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初明,一座略显偏僻的宅院门前围了许多人,门庭若市,车马盈门,好不热闹!
许萱被朝青暮雪围着从后门出来,远远的看了一眼,不禁后怕,幸好李白走的早些,她当时还觉得李白大惊小怪,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夸张!
许萱坐在马车内,外面虽然热闹,天气却闷热的不行,她打算在店铺里消磨一日再回去。
成衣铺是许管家推荐的,说这家布料朴实无华,质感舒适,许萱便想着为李白置办几件衣裳,不料想那家店面居然人满为患,没想到生意这么好,她便有些犹豫了。
“娘子,婢子好像看到郝郎了。”朝青忽然在车窗外道。
许萱闻言忙掀开车帘往朝青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几位衣着贵气的男子,郝象贤身穿深蓝色长袍,手拿折扇,一副风流贵公子哥的模样。
仿佛感受到某处传来的视线,原本正与旁边人聊的开心的郝象贤忽然回头看来,犀利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过,最后落在朝青身上。
郝象贤愣了一下,看着车帘,他当然知道里面坐着的究竟是何人,而后露出犹豫的表情,并没有走过来的打算。
许萱有些奇怪,但见他一旁还有个略微眼熟的人,好像在进长安城时看到的那名华衣男子!
那名男子年龄与郝象贤相仿,却生的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眼中带着与外貌不符的成熟与深沉。
“宠之一直在看马车内的美娇娘,莫非是看上了人家?”那男子调侃道,似是与郝象贤关系十分亲密。
郝象贤无奈笑道:“你没看见人家梳的什么发髻,休的胡乱编排。”
男子这才注意到,顿时觉得无趣,只好住了嘴几人往一旁的酒楼走去。
朝青不解的看着离去的郝象贤,嘴上却对许萱笑道:“郝郎应是为了避嫌,周围那么多男子,兴许是在为太子殿下办事罢。”
是办事还是和狐朋狗友喝酒闲聊?这不知道了。
“不必理他,我们进去看看布料。”店铺内人虽然多,许萱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总比在车内闷出一身汗的好。
那店主见许萱面生,却衣着不凡,料想是他不知道的哪家大户人家,自然不敢怠慢,忙吩咐一个小童领着她们进了后院。
许萱走到后面才知道这家店铺有多大,前面放着的布料都是给普通百姓人家穿的,价格实惠,故而人数众多,而后面显然是给一些有权有势之人特意准备的房间,既不会有人打扰吵闹,又能看到许多贵重稀有的面料,如此生意头脑,也怪不得他家生意这般好了。
只是今日显然比平时还要忙碌一些,那小童先把许萱领到一件花厅,端上茶水抱歉道:“今日正是进来新货的日子,故而会有这么多人,还有劳娘子稍微等一下了。”
这里凉快又舒适,许萱当然不介意,忍不住打趣他两句:“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是该到后面来,而不是在前面选布料的?”
小童红着脸蛋十分憨厚道:“娘子看着虽然面生,马车虽不豪华却也不简单,况且娘子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怎么看都是出自书香门第,怎好让您在前面与一些不识大字的农妇抢东西呢。”
这倒也不是这小童瞧不起人,那些平民百姓收入低微,买不起太好的布料,自然是要在前面自行买入,而一些有身份的人自然也不会做出这样掉身价的事情来,这店家既聪明又贴心,此番举动让所有人都满意,也怪不得生意会这么好了。
不过既然来后面挑选布料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那么想来店主与一些达官显贵的关系也是心照不宣的。
那小童还要说什么忽见从外面又跑进来一位小童,超许萱行过礼后,走到先前小童身边耳语几句。
先前的小童点点头,对许萱道:“一位贵客已经选好了,娘子且随小奴来罢。”
许萱起身往里面走去,忽听见几位小童一起送一位贵客离去,她本不甚在意,却隐约听到一句“恭送公主殿下”。
许萱好奇的回头看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红色的裙摆,消失在车帘内。刚才那位是公主?只是不知是哪一位公主殿下。
小童只是看着许萱笑,自然不敢随意在背后暴露其它客人的*,尤其是当朝公主殿下。
看来这家成衣铺不容小觑,许管家推荐这里,是否也有其它用意呢?
话分两头,且说这边李白拿着拜帖来到了宰相府,门卫似是早得了吩咐,未经通报便带着李白进了花厅。
宰相府相较于许府奢侈许多,也难怪会传出张说贪污的名声,单单一个花厅镶金嵌银,可见其它地方又是如何了,不过张说如此不忌讳,也是“勇气可嘉”。
在花厅等了近乎一个时辰,其间喝的茶水都已换了数次,墨青渐渐看出端倪,凑到李白耳边小声道:“李郎,这么久都没人......明摆着故意晾着您呢......”
李白不在意笑笑:“无妨,宰相家中如此富裕,这茶果然不错。”
墨青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知道您会品酒,什么时候您还会品茶了......”
李白刚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忙从位置上站起,本以为终于等到了张说,不料来人却是个中年男子。
李白欲行大礼,那人忙制止道:“李郎不必如此,我并非家父,受不得此等大礼。”
原来是张说的儿子,李白恍然,怪不得他如此年轻,于是笑道:“原来是大理寺卿,失敬失敬。”
张均以手示意李白入座,抱歉道:“家父昨日刚饮了酒,今日便有些头疼,刚刚请了郎中来看,这才怠慢了李郎,还望李郎勿怪。”
李白心想估计是那老头儿心情不好罢,倒也不揭穿,笑道:“无妨,贵府的茶可是上上品,平时我还尝不到这般好的,今日也算是沾了长相的光了。”
让客人喝了一肚子的水,张均闻言愈发愧疚,道:“李郎若喜欢,待会儿走时大可带些回去给夫人尝尝。”顿了顿,他叹了口气,道,“家父年轻时脾气不大好,如今年纪大了,愈发的喜怒无常,我身为儿子都无法揣测到他在想什么,如今也只有万事顺着他了。”
李白理解道:“张相毕竟是大智慧之人,有大脾气也是理所应当,三次为相,也唯有张相一人了。”
张均对李白这番话很是受用,他虽然知道自家父亲性格暴躁,又喜好贪婪,但自己说出来和别人口中说出总是不一样的,不管李白这番话是否真心,起码在他看来,李白的到来并非只是想要巴结张家。
“李郎作的诗家父前几日还看过几首,当时还称赞如今后生可畏,今日李郎登门拜访,家父本是高兴的,只是时机不巧了......”
李白忙道:“不碍事,左右某闲来无事,日后再来拜访,张相莫要嫌我烦恼是。”
张均哈哈笑道:“李郎说的哪里话,只是你这一大早来此,家中撇下了不少人罢。”
李白无奈道:“我出来的早,不曾看见什么人。”
张均又是哈哈一笑,觉得眼前这俊逸才子非是那读书死脑筋之人,倒是风趣幽默的很,极有意思。
于是张均也起了结交之心,对李白也多了几分的尊敬,他认真的打量了一番李白,笑道:“李郎年纪轻轻,却如此惊才绝艳,实在是令人艳羡。”
李白忙谦道:“不敢,不过是偶得了几位贵人的眼缘罢了,否则会有谁知道我李白的名字呢。”
张均摇头不认同道:“不然,若李郎没有真才实学,怎么元道长以及贺公都对李郎赞赏有加?李郎莫要谦虚了。”
李白不作多解释,淡淡一笑:“既然张相今日不便,那某改日再来叨扰。”
张均阻道:“哎,李郎何必走这么急?午间便在这里用膳罢,某与李郎有缘结识,当饮几杯。”
李白不好推拒,亦有结识之意,从善如流道:“如此也好,只是某初来过于叨扰心中难安,不知这长安城哪家的酒好,还请寺卿带路则个。”
“好好好,那如李郎所言,待我换身便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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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街上人烟散去,李白喝的面色苍白,被墨青搀扶着走出酒坊,抬眼看前面的张均早已不省人事,酒量差得很!
亲眼看着张均回了府,李白这才坐上马车回了自己的家。
那些候在门外的人不过晌午便走的干干净净,这时候门前格外冷清,却仍留着几盏灯,李白知道这是许萱吩咐的。
走回内院的路上都是有灯照着脚下,倒是不怕会摔跤,李白越走越稳,越走越快,很快便看到内室里传来的微弱的灯光。
“娘子应是睡下了。”李白喃喃道。
墨青借口道:“应是等了李郎许久,实在受不住才睡着了。”
李白点点头,站在院门口静静看着,顿感心安,今日去拜访张相本抱着被拒之门外的心情,却不料结局这般好,张均对他已然彻底改观,下一次再去拜访,见到张相应是不难了,只是......他却要好好想想何时再去!
许萱半睡半醒间仿佛听见李白的声音,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李白刚刚沐浴完毕,周身仍带着一丝酒气,脸色却没有之前那般差了。
“何时回来的?我竟是不知。”许萱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李白又按了回去。
“看你睡的香,没忍心叫醒你,是我回来的太晚了。”
已经醒了,许萱暂时也没有了睡意,看着他收拾桌旁的书籍,躺到她的身边。
“是不是今天去相府不太顺心?”许萱担忧的看着李白的神情,虽说有贺公为李白开路,只是这宰相的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那倒没有。”李白将许萱搂在自己胸前,低声道,“虽然没有见到张相,却见到了张说之子张均,几番言论下甚是投缘,至于张相倒不急于一时了。”
许萱闻言放了心,没有被拒门外已很好了,况且李白还结识了张均,于是安慰道:“慢慢来,但张相脾气不好,也不可过于晾着,李郎要把握好那个度。”
李白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自然晓得,你放心是。”
许萱安了心,反正也睡不着了,便和李白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李郎和宰相长子都聊了些什么?”
李白想了想,道:“无非是些诗词,不过他今日提起朝廷中数位大臣,还有当今玉真公主,多说了些他们的性情和喜好,无非是怕我日后与他们见了失礼顶撞,也算是个提醒。”
许萱却有另外的想法:“李郎如此率真当属难得,若和其他人一样小心翼翼,反而倒是无趣了,只是......”只是那些贵人的心思不好拿捏,谁知道哪一句话得了他们欢欣,哪一句触了他们的逆鳞。
“再如何也都是人,不会把我怎样的,况且他们还不知道我将来会如何,自然会谨慎着些。”李白漫不经心道,似乎不怎么把那些官员放在心上,却在思考张均如何会提一位女子,即便她是公主。
许萱也满心好奇:“玉真公主?说起来,我今日还见了一位公主呢,只是没有看见正脸,不知道长什么模样,单看那个背影,都是风华绝代的一位美人。”
“哦?”李白挑了挑眉,“你今天还碰见了公主?这般巧合!”
“是啊!”许萱点点头,道,“可惜只看见了个背影,说起巧合,今儿个还见到了宠之,他旁边的一位华衣男子,正是那日你我进城时看到的那个人,原来他与宠之相识,应该也是官宦之后。”
郝象贤素来结识许多官宦子弟,况且他又常年在太子身边,正是许多人巴结的对象,行事说话更为嚣张跋扈,怕是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记恨在心,若他一直得势也罢了,只怕他一朝失势,周身俱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回头你嘱咐他待人莫要过于苛刻,熬得日后太子登基,他的荣华富贵也是享之不尽的,莫要做傻事。”郝家的人唯有郝象贤给他印象最好,也正是因为他在太子身边做事,郝家才不至于许家如今这般光景。
许萱记在了心里,看着一脸认真的李白打趣道:“李郎何时这般关心他人官位之事了,自己的都未曾上过心。”
李白笑道:“贤弟屡次帮我,况且他又唤你一声阿姐,算不得‘他人’。”
许萱抿嘴道:“今日出门不仅见到这些贵人,还听到一个好典故。”
李白好奇道:“什么好典故?”
许萱斜睨了他一眼,幽幽道:“听说书的讲,长安城最近来了一位谪仙人,被贺公偶遇,一见惊为天人,又闻其诗旷古绝今,解金龟换酒,名动京师。”
李白听闻哈哈大笑起来,竟是笑的都快岔气了,断断续续道:“这......这也着实太过离谱了些,怎的不说我是神仙,文曲星下凡?”
许萱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说你是文曲星下凡?听闻你字太白,还说你是太白金星下凡来历练呢。”
“哈哈哈......”李白笑了一阵,道:“还真说对了,我这老底都被人揭了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了。”
许萱白了他一眼,嗔道:“不正经,你说这些不会都是贺公让人传出来的罢?”
李白终于不再笑了,嘴角抽搐了几下,道:“不会吧......他老人家应不会这么无聊,应该是那些人闲来无事,饭后闲谈罢了。”
“不管如何,李郎如今名气愈发的大了,圣人应该也早听说了,李郎可要早些做好准备。”李白进宫是早晚的事,许萱心里七上八下,总是在担心着什么,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什么好做的,他要见便见,不见我们过段时间走,走走停停,轻松自在的很。”
也是,李白何时担心过这些事情了,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不畏惧,不胆怯,有着寻常人拍马莫及的胆量和勇气,许萱知道,那都是源于他的自信!
“能放走如此一个才华横溢之人,这圣人也是‘旷古绝今’了。”许萱打了个哈欠,道,“我打赌他肯定会宣你入宫,李郎可要与我下赌注?”
“赌什么?”李白好笑问道:“好像上次是娘子输了的,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彩头是什么。”
许萱哼了一声,道“这次你怎么觉得还是我输呢?只等着瞧好了。”
李白不在意一笑,见她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把被子给她拉好,一手轻轻拍着她,一边在她耳边柔声低喃:“睡吧。”
李白静静看着许萱的睡颜,如何也猜不透,到底你是希望我入朝呢,还是此分道扬镳,我们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偏偏她什么也不说,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翌日,许萱醒来的时候,李白已经不在身旁了,问过朝青暮雪,说是一大早便有人来寻,李郎出去会客了。
许萱便有些担心,莫不是昨日等在门外的那些人?若真是,只怕无论如何今日也躲不过了。
“李郎现在是在前厅,还是出门去了?”许萱边穿衣服边问道。
“方才还在前厅,此时却是不知了,不如婢子让人去前面问一下?”朝青见许萱面上神情凝重,也跟着紧张起来。
许萱刚点了头,外面便传来丹青的声音:“娘子,李郎让小奴给娘子带个话,中午不用等李郎用膳了,有人相邀去了郊外,大约晚些才能回来,让娘子不必等,也不必担忧,李郎心中自有分寸。”
许萱闻言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仍止不住的担心,想了想,她决定去拜访一下贺公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