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泓墨淡淡道:“只因迭戈为救小童被我的马车意外撞到,我才会送他去王老大夫的医馆治疗养伤,并替他寻到他的船,他在明州遇到麻烦时才会想到要找我去帮他。”
方泓砚仍是不明:“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方泓墨望了他一眼:“我那日的车上载着一位医德败坏的张医师,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是为了要证明阿晗的无辜。若非如此,那日我未必会出门,即使出门也不会赶的那么急,之后的事也不会发生了。”
方泓砚听到医德败坏的张医师,已经知道他说的是何事,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既有愧色又显尴尬,还有几分恼意。他都为此挨过家法了,那顿打可是实打实的痛彻入骨,令他终生难忘,大哥为何还要夹枪带棍地冷言讽刺?
方永康瞪了眼泓砚,回想起那件事便不快地“哼”了一声。方泓砚偷偷瞥了眼方永康,见他不满地瞪着自己,便默然垂下双眼。
韩氏在心底叹了口气,泓砚本来老实孝顺,从小到大都没犯过什么大错,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说起来还是被赵采嫣蛊惑的,不管是栽赃陷害还是挪用钱款,以前他可从来没敢做过这么离谱的错事。
泓墨也是,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在这么开心的时候突然重提旧事,弄得大家不愉快起来?
她心中怨着赵采嫣,也有点埋怨地瞪了泓墨一眼,一面说着打圆场的话:“这事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吧。”
方永康却又“哼”了一声。韩氏也闭了嘴。忽然之间,屋里没人说话了。
赵晗亦知泓墨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但见气氛尴尬,再这样下去彻底冷场了,便另起话头道:“父亲母亲,儿媳在明州瞧见渔民用来捕捉八爪鱼的器具,并非渔鱼钩,十分特别。”
韩氏本来也想引开话头说些别的,见赵晗先开口了,便显得很感兴趣似的问她:“哦?不是渔鱼钩,那是用什么?”
“说来有趣,他们地取材,用空的海贝海螺壳来捕捉八爪鱼。在贝壳上钻个小孔,用绳子串起一串放到海里,过一段时间收起贝壳,里面躲着八爪鱼。儿媳纳闷了,那贝壳里又无饵料,那些八爪鱼为何会自投罗呢?”赵晗一边问着,把目光投向方泓墨。
方泓墨见她边问边朝自己瞧过来,便接道:“这有何奇怪的,八爪鱼柔软无骨,生性喜钻洞,看见有空的贝壳螺壳喜欢钻进去,躲在里面捕食路过的小鱼小虾。”
方永康神情亦不再严厉,感慨道:“八爪鱼钻进贝壳,本是想捕捉猎物,却不知自己成了渔民的猎物。说来也是被‘贪’这一字所害。”
本来堂里气氛已经缓和过来,方泓砚变得放松许多,忽然又听见父亲这最后一句,心中一凛,总觉得父亲又是借机敲打自己,迅速瞥了眼父亲,见他并非生气的样子,也没有盯着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这之后方泓砚便只听着他们说话,很少接话,以免哪句说得不对,又招惹到大哥,被他明嘲暗讽。
忽而外面又进来一人,赵晗转眼去瞧,原来是方娴,便朝她笑着点头。
方娴也朝她笑,一边向方永康夫妇问安:“大伯父大伯母午安。”
方娴与赵晗相处甚好,情同姐妹,赵晗这回离京将近一个月时间,她在家呆着无聊的紧,几次都对林氏抱怨说早知如此该跟大哥大嫂一起去明州的。
林氏哪里舍得让闺女离京一个月之久?听她念叨要跟去明州便半真半假地训斥她:“一个姑娘家心怎么这么野?尽想着外出玩耍。上次被人绑了去也没能吓住你么?”
娴姐儿之前遭遇劫持,虽然最后是平安归来,可这事到现在还让她惊魂未定呢,也娴姐儿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个两三岁,落在贼人手里,即使最后归来人平安,清誉也被毁了。
虽说此事怪不得泓墨,娴姐儿也是他极尽全力救回来的,但说到底娴姐儿是被他牵连,林氏是再大度,也不愿娴姐儿再与泓墨走得太近了。
方娴不乐意起来,没说话只嘟了嘟嘴。林氏瞧见了又训道:“嘴这样翘着多难看?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方娴立即抿起嘴角,垂下双眸。这次之后她便不再对林氏说这些话了。
今日午后,她听闻大哥大嫂回来,顿时欣喜起来,立时先赶去朝岚居,得知他们去了四宜居,便又赶来这里。
韩氏待方娴问过安后,便招呼她坐。
方娴欣然答应,去坐在赵晗身边,一脸好奇地问道:“大嫂,你去明州瞧见海了?还有很大的船么?”
赵晗点点头:“确实很大,海船的形状也与平常所见江河中的船完全不同,近看真是气势逼人。”
方娴很兴奋地问她:“真的?最大的船有多大?”
赵晗想了想道:“我觉得有雁子塔一半那么高了。”
方娴略显失望的样子:“这样还是没有水军的楼船高呢。”
方泓墨插了句嘴:“不一样的。水面上海船没楼船高,但楼船仅仅是甲板上的楼高,可吃水浅,经不起大风大浪,别看楼船威武,装的人多,一出海要翻船了,它只能内河内江行驶。可海船水面上看着两三层楼高,却还有更多的船体是处于海面之下,若是两者都完全露出水面的话,海船可比楼船高多了。”
赵晗道:“对,听那些船员都说,海船为了抵御海上风浪,所以造得高,吃水深,海面下的船体大,才不容易倾覆。”
方泓墨又道:“我们去得晚了,你瞧见的船还不算是最大的,若是再早几个月,港口进出的船才叫巨大无比呢!”
方娴听得向往无比。
韩氏看看时辰差不多,对丫鬟道:“去瞧瞧萱姐儿睡醒了没,若是睡醒了便带她出来。”转身又朝方娴道,“今日泓墨他们回来,人多热闹,娴姐儿便一起在伯母院里用晚饭吧。”
方娴听赵晗说在外的见闻,正嫌听不够呢,欣然答应留下。
方萱被尤妈妈领着从里面出来,嘴里还含着东西,肉乎乎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突出来一大块,赵晗瞧着她觉得特别逗。
尤妈妈小声提醒她叫人,她便学着尤妈妈的话“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二哥……”的一路叫过去,因嘴里含着东西,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听着让人发笑。
她起先是鹦鹉学舌,跟着尤妈妈叫大嫂,可一瞧见赵晗还是叫了声“姐姐”,接着便朝她跑了过来。
韩氏无奈笑着摇头,问尤妈妈道:“萱姐儿怎么才起床给她吃糖果子?”
尤妈妈道:“可不是别人给的,糖盒子本是叫丫鬟收起来放在桌上的,谁知道萱姐儿这段儿长高了不少,踮起脚伸长手够得到桌上,一下床自个儿拿了吃起来,拦也拦不住。”
韩氏道:“今年年头上萱姐儿是长高了不少,以后那些尖利物件还得收得再高些。”
尤妈妈点点头:“是,老奴晓得。”
赵晗笑着问:“萱姐儿吃什么好吃的呀?一起床急着吃起来了?”
“羊**糖。”方萱扑到她怀里,赵晗立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混合着浓浓的羊**气味,以往她也不会觉得什么,可今儿闻到了,却只觉得这气味腥膻得很,忽而一阵恶心反胃。
偏偏方萱自己吃还不够,从荷包里摸出一团手帕,郑重其事地打开来,露出里面包的羊**糖,从里面拿出一颗,送到赵晗嘴边要她吃。
赵晗连气都不敢吸,屏着呼吸把头转开,笑容已经很勉强了,憋着气又不敢说话,只摇手躲着方萱手里的糖。
方萱不解赵晗为何会这样,还以为赵晗不喜欢自己了,委屈巴巴地仰头望着她,手里还举着糖。
赵晗又不能推开怀里的方萱,偏偏羊**糖的气味极为浓烈,扭开头还是能闻到,让她忍不住要作呕。
忽然她怀里一空,方萱被人抱走了,赵晗回头去看,见泓墨托着方萱,让她坐在他腿上,一口吃掉她手里举着的羊**糖,又把她手中剩下的糖用手帕包好,塞回她的荷包里。
方泓墨见方萱一过来赵晗神色不对劲了,再见她躲着方萱的糖,便出手替她解围,将导致她反胃的“罪魁祸首”迅速消灭掉,接着朝她微笑着眨了眨眼。
此举确是及时,赵晗顿觉如释重负,她直到此时才敢喘气,稍许抑制住作呕的感觉后,含笑望了他一眼。
羊**糖又香又甜又软,是方萱近日来的最,因此她午睡醒来后,一下床抓了颗塞嘴里。方才本来要分一颗给“姐姐”吃的,没想到叫大哥一口吃掉了,顿时小嘴瘪瘪的不太乐意,不过大哥在她心目中排位还算靠前,勉强有资格分到糖吃,吃掉吃掉了。
方萱在方泓墨怀里坐了一小会儿,又朝赵晗叫“姐姐”,还是伸手要她抱。但她身上还有浓郁的羊**气味,赵晗哪里敢抱她?
韩氏瞧着赵晗神情不太对,问道:“阿晗,你是不是太累了?”
赵晗轻轻摇头:“母亲,我没事。”
方萱在方泓墨腿上扭来扭去地想要下地去亲近赵晗,方泓墨一边搂住方萱不让她下地,一边侧头逗引她,问道:“萱姐儿要当小姑姑了,高不高兴?”
赵晗出乎意料,嗔怪地瞪方泓墨一眼,心里怪他说得太早,而且还是这么突然的当众说出来。
方永康夫妇闻言一愣,随之大喜。韩氏追问了句:“这是真的?”
方泓墨说也说出口了,赵晗只能点点头。而且虽然明州之后她没再找大夫诊过脉,算起来从上个月初最后一次小日子至今,已经停了将近两个月,再加上目前的各种反应,基本是能确定有孕了。
方泓墨微笑道:“这么大的事还能开玩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