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两点,罗煦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敲开了裴琰的房门。
“怎么了?”
罗煦拉过他的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不知所措,瞪大了眼睛,“你摸!”
掌下传出有力的振动,像是里面的人在踩着鼓点跳舞。
“我感觉他要从我肚皮里跑出来了,怎么办!”罗煦紧张的看着他,“这样正常吗?会不会把我肚子踢破?”
裴琰收回手掌,说:“不会。回去穿衣服,我们去医院。”
“还是明天去吧,除了闹了一点儿,其他的也没什么啊......”才说完,她的音调急转直下,捂着肚子弯腰。
裴琰伸手拿过沙发上搭着的大衣,裹在她的身上,他问:“还能走吗?”
“嗯,有一点点疼......”罗煦弯腰,眉毛挤成了两根毛毛虫。
她从不轻易喊疼,此时应该是被这种陌生的反应吓住了。
裴琰伸手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往楼下去。罗煦这才注意到,他穿得整整齐齐的,除了外套在她肩上盖着。
“你是一直都没睡吗?”罗煦问。
“嗯,有点公事没做完。”
白天腾出时间来跟她看秀,晚上又陪她吃火锅,他的时间本来金贵,这里浪费的当然要从别处找回来。
罗煦有些内疚了,她说:“下次你别陪我了,晚上熬夜不好。”
裴琰把她安置在座椅上,他绕过车头坐在驾驶室上,系好安全带,他说:“我习惯了,跟你没什么关系。还疼吗?”
罗煦坐在后座,看着他的后脑勺,说:“不疼了。”
有他陪着,她浑身上下都舒坦得要命。
......
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完了,说:“这是正常的宫缩,以后会常常出现,所以不必担心。”
罗煦被医生云淡风轻的语气给惹到了,“这么痛还说正常?哪里正常了!你是医生吗?有同情心吗?”
因为上一次的互怼,医生跟她已经熟到互相加了微信的地步了,现在听到她这样的反应,面带微笑的说:“每个妈妈都是这样过来的,大家都很坚强。”
“你的意思是说我矫情咯?”
“我只是说要坚强。”
“哎哟,这是在影射谁呢!”
眼看着两人都斗了起来,裴琰不得不出来打断他们。
“没事好,回去了。”说完,还不忘瞥一眼医生。
“你,这种眼神是想制造医患矛盾吗?”医生说。
“没错!你知道他是谁吗?凭他的实力完全可以买下你们医院,然后把你分配去扫厕所!”罗煦狐假虎威,差抖腿剔牙了。
“哦,那不好意思了,我们这是公立医院。”
罗煦落入下风,不甘心的看着裴琰,企图拉他加入。后者看着她,问:“谁教你可以仗势欺人的,还嫌医患关系不够紧张吗?”
罗煦嘴角下拉,瞪了一眼旁边看戏的医生。
裴琰转头看医生,说:“还有你,医改的必由之路是去行政化,公立医院不纳入编制管理已成定局,还觉得自己是铁饭碗吗?不思进取。”
罗煦幸灾乐祸,看着医生被怼得一脸郁闷。
“走了。”裴琰伸手转了一下她的脑袋,推她出门。
医生郁闷的坐回办公桌,准备刷会儿剧发泄一下。
罗煦去而复返,扒着办公室的门框伸出一个脑袋,说:“明天我要做蛋糕,中午少吃点儿啊!”
说完,她笑着挥挥手,甩头走掉。
医生内心os:看起来也不是贤良淑德的体质,明天中午还是多吃一碗饭吧。
回去的路上,罗煦一直睡在后面。一开始的时候是怕裴琰继续批评自己关于狗仗人势的错误表现,后来是困意重重,真的睡着了。
在车上睡过觉的人都知道,车子动起来的时候睡得很熟,一旦停下,立马醒来。
罗煦在车子停下的两分钟之后醒了过来,然后一直闭着眼,在想自己要不要装一装,然后等着他像电视剧里的男主那样抱自己上去。
十分钟过去了,他们僵持在那里。
她在装睡,他没动。
二十分钟过去了,她快落枕了,他还是没动。
算了,看起来是她没有那种命。
罗煦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起来,伸了伸懒腰,拉开车门下车。
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没有人跟上来,她转回去,趴在驾驶室的车窗上往里面看。
他睡着了,眉头紧锁,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罗煦鼻子眼睛都贴在车窗上,目光顺着他的眉毛到了他的嘴唇,那些流畅的线条,像是上帝精心打磨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完美的人,她居然还是记不住,天理难容。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记住一个人的时间是半年到一年不等,显然,他们彼此都没有这么多时间来适应她的节奏。
还有一个月,她见不到这个人了。多看几眼,算以后记不起来也认不出,放在心底想一想,还是可以的吧。
车窗上起雾了,她用袖子擦了擦,留出一块儿干净的玻璃。
等她再看过去,他已经睁开眼,侧头在看她。
她笑着砸了砸车窗,“快下来,我们进去睡!”
裴琰:“......”
“分开睡,我不是想占你便宜!”罗煦解释。
裴琰叹气,打开车门下车。
罗煦退开一步,笑着说:“谢谢你送我去医院啊,早点休息,晚安!”
她匆匆忙忙地往门口去,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她似的,上台阶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小心......”裴琰在她身后,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罗煦不愧是练过瑜伽的人,摇晃了几下,竟然稳稳地站住了。
“哇,好险......”她自己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裴琰大步上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厉声呵斥:“你做事情为什么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情况特殊吗?你有作为母亲的自觉吗?你心里有半点对孩子的责任心吗!”
罗煦被他吼愣了,直勾勾地盯着他。
裴琰手一松,似乎是气得不轻。他在前面推开大门,率先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后面没有人跟进来。
他喝了水放下杯子,走回门口,她低垂着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裴琰单手握拳,紧了松,松了紧。她还是孕妇,情绪不稳定,他却这样疾言厉色的对她。
“我刚才的语气欠妥,吓到你了,对不起。”他走上前,放缓了语气。
罗煦揉了揉鼻子,说:“没事,你也是好意。”
“你是在哭吗?”他低头,试图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罗煦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眼角,笑了笑,说:“我说我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一点点高兴,是不是很变态......”
裴琰伸手盖在她的额头上,“被我吼傻了?”
她倒是真的抬头,傻呵呵的一笑,十足配合。
裴琰伸手把她拉进屋,无意中碰到她的手背,冰凉,他说:“再站一会儿我看要冻傻了。”
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手心里,暖意上来,她的神经也正常了。
“......是你刚才的语气让我想起我妈妈了。”罗煦笑着说,“刚开始到纽约的时候我差点被一个黑人骗走了,她找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生气,对我又打又骂,然后抱着我大哭。”
罗煦抬头看他,笑着说:“你说我傻,确实说得没错。”
裴琰站在她的面前,抬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拍了拍。
“你不傻。”说一不二的裴先生,第一次前后打脸得这么彻底。
“谢谢哦......”罗煦低头,挡住了自己红红的眼圈。
“你母亲的墓地在哪里?我可以帮你把她带回来。”他只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让她好受一些,他始终忘不了到s市的那一天,她在飞机上望着下面的城市,那种怀念和激动。
她的母亲,想必对这座城市的感情比她更深。
她偏头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恐怕不成......她的骨灰早被我撒到海里了。”
“......”
“她这一生都不自由,我想让她自由一次。”罗煦说。
一个受丈夫遗弃,被毒品浸**多年的女人,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也没想为了孩子而好好活下去。
她放弃了自己,罗煦却放不下她。
罗煦站起身,搓了搓自己的眼角,拭掉湿意,她笑着说:“我有些困了,先上去睡了。”
“看着点儿路。”他侧身让开,只说了这样一句。
罗煦感谢他的不问,成全她最后一丁点可怜的自尊心。
“谢谢。”
她低着头,绕过他往楼梯走去。
走了几步,她能感觉到后面跟着的他。
她伸手,飞快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加快了脚步。
房门关上,她抱着膝盖蹲下,张了张嘴,眼泪下来,却哭不出声。
裴琰站在房门的另一侧,听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传来,很轻,像是努力忍住哭声的小动物。
说实话,他开始有点讨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了。
抛下她,何其忍心。(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