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雷声阵阵,惊醒了还在熟睡的春姨。她赶紧爬了起来,披了衣服走到窗边看了看,看到雨滴落到窗玻璃上。白天的时候她晒了一些干菜在院子里,以为这雨下不来呢,也没收。
趁着雨还没下大,她赶紧披着衣服跑到外头去收菜。一打开门才发现外头雨下的急,风也大,她慌里慌张地趟过草地,却没留心那草地上的一个喷灌头,一脚给绊倒在地上,披着的外套也掉在了地上。她赶紧爬起来,这一眼看过去,却看到对面严柏宗的房间里,亮着灯光。
她倒是吓了一跳,抓起衣服爬起来,重新披在身上,朝窗户那里走了过去,透过被拉开的窗帘的一角,她看到了裹着被子正在跟人视频的祁良秦。
春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祁良秦为什么会出现在严柏宗的床上。这大半夜的,难道是和严松伟吵架了?可是即便是和严松伟吵架了,那也不该到大伯哥的房间里去啊,他原来不是睡过客房么。严家最不缺的,是房间。
她呆呆地看着床上春风拂面的祁良秦,只觉得背上发凉。可即便亲眼看到这些,她也不愿意往最坏的结果上去想,原因无他,一则是因为祁良秦在她心里是十分乖巧懂事的人,二则她算信不过祁良秦,难道还信不过严柏宗么。要说这事严柏宗知道,她打死也不信。
那只有一种可能,那是祁良秦趁着严柏宗不在家,跑到他床上去了。至于他为什么跑到严柏宗的床上去了,不好说。
这一场雷阵雨最后变成了细雨绵绵,下了一晚上也不见停歇。春姨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一边摘着菜一边发着呆。
她在严家呆了这么多年,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可是她心里那个隐秘的猜想叫她惴惴不安,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绵绵秋雨,窗外的绿色变得那样模糊,玻璃上满是斑驳水痕。
“春姨在摘什么?”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看见祁良秦在门口站着,穿着酒红色的薄毛衣,倒显得人更白了。她笑了笑,说:“毛豆,准备中午的时候煮了吃,刚送过来的。”
祁良秦搬了一个小板凳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春姨说:“你别沾手了,我一会弄完了。”
“我闲着也没事。”祁良秦说着便伸手帮她一起摘了起来。春姨低着头,看见祁良秦的手指修长而白细,手指甲修剪的那样干净,只觉得这样的手指头,大概是养尊处优的人才会有的。她记得祁良秦刚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稚气和一点点土气,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在经过了严家人的熏染之后,已经出落的清贵自然,气质那么好。
“你前段时间说和松伟闹别扭,现在好了么?”
祁良秦低着头笑说:“都多久的事了,早和好了。”
春姨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那好。你要惜福。以后你知道,松伟这样的,算是好男人了,虽然不比他大哥,可是在有钱的男人里头,算是很难得的了。”她说着忽然抬头,看向祁良秦,笑着说:“你的福气要是再大一点,要是嫁的是柏宗,那真是大福气了。”
祁良秦闻言抬头,笑着说:“你怎么也嫁不嫁的。”
“不好意思了?”春姨笑着说:“两个人既然都结了婚,还在意什么是谁嫁给谁。说起来,柏宗也离婚这么久了,我看他怎么一点想找的意思都没有。”
“也没多久吧,他也忙,没什么时间考虑这些事吧。”
“这将来也不知道是谁有福气,可以嫁给他。不过柏宗虽好,也分合适不合适,他跟沈家那个最后不还是离了?不过这些都还是不算要紧的,要紧的是你说他会不会和松伟一样,突然和一个男人好上了?”
祁良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春姨,脸上略有些惊慌神色。他不知道春姨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唠家常随口说到这里,因此也不敢轻易搭话。春姨继续说:“现在都说婚姻权利平等啦,年轻人的婚恋观真是一天一个样。只是我觉得上次你和松伟结婚,气的老太太都住了院,虽然好歹后来也算圆满了,可如果柏宗也带个男人回来,不知道老太太会怎么样。不过柏宗是有分寸的人,我相信让老太太接受不了的事,他都不会做。”
祁良秦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觉得……是现在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都可以结婚,享有异性恋婚姻所享有的一切权利和待遇,法律也保护,和异性恋婚姻也没多大区别了啊,都是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而已。而且严家又这么有钱,想要孩子也很容易,不像普通人家的同性恋,孩子还是个问题呢。”
“是啊,男人女人的,其实也都没有那么要紧了,这也是为什么老太太接受你接受的那么快的原因吧。”春姨将摘好的毛豆放进菜篮子里:“我也是多虑了,柏宗那样的人,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如果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了呢?”祁良秦问。
春姨放下手里的菜篮子,看着祁良秦。祁良秦脸色微红,似乎有些激动:“春姨你会帮他么?”
春姨愣了一下,说:“自然是要帮的。柏宗和松伟两兄弟,跟我的孩子是一样的。”
“如果他犯的错,老太太都不能原谅,你还会帮他么?”
春姨心里一凉,觉得自己担心了一夜的事,似乎应验了。
她看着祁良秦,祁良秦也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神带着羞愧和窘迫,但并没有躲闪。春姨点点头:“我在这个家里这么多年,早把这里当成我的家了。如果他犯的错老太太都不能原谅,或许我也原谅不了,可是我会尽自己的一份力,不会叫这个家散了。”
“那好。”祁良秦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厨房,脸色已经通红,心跳的快的不能再快了。
春姨在这个家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一直都知道。
春姨名义上是严家的帮佣,做的也是一些家务事,但她在严家多年,亲手带大了严家三个子女,看得出来严柏宗他们三个对春姨都很敬重。老太太自己并没有亲姐妹兄弟,来往最频繁的只有她一群姐妹,但要论交心,这些姐妹却都比不上在严家多年的春姨。有些话只能春姨跟老太太说,老太太有些话也只会跟春姨说。
得到春姨的支持,非常关键。而如果非要春姨在老太太和严柏宗等人中间做一个抉择,春姨肯定会选择严柏宗。这不光是因为严家的子女和她有亲手带大的情分,还和女人之间微妙的情感有关系。而且他这些天发现严家三个子女虽然都和春姨很亲,但如果非要排出一个亲疏顺序来,和她最亲的还是严柏宗。
严家的三个子女,老大严柏宗和老太太的关系不如老二和老三亲昵,老太太显然也把更多的心投注到了老二和老三的身上,这好像无形中造成了严柏宗和春姨的亲近。但是春姨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在这个亲昵的尺度上拿捏的非常好,不会超过老太太这个亲娘,自然也不会让老太太心生妒忌,对严柏宗的偏疼也掩藏的很好。严柏宗生性清冷,对谁感觉都是一个样子,但他相信春姨当初跟他说她的子女的上学和工作甚至结婚,严家都出了许多力,这个出力最多的人,肯定是严柏宗。
虽然祁良秦并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但是他知道把春姨争取过来,至少先探探她的口风,还是很有必要的。而他这一次话说了一半,也是给春姨一个缓冲和接受的时间,一次说太满,说不定春姨会和老太太一样无法接受,他要想办法循序渐进的让春姨知道这个秘密。
这事事关他和严柏宗的秘密,他不敢有丝毫的擅做主张,打电话的时候告诉了严柏宗。严柏宗说:“这事最后我来跟她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你跟春姨说,比我跟她说更合适。”
严柏宗笑了笑:“对不起,这些事还要你来做。”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本来该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事。再说了,要真论起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选择喜欢你的人是我,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后果。等忙完这边的事,回去我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严柏宗说着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良秦,我如果让你受点委屈,你会不会因此怪我。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最后伤害到你,你千万不要怨恨我。”
祁良秦摇摇头,看着窗外的绵绵秋雨:“我不怕受委屈,这些都是很小的事,只要你我,别的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嗯,”严柏宗的声音隔着电话听起来更显沉稳:“你要相信我,会一直你的。”
祁良秦以前没有谈过恋,却见惯了情的分分合合。他到了这个年纪,本来是不大相信情的,不相信这世上的大多数情,但他却一直相信他将来上的人,会和别的男人都不一样。人好像都是会这样,既悲观又乐观,总觉得自己会是比较幸运的那一拨人,会和别人的情不一样,遇上的那个人会比其他任何人都靠谱。人们说一个人,真心一个人,是不管他做什么,多么不可思议,别人怎么样骂你是个傻逼,你都执着地相信他。
总是相信严柏宗的,从一开始的时候相信这个人,到现在也相信,将来大概也会一直相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