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嫣莞升任尚服之后,事情多了起来,不仅要掌管帝王衣冠、仪仗宝玺等,还要管理好尚服局下的司宝司、司衣司、司饰司、司仗司。
由于她平日里公事繁忙,照料灼灼的任务落到了老嬷嬷身上。灼灼这孩子听话懂事,几乎不会惹出什么事,故而老嬷嬷照料灼灼的时候,也无需费太多的心。
只是说实在的,灼灼还是更喜欢和娘相处,因为娘可以教她念书习字,她很想念过去和娘在一起,娘教她写字画画的那段日子。只是现在,那样的日子不会有了吗?
而隆绪如今尚未亲政,悠闲得很,时常来她们这儿溜达,也因此得知灼灼想要念书习字的心愿,为了满足这孩子的愿望,他还特意给灼灼找了一位女先生,灼灼也因此开始了每日念书习字作画的生活。
而至于嫣莞这边,她觉得自己从一个奴隶爬到了尚服这个位置,着实不容易,心想日后定要小心谨慎,不可出了一点差错。
然而,她不想出差错,有的人却偏要将她从这个位置拉下来,使得她猝不及防。
这一日,嫣莞得了空闲,思量着过去探望柏儿。说实在的,如今的日子虽然好多了,但是一闲下来,她还是惦念着逃跑这事。她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办法,也只能过来和柏儿商量商量。
至于柏儿的近况,如她所料,风流成性的小皇帝对这位西域女子十分宠,所以依她所见,柏儿近来一定过得很不错。而小皇帝有了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妃子,哪还会把她放在心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嫣莞觉得,自己逃走这事或许很有希望。
见到柏儿的时候,她依旧是那般温婉如玉、姿态娴雅,“姐姐。”
嫣莞闲散地坐下,道:“柏儿,听闻那小皇帝常常来你这儿,你生得这般天姿国色,依我看,你宠冠后宫也为时不远了。”
柏儿却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来这儿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红颜易老,君恩难测,即使一时得宠,最后也逃不过寂寞老于深宫的结局,做妃子的,不都是这种命运吗?得宠不得宠,有什么区别吗?”
听着这番话,嫣莞也不由替柏儿感伤起来。
柏儿还是挺理智的一个人,她说的一点不错,做妃子的,其实都是这样的命运,红颜未老恩先断。得宠,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而失宠,则是妃子们必然的命运。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妃子可以幸免这样的命运呢?
正沉思着,倏忽见了老嬷嬷慌张地跑到了门口,道:“小姐啊!”
嫣莞抬头望去,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冲上心头,忍不住蹙眉道:“怎么了?”
老嬷嬷道:“我今日瞧见那杜氏了,我看她在你的住所旁鬼鬼祟祟的,一看是做贼心虚啊!我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坏事,所以赶过来告诉你。”
嫣莞想了想,心中惶然,唯恐杜氏做出什么报复她的事情,立即跟柏儿道了声别,带着老嬷嬷回去了。路上,她向老嬷嬷询问了灼灼的事情,得知灼灼今日去学习了,安然无恙,她心里头的大石头方放下了一半。
回去以后,嫣莞冲到桌案前握住了洛轩的木像,见木像完好无损方放下心来,继而又扫视屋内,见屋内整整齐齐的,并不像有人翻过的样子。
老嬷嬷也看了看,道:“小姐啊!我觉得那杜氏一定有问题。”
嫣莞道:“可是你也看到了,屋内没少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来到了门口,领头的一人说道:“李尚服,有人将匿名信投入太后的毡帐,说你这儿藏了一份情报,故而太后命我等来看看。”
嫣莞甚是不解,“什么情报啊?我不知道。”
领头的道:“进来搜吧!”
几个侍卫立即进来,将毡帐里的每个角落都翻过去,搜完后又将东西弄回原样。
嫣莞见状,真觉摸不着头脑,但细一思量,心头一阵悚然,难不成杜氏将什么情报藏到了她这儿?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怎么办啊?
稍等了片刻后,一人突然将一份什么东西递给了领头的,那领头的看了之后,神色严肃道:“李尚服,跟我们走一趟吧!”
嫣莞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暗吃一惊,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杜氏将这东**到这儿来的。不由她多想,几个侍卫带着她去见了萧太后。
去了之后,那领头的将东西呈给了萧太后看,萧太后将那份所谓的情报看了看,翻来又覆去。
嫣莞则一直低着头,吓得是浑身颤抖,她心里头已经想明白了,是那个杜氏陷害自己的,自己也八成惨了,怎么办?
紧接着,忽听那萧太后怒道:“李尚服,没料到你竟是宋国派来的细作。”
嫣莞闻言,吓得是大惊失色,惶恐道:“不是的,我不是细作,我不是细作,请太后明察。”
她真是料不到杜氏这么狠,竟然陷害她是宋国来的细作,萧太后信以为真了,那她的小命也难保了。
萧太后大怒道:“这份情报将我军的情况都说得一清二楚,你还否认?你这个细作藏得真好!”
嫣莞急得要哭了,“不是的,太后,我真的不是细作,我真的不是细作啊!请太后明察,太后饶命啊!……”
萧太后自然是听不进去这番话的,道:“来人,将她拖出去,先绑起来,待到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是。”
几个侍卫立即冲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嫣莞拼命挣扎了几下,但他们的力道太大,如铁钳一样钳住了她的胳膊,根本不容她反抗。
嫣莞哭得撕心裂肺,可萧太后却不为所动,静静看着她被侍卫们拖出去。
侍卫们将她拖出去以后,又将她绑在了一根柱子上,然后离去了。
身上的绳子好紧,紧得她呼吸也困难,这一刻,她又忍不住泪如雨下。想起自己被俘以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历经了无数个任人欺凌的日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爬到了尚服这个位置,怎么要死了呢?
如果她死了,灼灼怎么办?老嬷嬷怎么办?她们两个都需要她的。
老嬷嬷一定会很快得知此事,会带着灼灼赶过来看她的,到时候她们三人又免不了大哭一场。
思及于此,她这心里头甚是难受。
嫣莞望着眼前这个天地,日暮风悲,边声四起,她不知这一番愁绪该向谁诉,只好这么默默流着泪。
柏儿很快过来看她了,望着她这个样子,忧心道:“姐姐,怎么会这样啊?你怎么会是宋国来的细作?”
嫣莞摇摇头,大哭道:“我不知道,我不是细作,我真的不是细作啊!我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家破人亡,被抓到这儿来的俘虏而已,我不是细作,柏儿,你要相信我。”
柏儿望着她,潸然泪下,“姐姐,我当然相信你,我这去太后那儿求求情。”言罢,带着婢女匆匆走了。
嫣莞倚靠在柱子上,泪流不止,一个人哭了好久好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杜氏过来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啧啧啧啧啧,前几日还风光着的李尚服,明个儿要被处死了,哎!真是可怜啊!”
嫣莞止住了泪水,怒道:“你来干什么?”
杜氏笑道:“我来看看你啊!对了,那个回鹘来的妃子带着几个婢女跪在太后的毡帐外,可惜跪了那么久也无济于事。依我看,你这一回是死定了。”
嫣莞道:“是你陷害我的,对不对?”
杜氏凶狠道:“是又如何?老娘做事从不计手段,你占了我的位置,我要把你拉下来。”
一阵大风吹来,吹得两人衣袂飘飘。
嫣莞穿得单薄,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又紧紧盯着杜氏,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你是怎么得到那些情报的?”
“一个将死之人,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吗?只要老娘想做的,什么事做不到?”杜氏悠闲地望了望天空,见天空阴沉沉的,云层中出现了几道闪电,慵懒笑道:“看来这是要下雨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这个时候,你已经人头落地了,哎!想想都可怜啊!”
言罢,杜氏转身走了,步伐闲散。
雷声越来越大,倏忽雨下如川。
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砸到了她的脸上,洗刷了泪痕,大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与衣袂,天昏地暗,整个天地间云雾卷涌,变幻莫测。
嫣莞流着泪,心头悲伤至极,这份悲伤的感觉却无人可以倾诉,只能这么堵在心头。
莽莽天地都沉浸在雨帘中,什么也看不到,她是忍不住仰头大哭。
她没有做错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天地不仁,是苍天无眼,才使得她失去一切,流落到这蛮荒之地。
雷声贯耳,风雨晦冥,她这般哭天抢地,可是天地间却唯有风吹雨打声。
嫣莞真的快要绝望了,真的要这么死去吗?突然间她想起了小皇帝,他在哪里呢?她真的好希望此刻他能够出现在她眼前,她好希望他能来救救她啊!
过了许久,她的脑袋越来越昏沉沉,怕是再也撑不住了。
在这时,她瞧见大雨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好熟悉的身影啊!是他吗?如果是,那真好!
他来了,撑着伞走到她面前,望着她那苍白的脸颊和唇,真是心疼不已,“大姐姐,别怕,我来救你了。”言罢立即为她解开绳子,嫣莞站不住,一下子跌落在他怀里,喃喃道:“小皇帝,你终于来救我了,真好!”
雨下得好大,他担心她会生病,立刻抱着她回去了。嫣莞躺在他的怀里,感到很安心,渐渐地竟睡去了。
待到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了。
第二日的天气很好,旭日衔青嶂,几片浮云飘荡在天际,悠远而宁静。
“醒了?”耳畔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嫣莞转头望去,见那小皇帝正坐在一旁,关切地望着她。
嫣莞想起了昨日的事情,蓦然慌张道:“我不是细作,我真的不是细作,你要相信我。”
隆绪道:“我当然相信你,娘亲那边,我也会跟她解释清楚的。”
嫣莞闻言,心里头还是很担忧,望着他说道:“解释?太后会相信吗?我这一回一定是要惨了,我不想掉脑袋啊!我真的不是细作,我真的不是细作,那个杜氏才是……”
隆绪见她这般忧心殷殷的,轻笑道:“我知道,你不必担忧,也不必慌张,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即便他这么说了,嫣莞还是很不放心,这小皇帝不干预政事,什么事情都是萧太后说了算。萧太后认定她是细作,那么她一定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然而担忧归担忧,这个时候她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加上肚子咕咕叫了,她也只能先填饱肚子再说。
一旁的隆绪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静静望着她,淡笑道:“你一定饿了吧?好吃的东西马上来。还有,你昨天淋了雨,染了些风寒,我已经让人去煎药了,过会儿能端来了。”
嫣莞望着他,心里头浮起了满满的感激之情,心想这小皇帝也真够贴心的。她除了谢谢,真不知还能说什么。
待到婢女把药端来了,嫣莞接过来,放到唇畔吹了吹,正准备喝下去,突然听他关切道:“别急着喝,现在还烫呢!”
嫣莞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
接下来,他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看着她喝完药,然后将药碗交给了婢女。知晓她心头难受,他也陪着她沉默。
没一会儿,婢女们端着**酪和**饼来了,这都是嫣莞平日里最吃的,一瞧见这些食物,她这心情好了很多,抓起一个**饼啃。
过了一会儿,萧太后来了,她早早听闻了此事,故而一进来蹙眉道:“皇儿此举是什么意思?”
隆绪见萧太后来了,立即转身跪下,嫣莞也匆忙爬下床跪在了地上。
隆绪道:“娘亲,我认为李尚服并不是细作。宋国难道没有男人了吗?岂会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来当细作?”
萧太后正欲反驳,又听隆绪道:“娘,那份情报,我也看过了,上面的字迹与李尚服的字迹并不相同,显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如若您不信,可以去比对一下。”
萧太后听到这儿,倒没话说了,站在那儿若有所思,没多久离去了。
嫣莞松了口气,又与隆绪道了声谢,继而想起了柏儿,问道:“柏儿怎么样了?我听说她为了我,跪在太后的毡帐外求情,这会儿怎么样了?”
隆绪道:“她昨天也淋了雨,染了些风寒,不过没什么大碍,这会儿正在休息呢!”
嫣莞道:“没事好。对了,小皇帝,我看柏儿总是眉尖若蹙,好像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我觉得这些做妃子的都好可怜,和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柏儿远嫁过来,实在够可怜的了,你以后对她更好一些,好不好?”
隆绪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笑道:“我会的。柏儿为了你,在娘亲的毡帐外跪到了淋雨生病,她不把你当下人看待,这件事,也不得不使我对她刮目相看。”
得到了隆绪的保证,嫣莞觉得心安,但愿他真能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好好对待柏儿。
更多的,她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