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响了,但车子还没来得及开走的时候,孙欢小跑着过来了。她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而言林此时已经完全开启了狂暴模式,怒吼道:“去道观!”
她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假如原装路七要问路七索命,她没有立场要求什么,也只能够选择献出自己的身体,而她毫不在意。
孙欢被突然的吼叫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伸手探了探路七的鼻息,道:“别慌,我会急救!”
“这对路七没用!”言林再次吼道。
而孙欢没有理会言林,双掌合在一起,在路七的心脏上按压了几下,又掐了掐路七的人中。
“我都说了没有效果……快去道观啊……”言林的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染上了悲伤、绝望,与别的什么,“快去道观,别浪费时间啊……”
“可……”孙欢指着路七,说:“这不是生效了么?”
躺在座椅上的路七又有转型,脸上全是因缺氧而产生的不自然的潮红。因为刚醒,她的神色呈现出很消极的颓丧和尴尬。
“还好么?”孙欢问。
“你醒了!谢天谢地!”一句话还没说话,斗大的眼泪已经滑落,似乎泣不成声。
路七揉了揉眼睛,说:“没什么事情,可能只是……没吃早饭吧。”
她也没想到会出这种状况,当过山车腾霄的时候,她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比当初知道自己已经被沉海的时候,来得还要激烈与害怕。这应当归于生理问题,而她自己并没有办法得到很好的掌控,当得知情况有变的时候,她已经被赶鸭子上架,不能够叫暂停了。
孙欢脸色不太好看,说:“身体状况不好为什么不早说?节目组不是杨白劳,这种情况我们能理解。过山车之前不是还专门确认过一边么?”
也不怪她生气,对于一个人的身体最了解的永远是她自己,指望着节目组事无巨细,甚至主动发现嘉宾身体不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上去之前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提前说明情况?是为了博取一些上镜机会么?万一真的出事了怎么办,难道该节目组自认倒霉?
路七能够理解孙欢的愤怒,这件事情是她自己做得不漂亮,算她自己对这具身体不了解,但也不能将责任转移到节目组身上。她尽可能地做出了一个诚恳的表情,说:“抱歉,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是我失误,害节目组担心了。”
孙欢扭头看了言林一眼,发现小艺人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心里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她压抑住怒气,问路七:“下一个节目马上要开始了,你需要休息么?我看你们俩状态都不太好。”
一个身体有问题,一个心理有问题。这一对组合也真是有点让人担心。
在路七晕倒之后,言林的脸色一直惨白,比真正出问题的路七还要可怜的样子。直到此刻,言林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发现自己心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甚至比自己成功从鬼屋脱出的时候更加安心。她转头看着路七,眼睛里的泪珠还没有擦干净,显得楚楚可怜:“我觉得路七需要休息。”
路七令她提心吊胆,令她心驰神往。路七的身体健康才能保证自己的心理健康。
而路七则是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说:“没问题,现在可以上了。下一个项目是摩天轮么?有什么要求么?”
孙欢仔细地观察路七,又确认了一遍:“我建议你休息一下,至少心率恢复到正常水平之后再说,我们也不缺这一点时间。而且,”她看了言林一眼,“哪怕你确认自己身体没有问题,你也要为言林考虑。你觉得她现在是能上摩天轮的状态?”
言林连忙说:“我可以。”
路七可以她可以,路七安全她安全,路七愿意她愿意。
孙欢皱着眉头看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允许这两人任性。“先休息,待会再说。租游乐园又不是收你们的钱?”
央视毕竟是爸爸,现场总管都这样说了,她们俩只好妥协,坐在车上休息。
车上环境较为封闭,路七和言林并排坐着,一言不发,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之前的默契和欢乐豆消失不见,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尴尬。
连司机都忍不住了,推开车门说:“我下去抽根烟。”
他受不了这个氛围了,刚刚不是还要死要活情同手足似的,现在怎么两个人都失语?一点也不像感情很好的样子啊。
言林扭头,看了路七一眼,没敢说话。刚刚路七对孙欢说没吃早饭,但是她很确定是撒谎,因为今早的饭还是路七做的。路七为什么要说谎?
言林心里飞快地掠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有些忐忑。
路七说了谎,说明绝对不是这个原因。那么会是因为什么呢?
……不,更重要的是,路七到底有没有听到什么?
言林的目光很执着,即使只是余光瞟到,都会觉得存在感太强烈。路七本来不想说话的,但还是没忍住,问:“你说要把身体献给我,这是什么意思?”
不,其实不该问的。
言林那句话有很多种理解方式,未必是自己以为的那一种。自己跟言林生活了这么久,像言林这样的小白兔,难道还真能把一个秘密隐瞒那么久,并且让自己毫无察觉么?
路七希望是自己会错意了,话刚问出口,便突然反应过来:又在逃避。
为什么对感情,总是选择逃避了?
而言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你想要我的身体么?”
路七:???
“我个子高,胸大,身世清白,长得好看演技也还行,你要我么?”
路七:???
现在的小年轻都怎么回事,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言林转头看着路七,说:“你说如果你死了会后悔,一定是有什么想要完成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帮你完成。不管是我‘帮’你,还是你要用我的身体来做什么,都可以。我没有什么能够后悔的事情了,若真的能够帮助你,倒也算求仁得仁。”
如果说还有什么后悔的话,那是不知道,在路七“后悔死去”的事情里,是否有自己的名字呢?
路七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都听到了是么?”
“听到了。”事到如今,反驳也没有什么意思。以路七那样玲珑剔透的人,既然听到了之前的话,绝对不可能想到歪处去。“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讲一讲叶允君的事情么?她是我的偶像,你知道的。”
路七这样问自己,是摊牌,也是一种试探和逃避。
路七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呢?从“自己自愿献出身体”这个短语里,路七能推导出什么,又只想从中承认什么呢?
言林被路七的质问搞得措手不及,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能凭借本能给出答案,没想到却正好避开了微妙的部分——没有承认“喜欢”这件事情的存在。
人心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到底怀着怎样的情感,才能让一个人说出“将身体给你也无所谓”这种话呢?情商正常的人都能推测出来,路七明明也能够,却偏偏被言林一句话堵回去了。
噢,原来是偶像啊。
噢,原来是好奇啊。
怪不得这样崇拜,怪不得这样夸赞。狂热粉丝的“追星”情感能有多么强烈,叶允君早知道了。那么为什么这个狂热粉丝,不能是言林呢?
对于路七来说,似乎言林是个“狂热粉丝”,这种说法更让她宽慰。
路七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孙欢跑过来了:“抱歉,租用游乐园的时间马上要到了,园方提醒我们加快进度拍摄。请问两位休息好了么?如果可以的话,能够继续进行拍摄了么?”
路七点了点头,说:“可以。”
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但两人脸色都已经好了很多,孙欢并未在意。她将两人引至摩天轮前,道:“这次挑战不算太难,在摩天轮旋转一圈的过程中,两位要数清楚那一座楼有多少层。将会给每个人配备一个望远镜,视力方面的问题不用担心。下来之后给出答案,两个人答案不一样直接判定失败,这样可以接受么?”
挑战要求不算难,充其量不过是考验算数而已,大家小时候都自己跟自己玩过这种游戏。
路七胸有成竹,立刻踏上了摩天轮,而言林紧随其后。
摩天轮缓缓上升,路七举着望远镜,先是将周围景色观察一番,才将视线凝聚在目标建筑物上。
一、二、三、四、五……
随着摩天轮厢体上升,路七能够感觉到自己离天空越来越近。
同时,也离地面越来越远。
等到路七的视线与建筑物七层在同一水平线时,厢体突然震动了一下。路七被迫朝下看,突然眼晕手抖,向后趔趄了一步,差点摔倒。
这种心悸的感觉……与刚刚坐过山车时一模一样。路七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哪里是惊吓过度?
分明是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