金刀双眼微微亮了一下,朝着郝瑟轻露出笑意:“走……活……下去……”
这一笑,就如血海中绽放的曼珠沙华,瑰色如画。
这一笑,便是永恒……
整座大厅里唯一一个状况外的家伙,就是郝瑟。
此时,郝瑟正苦大仇深死死瞪着那三个箱子,一双死鱼眼凶光迸现,好似要在那箱子上凿几个洞出来才肯罢休。
旁边的黄大壮黄二壮看得是心惊胆颤,一旁嘀嘀咕咕。
“喂喂,你看郝军师这样子,莫不是跟银子有仇?”黄大壮一脸不解。
“人家都说读书人视钱财如粪土,原来是真的。”黄二壮咋舌。
而实际情况却是,某现代法治公民正在一边回想某撒的经典节目,一边思考一个关乎人生的重大问题。
上一次强抢民男勉强还能算是不知情,可这次却是全程参与!
话说抢劫罪啊要判几年来着?
老子记得貌似是根据抢劫数额来定罪的……
“来啊,把我的大刀拿来!”卯金刀突然提声一喝,惊得郝瑟豁然一抬头。
但见孟三石从大厅最后的太师椅之后取出一柄宽刃长刀,送到了卯金刀手中。
卯金刀横手握刀,深吸一口气,抬臂朝着铜锁狠力一噼。
就听“锵”一声,铜锁应声斩裂落地,杨二木立即上前,拉起箱盖顺势向上一掀——
霎时间,光华满室,满厅震惊。
那箱子中,竟是满满当当码着整整一箱的银元宝!
一瞬死寂之后,整座大厅都沸腾了。
众匪欢呼击掌,拥抱大笑,还有几个甚至喜极而泣。
我去,这一堆银子平摊到每个人头上,起码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郝瑟死鱼眼暴突。
大厅中,卯金刀一脸喜气走到第二个箱子前,再次挥刀噼下。
第二个箱子一打开,整座越啬寨都沸腾了。
这个箱子中,竟是满满一箱子的珍珠,灯火之下,那珠宝特有的润泽光彩险些没闪瞎众人的双眼。
“发财了发财了!”
“天哪,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啊!”
“哈哈哈哈哈!”
众匪徒全体癫狂。
毁了!就冲这箱子里珠宝的价值,起码十年以上……
郝瑟噗嗤一下蹲在地上,双手抓头,死鱼眼翻白。
“大当家,赶紧,打开第三个箱子看看!”
“快快快!”
“就是,刚刚那六个人只顾护着这个箱子,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肯定最值钱!”
众人七嘴八舌大叫。
卯金刀一张油脸噌噌放光,挥刀噼开了最后一个箱子的铜锁,掀起箱盖。
一瞬宁静。
卯金刀瞪着箱子的□□眼豁然绷大,忽然,面色一沉,咚咚倒退两步,大叫一声:“晦气!”
“怎么回事?”杨二木急忙上前,定眼一看,也是面显惊色,大叫道,“晦气晦气!快快快,把这个箱子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