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哼,那女的嫌大磊长得粗狂,喜欢那些读过几本书识的几个字的瘦弱书生,成日里也不在家住,每天睡的男人也都不同,大磊人心眼好,也不为难于她,觉得自己家里穷,人家看不上他,故而准备写封休书与她,让她自行嫁娶,从此两人再不相干。说也奇怪,这不正顺了那女人的意么?可她偏不,说什么只有她不要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挑她的理,于是便死乞白赖的不肯离去,最后竟和大磊最好的兄弟搞到了一处,大磊这才真的恼了起来。那日他从集市上回来,正好把两人抓了个正着,大磊心痛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非要把那女的休了,赶出村子!可他那兄弟却仿佛被灌了*汤,死活不让那女的离开,于是那几人开始撕扯起来......”
月娘急道:“后来呢?”
情愫
王婶叹了口气:“后来啊,他那兄弟死活是不肯让大磊赶走那女的,说是要娶她为妻,可那女的却说与那男的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现下已经玩够了,便不再想与他在一起。那男的一副崩溃极了的样子,要死要活,跪在地上求那女的可怜他,这男人真是窝囊透顶了,偏那女的喜欢和人反着来,于是不堪入耳的羞辱声谩骂声尽数吐在那男人身上,还拿脚踩在那男人脸上。大磊自是看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被人这般羞辱,狠狠地扯过那个女人往旁边一甩,没想到那女的运气那么不好,恰好磕在了篱笆尖上,那篱笆还是新做成的,为防止家里来贼,上头便削的极尖,正从那女的脖子中间穿过去......”
“啊......”月娘一声惊呼,睁大了杏眼,“那她......?”
“死了。”王婶撇了撇嘴。
月娘捂着嘴,难以置信,那场景仿佛在眼前一般,她情不自禁的看了看绕了院子一圈的篱笆,心中不免有些恐惧。
王婶见她望向这些篱笆,遂安抚道:“你莫怕,这些篱笆早不是当年的了,自那事以后,大磊便把这些东西都换掉了,如今的这篱笆,上头也是极宽的,再不能刺死人了!”
月娘还是心有余悸,想了想,问道:“可是,你还是没有说他那脸上的疤痕怎么来的?”
王婶感叹了一番,道:“那女的死了,其实也是她自个儿作的,赖不着别人,可是那个男的却是不愿意了,抱着那个女人的身体哭天抹泪的,大磊劝他不听,谁劝也不听,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照着大磊脸上便是一挥,那血顺着大磊的脖子哗哗的往下流,甭提多吓人了。可大磊站在那,一动不动,连个表情也没有。后来有人把那男的拉住了,才罢休了。”
月娘无法想象,他当时心中该有多难受,连个悲痛的表情都已无法做出,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他那时,必定已如同行尸走肉般了吧?
王婶见月娘满脸哀戚,知她心生了怜惜,接着道:“那男的自砍了大磊一刀后,回家第二天便投了井,这人也真是想不开,不知好歹,不过人都没了,倒也没了以后的难处,只苦了唯一还活着的大磊了。自那事之后,村子里的人都怕极了他,也不敢与他打交道,大磊也比之前更加沉默了,平日里独来独往,一个人生活,这些年一晃,竟已过了十年了。”
十年。
他一个人苦苦煎熬了十年么?
自己的妻子与最好的兄弟,如此的背弃了他,还将他当做恶人。那道疤那样的可怖,当时一定很痛,那也一定没有心里痛极了。
每次看到那疤痕时,想必当日的情形犹在眼前,这样痛苦冰冷的日子,一过便是十年......
月娘心中十分疼惜,相对于她之前所遇到的那些不公,又算得了什么。
“却说打死人本该偿命的,只是众人皆知那媳妇不守妇道,按理该沉塘,于是也没人拉着大磊去见官,只是村里还是有人出来为那媳妇说话的,却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成日里来找大林的茬,随便坑他几个钱。虽说是那媳妇有错在先,但大磊为人实诚的很,也从不在乎什么钱财,大约也觉得把人打死虽是无心之过,却也是不应该的,于是便经常被那家人家捞了好处去。如今好多年过去了,大磊打死自家媳妇的事却传的极远,终然他长得高大能干,却因为此事而没人敢给他续弦,于是便这么一直单身下来了。”
王婶遗憾的看了月娘一眼,道:“我原先啊,是想着你要是回不去家了,又没有地方去,倒不如和大磊......不过,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身娇肉贵的,大磊哪配得上你,更何况他还有前史,是个鳏夫,又杀过人,虽是无心之举,却也......”
她见月娘一直低着头不吭声,心想月娘必是嫌弃了大磊的,遂叹息道:“这大磊啊,却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人并不坏的......嗨,你看我说那么多,你也不一定听。”然后她看了看天,“这都到大中午了,大磊也该回来了吧......”
她们这边念叨着,月娘一抬眼,便见林大磊扛着锄头大步流星的走了回来。王婶也瞧见了,站起身来打趣道:“大磊回来了,快来瞧瞧,你这小娘子可少了一根头发?”
林大磊把肩上的锄头放下,又从腰间接下来一个布包,却是他的外衣捆绑成的。解开来,里面竟是一堆颗颗硕大的枣子,一看便是新鲜摘下的,王婶便笑眯了双眼:“哎呀大磊可真是贴心,女人家吃点枣子对身体最好了,你王叔不行,唉,我是没那福分的。”
月娘看了眼大磊,伸手拿了一捧枣子出来,递到王婶面前,道:“今日多谢王婶帮忙了,这些枣子也不值什么,你若喜欢,便拿一些回家吧。”
王婶哈哈笑着,口中拒绝着,手却伸了过来:“看你们,这么客气干嘛,我也没帮啥忙,好了,我也该回家给孩子们做饭了。对了,那个月娘啊,回头你让大磊去我那里拿好,我不送来了。”
月娘点头应了,那王婶揣着一大捧子枣子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
林大磊疑惑地看着王婶离去,回头问向月娘:“你让我去她家拿什么?”
月娘心想,若是说给他做几件冬衣,他必定是不要的,于是便道:“只是天冷了,王婶说她家里还有多余的棉花,可以送我们做几件冬衣穿穿。”
说到我们二字时,仿佛两人已是一家人一般,月娘心中竟有种莫名的雀跃和紧张,她咬着唇抬眼看了眼林大磊的表情。
林大磊却仿佛没有意识到,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嗯,是该与你做几件冬衣的。”说完,又把怀中的枣子递到月娘面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听说,女子多吃些枣子对身体好,于是从地里回来,路过那片树林时,便进去摘了些回来。”
说完又见那些枣子上还带着泥,便收回手去洗干净了。转身瞧见月娘呆怔在原地发呆,他皱了皱眉,道:“枣子等下和粥一起煮,你要现在先吃几个吗?”
月娘却仿佛被他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方才呐呐的回答道:“我......不用了,吃粥便好。”
林大磊有些疑惑,自他从地里回来,便觉得月娘望他的眼神与之前不同了,可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那你先回屋歇着吧,吃饭了我喊你。”
她又没干什么,反倒该歇的人是他吧。月娘情不自禁的又把目光移到了他右边那道疤痕处,大概有她的一只手那样的长度,不知深度如何,一定流了许多的血。
林大磊察觉到她的目光,眸中闪烁了一下,神情却无异样,把洗好的枣子放进锅里,便开始做饭。
这本是女人家的活,他却因为别人的缘故,独自一人承受这许多,他本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如果他肯对自己好一点,对别人少一点宽容和包容。可是这样的话,她也许没有遇见他的可能了。这样想的话,倒还真是有些好处的。
月娘瞧着他忙碌的身影,他人高马大的汉子,屈身在那小小的一间厨房里,看起来甚是憋屈,她抿嘴笑了笑,走上前去,小声道:“你今天辛苦了,我来吧。”
林大磊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很是不相信月娘能胜任此事。
月娘咬了咬唇,斜睨了他一眼,有点娇嗔的意味道:“你不是都弄好了么,我只管往里添柴便是,这还不简单!”
林大磊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道:“既如此,那便辛苦你了。”
说着便让了地方给她,自己又拾起早上剩的稻草桔梗开始继续修葺厨房的漏洞。
厨房太过狭小,即使月娘身材略瘦,但林大磊一人占去了大半空地,两人便离得十分近,月娘甚至还能从那微妙的空气中感受到属于他的热源,浓烈而沉稳,仿佛把她整个的包围起来。他的身上却没有以往的庄稼汉子那股子汗臭味,怎么说呢,像今早上她推门而出嗅到的清新的泥土气息,朴实而又心安。
心思花在了别处,手下自然怠慢了,那火势逐渐烧了过来,月娘眼角余光看着忙碌的林大磊,往里添柴时一个不慎,便被火焰烫了一下。
林大磊听到她小小的惊呼声,急忙转过身来,查看她被烫到的地方。月娘把手抽回,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道:“我没事,只是被烫了一下,一点也不疼。”
林大磊叹了口气,道:“还是我来烧吧。”这样下去,何时才做的好饭?
“不必了,刚刚是我走神了,还是我来吧。”刚刚自己还说了烧火简单,如今弄得好像她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来一般,她可不是这么无用的人。
“走神?怎的会走神?”林大磊奇道。
第十二章暗生
月娘脸上刚刚下去的红晕,腾地又再次浮了上来:“啊?我......没有......我烧火来着,你快修你的厨房,不要耽误我添柴,看,火都要灭了。”
月娘嘴里嘟囔着,心里却在埋怨自己不专心,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老是管人家一个汉子如何,嗯,一定是她听了王婶讲的那些事情,对他生了怜悯,觉得他生活的十分不容易,嗯,定是这样的。
林大磊收起了惊讶的表情,看着月娘因不满他的干涉嘟起了小嘴,心里暗暗笑了笑,想着这小姑娘如今倒似不怕他了,暴漏了原先的小脾性,倒也可的紧。林大磊也不再阻拦她,只是在干活时难免不得不分心照看她,生怕她再一个不慎被烫着了。
待大磊把厨房修葺的差不多了,那饭也已经好了,林大磊不敢让月娘端碗,让她去屋子里等着。月娘也怕自己像上次那样出糗,也不坚持,便乖乖地回屋里坐着等着。
林大磊把晚饭摆好,见月娘乖乖的坐在那里,很是受用。先拿了饼子递给月娘,然后自己才开吃。
月娘拿筷子戳着碗里一个个新鲜可口的大枣,心想这样体贴的好男人,那个女人怎的看不上呢?他这个人虽然不温文尔雅,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可是细细看去,却十分的有味道,尤其是从侧面看,棱角分明,一点也不像那些酸酸的读书人,满嘴的子乎者也,却一点圣贤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还很重义气呢!奶娘曾说,重感情的人都很长久,所以他即便是被自己的兄弟那样背叛了,却还在为他的兄弟着想,即便那个女人是不得已而娶得,却也是为了孝道,见人家不喜欢自己,便要放人家离去,试问这世间男子,有几个做得到的?
不知,他对他的第一个妻子,可有感情?当时又是怎样想的呢?这样的女人,半点都配不上林大磊!
林大磊喝完粥,吃完最后一口饼子,抬眼瞧见月娘一点也没动,只怔怔的盯着自己看,那神情很是奇怪,他心中顿时起了惊疑,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可是王婶和你说了什么?”
他心中想着,莫不是王婶说话直接,讲了些难听的话语,让她心里不舒服,那王婶最是喜欢与人说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到她耳朵里的事情,从没有管住不往外说的时候。(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