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无言,到底是魏灼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之前在颖城待过,自然知道颖城当中发生的事情究竟因何而起,又是如何落幕,花枝与玄界有关,那么这次空蝉派的事情,或许也是因花枝而起。
仿佛是知道了魏灼的心思,花枝看了对方一眼,摇头垂眸道:“虽然我自知不是什么好人,但空蝉派的事情,与我无关。”
魏灼并不理会她这句话,只再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花枝还未开口,花晴便先明白了过来,她迟疑着出声道:“之前玄界入侵空蝉派,空蝉派上下都遭受了大火,只有这片梅花林和我剑池附近这一片安然无恙,其实是姐姐你做的?”
花枝不置可否,花晴盯着对方的神情,似乎想要自其中分辨出些什么情绪,片刻后,她笑了起来,低声道:“果然是这样。”
花枝淡声道:“他也是空蝉派的弟子,曾经在这里住过,我不想这里有什么变化。”
这个名字,花枝没有说出来,但魏灼知道,他曾经在芙蓉客栈的大门外见过花枝,知道不久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而花晴也知道,花枝与风遥楚早年的故事,曾经是整个暮深院都知道的事情,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曾经是众人都羡慕的。
如今,玄界一战,所有从前的弟子都回来相助于空蝉派,甚至今天夜里的盛会,便是为了迎接众位师兄师伯而举办的,所有人都回来了,空蝉派大概从未这般热闹过,然而在这样热闹的时候,风遥楚却不能到场,未免有些寂寥。
花枝是替风遥楚来的。
“姐姐。”花晴轻叹一声,上前道,“我想与你说说话,可以吗?”
花枝微退半步,出声道:“我只是来看一眼,马上走。”
花晴知道对方要走,谁也没有办法留住她,她微微迟疑,却又随即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从我离开花家开始,我们已经不再是亲人了。”花枝声音依旧清冷,“你应该知道的。”
花晴看来有些伤感,但面对着花枝这番话,她却依旧摇头道:“有些东西,不管你怎么不愿意,不管你怎么否认,它还是在的。像你当初不论如何避开风遥楚,他不也还是在你心里,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吗?你特地赶来这里,阻止玄界破坏空蝉派,不也是因为你心中已经认为自己错了吗?”
“姐姐,你为什么从来不敢看清楚自己的心呢?”花晴直视花枝,认真道。
花枝微微垂眸,眉目中看来满是疲惫,她摇头没有说话,转身打算离开。
花晴再次问道:“姐姐,我应该去哪里看你?”
花枝顿住脚步,这次却在沉默片刻之后,终于出声回答了花晴的问题:“十洲。”
魏灼听到这里不禁微微挑眉,花晴又问:“那我可以经常去看你么?”
这次花枝没有再回应,但花晴却知道沉默是她的回应。她看着花枝离开的背影,心情终于好了些,许多年的芥蒂,在这一刻总算是稍稍解开了些。
待到花枝的身影在梅花林当中消失不见,花晴才回头对身旁的魏灼道:“你怎么都不说话?”
自刚才开始,魏灼便没有再开口,方才姐妹两人交谈,花晴无法去询问,如今花枝离开,花晴才终于问了出来。魏灼神色复杂的看着花枝离开的方向,低声道:“没事。”
在这之前,魏灼并不知道花晴与花枝之间的关系,所以方才听说的时候,才忍不住有些惊讶。
然而有些事情,却又是花晴所不知道的。
比如颖城死了那么多人,与花枝绝对脱不了干系,比如许多事情,都是花枝一手造成的,又比如当初瀛洲的争斗,也有着花枝的一份。
但这些事情,魏灼并不打算告诉花晴。
对于花枝来说,她所做的事情,大概已经为她带来了最大的痛苦。
“我们走吧。”魏灼想了想,出声道,“去那个……什么湖……”
“星霜湖。”花晴应了他的话,提起此事干脆一把捉住了魏灼的手,拉着他往梅花林外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此间,夜幕渐渐降下,空蝉派便在这夜幕当中,迎来了数十年来最为热闹的夜晚。
。
然而有人热闹,有人却没办法享受这样的热闹。
比如自己在自己胸口捅了两刀,如今拖着个受伤的身体不得不待在房间里修养,不能去外面与众人一道喝酒谈天的某人。
慕疏凉在房间里至觉得无趣极了,他靠坐在床上先是看了半本书,随后又听见外面传来烟火的声响,他便也坐不下去了,不顾胸口还有个刚被魏灼缝好的伤口,直接披衣下了床,趴在窗口看起了焰火。
五光十色的焰火布满整个天空,慕疏凉托腮一面看着,一面在心中数着数。
在他从一数到十的时候,阁楼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响动,旋即便是一道身影从窗外轻轻地飘了进来。
慕疏凉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正欲对那突然闯进来的人开口,却闻得一阵芬芳,他细细一看,才发觉进屋的人手中,正捧着一束桃花。
云衿将桃花递到慕疏凉的身前,小心整理着那束花道:“不知是门派哪位前辈种的花,从前因为空蝉派终年下雪的原因,这花一直没有开过,现在因为玄界那一场火,那桃花终于开了。”她笑了笑,慕疏凉却觉得那笑靥比桃花还要好看,她低声对慕疏凉道:“大家都看惯了白梅,好多人还没见过桃花,所以今日桃花树边很热闹,大家一面喝酒一面赏花。我想到师兄没机会看,摘了一束回来。”
慕疏凉接过花,亦是笑到:“他们都散了?”
“还没,舒师伯说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喝酒,自然要大醉一场,所以现在正拉着师父和几位师兄喝酒呢。”云衿摇头道。
慕疏凉自然明白为何云衿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他抬眸看着云衿道:“你怕我一个人太无聊?”
云衿这次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将这花插在花瓶里吧。”她说着便又从慕疏凉的手中接过花,旋即放入了屋内的花瓶中,待整理好,回过头来,才见慕疏凉正托腮认真看着她。
云衿迎着他的视线,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我想到,这么多年以来,真是很少有机会这样与师兄好好的待在一起,什么也不用去考虑,什么也不用去管。”云衿缓声道。
听着云衿这话,慕疏凉也心有所感,两人自相识到相伴,似乎永远都伴随着无数的风波,而跨越这么多年,两人能够好好相处的日子,不过屈指可数。
所幸这一切都过去了,将来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很多的日子,能够相伴相随。
“师妹。”慕疏凉这般说着,抬眉道:“扶我一下好吗?”
他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得不嫌弃起自己这破身体,因为伤势的关系,他不过是在窗口吹了一会儿风,坐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没力气再自己站起来了。
云衿听到慕疏凉这话,连忙过来,将慕疏凉扶回了床上。
然而将人扶过之后,云衿却并未立即松手,慕疏凉也未曾松手,两人视线相对,两手交握着,半晌的静谧对视后,慕疏凉坐在床上,微微扬起脸,勾着云衿的脖子迫使对方俯下身来。
以慕疏凉这副身躯如今的状况,自然是没什么力气,但云衿怕自己力气太大将慕疏凉胸口伤势崩裂,于是不得不附身迁。
这般下来,她动作不稳,便被慕疏凉牵连着跌了下来,然后唇瓣触碰到另一份温软,轻轻触上了慕疏凉的唇。
两人唇齿相缠,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暖风飘过,屋内灯烛摇曳,桃花的香味弥漫了满屋。
纠缠过后,云衿面色已泛起绯红,然而她却认真注视着眼前的人,似乎要将这五十年来的思念都尽数找回来。
“师兄。”云衿轻叹一声,不禁抬手落在了慕疏凉的颊边。
慕疏凉面上依旧含着笑意,浅浅应了一声,便要再开口,然而便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又从外面响了起来。
慕疏凉与云衿动作同时一顿,然后神情复杂的往那依旧被人拍动着的大门望去。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道:“小慕,知道你无聊,我们来陪你啦!”
云衿:“……”
慕疏凉:“……你走。”
慕疏凉自然不会当真赶走来人,云衿松开慕疏凉,起身打开房门,便见楚轻酒与苏羡夫妇正站在外面,楚轻酒面上堆满了笑意走进来,看着屋中的气氛,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忍不住与身后的苏羡相视一笑,笑容里满是玩味。
云衿面上颇有些不自在,倒是慕疏凉脸皮极厚,丝毫看不出端倪,只对楚轻酒出声道:“你来这里是为了看着我傻笑?”
“当然不是,给你送药来了。”楚轻酒随手将药放在桌上,又忍不住看了云衿一眼道,“本以为你无聊想来跟你说说话,谁知道你看起来不但不无聊,好像还挺忙的。”
慕疏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来都来了,当然不急着走。”楚轻酒这般说着,似乎又闻到了屋子里熟悉的味道,一看之下果然从桌上见到了花瓶中的几支桃花,他看着那些花,不禁笑了笑:“看来是云衿给你送来的?”
“嗯。”慕疏凉随口应了一句,楚轻酒眸光微微一亮,又笑问云衿道:“云衿姑娘喜欢桃花?”
云衿没料到楚轻酒会突然询问自己,她事实上与这夫妻二人并未有什么接触,所知道的不过是他们两人都是慕疏凉的老朋友,且有着神魔的身份,实力皆是十分高强。此时听见楚轻酒开口,云衿这才轻轻颔首道:“空蝉派终年白雪,从未开过桃花,所以忍不住想多看看。”
楚轻酒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快朝着云衿摊手,掌中正开着一朵粉嫩桃花。
“这个不难,我可以在这空蝉派里开一座桃花林,天天开花给弟子们看。”楚轻酒挑眉笑到。
云衿一怔,有点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苏羡在旁默然看着,到这会儿才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他早年为了来魔界找我,附身成了个桃花妖,后来不知道怎么养成了喜欢到处开花的毛病。”
云衿:“……”
云衿自然不想看楚轻酒开花,相比之下她更想看慕疏凉。她将方才楚轻酒二人带来的那碗药端了起来,来到慕疏凉身旁道:“师兄,该喝药了。”
慕疏凉纵然有着天神的魂魄,然而身体到底是个凡人的躯体,生病受伤自然需要喝药。慕疏凉着云衿的手喝了一口,才隐约觉出些不对来,微微蹙眉看向楚轻酒道:“这药不是魏灼开的?”
楚轻酒不禁一笑,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道:“你竟还能分得出来。”
“自然。”慕疏凉这才道,“是非烟来了?”
云衿原本在旁边静静听着两人交谈,到这时候才听明白慕疏凉口中所指的人究竟是谁。
非烟,中原叫这个名字,又极有名气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八大世家当中靳家的少主,中原神医声名赫赫的靳非烟。
八大世家素来交好,看慕疏凉明倾楚轻酒等人的关系知道了,而靳非烟既然是八大世家的人,又与慕疏凉等人同辈,自然也应与他们关系不错。
云衿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因为在慕疏凉话音出口之际,一行人谈笑着,又从门外走了进来,原本便不算宽敞的房间,此时便显得更加拥挤了。而这群人里,其中一人正是方才慕疏凉所提及过的神医靳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