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虽早有猜测,但见到这幕,云衿仍是僵在了原地。
空蝉派掌门梅方远,竟是当年被瀛洲派往中原正道的那一批弟子之一,他竟是自瀛洲而来。如此说来,当年梅方远解散空蝉派,亦是有了解释。
“十一年前,瀛洲岛上发生内战,瀛洲岛易主。”云衿继续说着,面色却是越见凝重。
瀛洲岛上所住皆乃境界极高的隐士之人,这些人的实力早已经超过了人界的实力划分,纵然是他们所培养出的门生弟子,在中原正道亦是顶尖高手,他们若真正出手将会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原本的瀛洲共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相互制约,但在那一场内战当中,一切都变了。”
原本与世无争的仙岛,开始向整个中原出手,所作所为,竟与邪魔歪道无异,他们召集百年前分散于中原正道各派的弟子出手,十年间对正道数十处小势力出手,造出无数杀业。
但云衿知道,事情远不止于此。
如今她已经查到梅方远是当年瀛洲的弟子,那么他当年解散空蝉派的原因便已经一目了然了。
他身为瀛洲人,不得违抗瀛洲的命令,他身为空蝉派掌门,若瀛洲要他利用空蝉派对其余势力出手,他亦无法违抗,他所能够做的事情,便是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解散空蝉派。
这也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却是最快的办法,身为正道魁首的空蝉派不会再因为任何原因被任何人所利用。
但如今,瀛洲找上门来了。
梅方远已死,瀛洲是此收手,还是因他的行为,迁怒于整个空蝉派,他们也无从知晓。
“空蝉派既然有瀛洲的人,那么其余门派一定也有,他们要对付的一定不止空蝉派,还有整个中原。”云衿低沉着声音道。
自方才云衿开口之后,梅染衣便没有再说话,只是负手将目光定定落在梅方远胸口的红枫印记上,用最细致的眼神端详着那枫叶的模样,良久,他方才回头问云衿道:“你究竟是谁?”
“你徒弟。”云衿与梅染衣对视,认真道,“现在是,将来也是。”
云衿也是在方才走进这空蝉派的大殿,才突然间明白过来,当她踏进这大殿的瞬间,她真的已经是空蝉派的人了。
听得云衿的说法,梅染衣沉吟片刻,当真不再追究云衿来历,只转身要往大殿外走去,云衿知晓他是想要将瀛洲一事告知众人,当即跟在他身后紧随而去。
两人回到正殿里,殿内梅霜梦身后跟着花晴与靳霜,已经赶了回来,而李壁依旧坐在台阶上,闻思站在夜色里,谁也没有离开半步。
听见云衿二人的脚步声,众人不觉转眼朝这处看来。
梅染衣神色不见有异,在众人身上扫过一眼之后,转而往梅霜梦走去。
“染衣?”梅霜梦目中略有疑惑的朝他看来,而见了这番动静,李壁与闻思亦往殿内而来。
梅染衣站定在梅霜梦面前,沉声道:“空蝉派此番若遇强敌,你当是战是退?”
此话说得突然,梅霜梦眼角的泪痕未干,怔怔看着他,尚不及回应,便听这大殿内,突然传来了一道裂帛之声。
原本倾垂于殿内的一处白色帷幕,倏然间自中央撕裂开来,破碎的细丝线随之飞扬而起,自众人身前掠起一道惊澜。
这一声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同时回头看去,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下一刻,另一方角落里又传来一道巨声,众人当即回头,便见那角落处的一处灯台竟突然自中央断裂,裂口钝而极厚,整个灯台带着那未尽的火光倒落于地,星零火光自灯油间飞快流窜,转瞬已燃成熊熊大火。
在这动静之间,更多的嗤响自殿中四面八方而来,殿内帷幔纷纷撕裂破碎,无数桌椅灯烛倒地,而在这些动静之中,大殿的墙面之上,忽现数道剑痕!
那是极深,极长,又极宽的剑痕!与不久之前众人在掌门房中所见的剑痕一模一样!
云衿当即明白过来,突然转眼往那大殿之外的夜幕看去,那夜幕当中,只见得无数飞雪随风而至,那风如刀般锋利,那雪如剑光般晃眼,那不是风雪,那是无形的剑气挟风雪而来。
有人在外面!
云衿心中有了这个判断,眼见一道剑气势如破竹往众人所站之处而来,当即抽出手中蕴华剑,便要出手。
然而在她出手之前,另一道身影却当先拦在了她的面前。
金色符文凭空而起,化作光幕阻在众人身前,那凛冽剑气与光幕蓦然相撞,当即听得一阵碎裂之声,光幕与剑气竟同时消散!
出手的人是梅霜梦,她捻住一张符纸在手,往那殿外夜色中望去,咬牙道:“染衣,空蝉派此番遭逢强敌,你是战是退?”
她口中这话,正是方才梅染衣所问之言。
梅染衣没有丝毫犹豫,行至梅霜梦身旁,与之并肩而立,言语简短却不容质疑:“战。”
梅霜梦牵扯唇角,似笑非笑,神情微凛往身前众人看来,哑声道:“你们呢?”
回应她的,是数道拔剑之声,此外,再不需言语。
便在此事,数道剑气再起,而伴随着这些剑气撞入正殿,一群白衣人身形飘忽如云,随之而至!来的约莫有三十人,身上皆还带着风雪的凉意,身上携着轻薄软剑,闯入正殿之后,连只言片语也无,只是软剑纷然出手,组成剑阵,将空蝉派众人尽数围于其间!
这群人身上修为高深莫测,云衿竟也难以看出他们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但她心中却十分明白,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纵然是对上了其中任何一人,也是胜算全无。
这是云衿所见过最可怕的对手,纵然是当初在七海深渊逃避追杀,亦不曾面对过这般强敌!
但纵然如此,云衿亦未退半步,她小心打量着眼前这群突然而至的白衣人,掌中紧握蕴华剑,凝神以对。
这是她将来的对手,这是瀛洲岛的人。
在她静思之际,又是一道如月色般白亮的剑光闪烁而出,剑气磅礴而至,将风雪铺天盖地灌入大殿!而在这同时,数名白衣人纷纷出手,软剑纷然光亮闪烁整座大殿,将空蝉派众人的来路去路统统断去,不留丝毫退路!
云衿面色低沉,心知此战有多凶险,半点不敢分神。而在此番凶险之势面前,只见得白光之中,几道黄符突然飞出,纷纷落在大殿四处角落,随即,一道清朗声音自身后传来,竟是闻思咬破指尖,将鲜血落于手中最后一张符咒之上。
在剑光晃眼之间,闻思轻喝一声,半跪而下,将最后一张符纸落在足下地面之上!
四周符纸发出宏然金光,那金光以空蝉派众人所站立之处为中心,朝四周纷纷荡去!一瞬之间,金光过眼之处,白衣人们的动作顿时受阻,皆受这阵法激荡往后退去!
而在众人后退之际,李壁靳雪梅霜梦等人亦纷纷出手,身形自白衣人身侧掠过,白衣人们受那阵法金光所困,动作比之方才迟缓不少,一时间竟已受挫,剑阵破绽大露!
所有人都在与那些白衣人交手,云衿找准剑阵破绽,却难以施为,只得朝着身旁看去,却见那交战的众人之中,唯有梅染衣一人站在原地,目光只凝重的朝那正殿外望去。
真正可怕的人,还未曾出手,那划出这无数剑痕的人。
大殿角落里的火光越来越盛,渐渐要将整个大殿吞噬,然而交战中的众人却似丝毫未曾发觉,也未有半分要退走的意思,在云衿迟疑之际,梅染衣突然往云衿走来。
他视线未曾移开半分,一路而来,脚步之间体内灵力猛然暴涨,衣袍翻滚间将身旁几名白衣人震开数步,正将在打斗中受伤的花晴救下。花晴被他一把拽住,随即被扔到了云衿的面前。
云衿扶住这个比自己入门早不了多久的少女,疑惑的往梅染衣看去。
梅染衣未曾解释,只平静却快速的道:“破阵之后,你带她去后山紫烟洞,将里面的剑取来。”
此间情况危急,容不得犹豫,云衿听得梅染衣安排,未及细想,当即点头道:“是。”
梅染衣微微颔首,在说话之间,破空声再度传来,又是一道磅礴剑气从殿外而至!这一次的剑气,比之方才更为雄浑,搅得四周风云变色,地面阵阵颤动,隐隐透着劈天盖地之势!
这般动静,绝非普通人能够办到,这般功力,定是已至顶峰,超脱凡人之极限!
云衿面色大变,这空蝉派中,纵然高手不少,却也没有一人能够有这般能力与之一抗。
但在云衿心中惊异之际,原本站在后方的梅染衣,却突然走上了前来。
他的步履极缓,不过轻轻的踏出一步,一步之前,他在无数白衣人纷战的阵法之中,一步之后,他已经拦在了云衿的面前。
然后他抽出了腰间长剑。
他拔剑的动作看来也极缓,极为优雅,不像是一名剑者,倒像是一名乐师,要在这风雪当中,奏出一曲凄离。
但他的剑,却极快,也极利。
剑光骤升,在梅染衣拔剑的刹那,云衿以为自己看到了一面海,波澜壮阔,浮光掠影,然后一切的动荡在顷刻之间,化为寂静。
方才那浩然剑气,竟是被梅染衣这一剑所化!两道剑光交错,未见惊天动地的碰撞,却是寂静得不带丝毫声响!
“走。”在寂静之中,梅染衣唇角渗出一缕鲜血,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
这句话是对云衿和花晴说的。
所幸云衿反应极快,未曾等梅染衣说出第二声,她便已经抓住身旁花晴,冲出这空蝉派大殿,朝着后山所在的方向匆忙而去。
身后似有人追赶而来,然而梅染衣却是立即出手阻断对方去路,这一番匆忙之下,云衿虽是逃得狼狈不堪,但却真的一手拎着蕴华剑,一手拽着花晴,自几名白衣人的追逐之下赶到了后山的洞**之中。
云衿之前未曾来过此地,眼见有个洞**便带着花晴冲了进来,也不知道此地是否是梅染衣口中所说的紫烟洞,进入洞**之后,四周一切便突然间黑了下来,云衿回头往那山洞入口处看去,却见自她进入之后,那山洞入口竟自己闭合了起来,四周漆黑一片,外面的动静再不可闻。
云衿一怔,起身往方才自己进来的地方走去,一番摸索之下,却只探得一块巨大的石壁横在身前。
那洞口,竟真的在一瞬之间消失了。
云衿面色复杂,心中还记挂着方才那大殿中的战斗,但如今她这般出去亦是无用,她只得回身往山洞深处看去,她要将梅染衣口中所说的那把宝剑取出,赶快给人送去。
“花晴。”云衿这般想着,开口又轻唤了花晴的名字。
但漆黑的山洞里只听得见低弱的呼吸声,却没有花晴的回应。
云衿微微蹙眉,她低头自身上掏出一张符咒,轻轻念动咒术,那符咒便立即发出了幽幽白光,光芒逐渐扩大,整个山洞亦是被其照亮,云衿垂眸往花晴的方向看去,一眼之下,却没有见到花晴,只见到了一名面容精致如玉琢般的清秀男孩,男孩儿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正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般上下打量着云衿。
云衿看着面前这人,呼吸倏然一滞。
这孩子的面容,与那阁楼里沉睡多年的慕疏凉,竟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