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泓墨见方娴突然大哭,不由吃了一惊。
只听方娴边哭边委屈至极地道:“大哥,那几个人凶恶得很,不许我说话,连哭都不许哭,我偷偷抹泪他们还拿刀吓唬我。地上又那么冷……绳子绑得我手疼……”
她身陷险境时憋了半天没敢哭,这会儿终于得以放声大哭,哭过一会儿,又说出委屈,倒觉得舒服些了。
方泓墨听她诉说,虽然委屈至极,但并未受伤或受虐待,稍感心安。但方娴自小富养,且年纪还小,平白无故地突然被绑,一定受了极大的惊吓。他既有心疼之感,又有愧疚之意,但更多的是对高驰等人的厌恶与憎恨。
他柔声劝慰了几句,见她哭泣渐止,又问道:“你自己能走吗?”
方娴地上坐久了,双腿又冷又麻,站着说了这几句话的时候才觉得麻木稍减,听见方泓墨问便点点头。
方泓墨带着她往外走,在院子里却又遇到一场骚动。
原来那被叫做七娘的妇人烧完菜后,把灶火熄灭。她正在厨房里盛菜,耳中听见那声唿哨,心知不妙,急忙放下菜碗去吹灯。
衙差破门而入前,她刚好把灯吹熄,见衙差没有立即冲进厨房,便知他们没发现厨房有人。她暗自庆幸,蹑手蹑脚地轻轻把后门推开,却不出去,又回到厨房里躲在柴堆后。
但跟着谢齐修从后门进入的衙差,知道还有个妇人在前院厨房,便分出二人过去抓捕。二衙差进厨房见后门大开,便以为她从厨房后门逃出去了,而院门外有衙差守卫,她若是逃走,也只能翻墙而走。于是二衙差出门绕到院墙外的小巷搜寻妇人下落。
七娘一直隐藏到众衙差把薛老三兄弟二人擒获,并押解出院门。她自以为计谋得逞,颇为得意,便欲趁乱翻墙而出。
但谢齐修制服薛老三等人后见七娘未被擒获,又立即带了三人,从前后包围厨房搜捕,恰逢七娘从里面出来。
狭路相逢之下,七娘慌不择路,从厨房窗口跳出,立即被守在院里的衙差擒住。
方娴跟着方泓墨出来时,正好撞见七娘被衙差从地上拖起来,指着她愤愤然道:“是这妇人偷了云英姐的荷包!她和薛老三、薛老五是一伙儿的。”
七娘本想狡辩自己只是个做饭的,但被方娴当场指证,只能垂头认罪。
他们从院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恰逢俞子毅得到消息后,带着人匆匆赶来,见状欣慰之余又笑叹:“没想到齐修如此迅速,已经把人救出来了,我却来得太晚。”
谢齐修道:“还是渊渟机智,及时找到此地,我才能救出他五妹。”
瞿承广“哈”了一声道:“今日是我最无用,既没找到人手,也没找到马车,更不要说确切地点了。”
方泓墨听着他们开玩笑,内心却十分感激,拱手向他们三人行了一礼:“患难之际才见真情,渊渟十分感谢各位鼎力相助。”
方娴也跟着向他们诚心道谢:“小妹多谢各位哥哥搭救之恩!”
瞿承广摆摆手道:“自己兄弟,客气话不用多说。”他又指了指天,接着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立即赶去宣德门吧,把高驰他们打个落花流水!绝不能让那帮小人得志!”
方泓墨却凝眉摇头,方娴受到如此惊吓,又是受他牵连所致,他作为兄长于情于理都该由他先送她回家。
谢齐修见他神情,建议道:“渊渟,你若是放心我的话,由我来护送五妹回家,你安心去蹴鞠是了。”
“倒不会不放心,只是……”方泓墨看向方娴,其实他担心的是五妹,她被陌生人绑走,担惊受怕了这么半天,此时此刻自然是亲兄长陪在身边,更能让她觉得安心。
方娴见他关切的眼神望过来,便道:“大哥,那几个恶人都被谢大哥抓起来了,我不会怕了。你还是与俞大哥瞿大哥他们一起去蹴鞠吧。别因为送回我去误了时辰,输了比赛。”
方泓墨仍是不太放心,望着方娴问道:“你真的没事了?”
方娴微笑摇头。
见她能笑出来,方泓墨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于是,谢齐修命手下将薛老三等三人押回京兆府,先关入大牢,自己带着另一部分人护送方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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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色渐黑,女儿却毫无消息,林氏变得越来越焦急多虑,坐立难安。
赵晗陪着林氏,虽好言安慰,自己内心也是焦虑不安的。
这时忽然有个婆子急匆匆跑进来,林氏一惊,只怕是坏消息,急着从榻上坐起来问道:“有什么消息?”
婆子喜道:“禀夫人,五小姐回来了!”
赵晗闻言心里一松。
“娴姐儿回来了?”林氏一听,喜出望外,立即往外走。
“是,五小姐回来了,谢参军谢大人送回来的,这会儿正等在前院呢!”
她们匆匆赶去前院,林氏一路向报讯的婆子询问方娴的状况如何,虽听来报讯的婆子说她看起来一切都好,但直到真的见到女儿安然无恙,林氏这颗悬了半天的心才算放下,但眼眶却不由湿热起来。
林氏含着泪上下打量女儿。方娴喊了声:“母亲!”扑进她怀里。
林氏拍了拍方娴的背,轻抹眼泪,再望向谢齐修向他表示感激之意。
谢齐修谦逊了几句,林氏便带着方娴入内问她事情发生的详细经过,同时打发人去找方永德,好让他也尽早知道女儿安然回家了。
方娴既归家,赵晗记挂起方泓墨来,她留在正堂,询问谢齐修:“泓墨呢?他没事吧?”
“放心,他没事。”谢齐修接着把事情经过简略地向她讲述了一遍,接着道:“他们已经赶去宣德门,看时辰应该快要开始了,我准备接下来去看看。此外,关于此事,我也要仔细问问高封二人。”
赵晗也心念赛果,闻言便道:“我也想看看他们比赛。”
“那一会儿同去。”谢齐修道。
他们说话这会儿工夫,林氏在里面问清了方娴被挟持以及被救经过,让丫鬟先陪着她回蔚藻居休息,出来再次感谢:“齐修,多谢你送小女回来,今日相救之事我们一定会登门感谢。”
谢齐修急忙推辞道:“我本身负其职,救人是应为之事,方二夫人不必如此。”
林氏毕竟心念女儿,也不再客套,送别谢齐修后回蔚藻居陪方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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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命人备了两辆车,与谢齐修一起赶往宣德门。因入夜后上元盛会已经开始,街道上的人反而不多。但越靠近御街,行人越多,到了三四条街外,马车再难前行。他们便下车步行过去。
宣德门前遍布彩灯,灯火通明,人山人海。
早在午后有人来守候观望,到了这个时候,偌大的广场之上几乎没有立锥之地。好在谢齐修带着衙差,又皆身穿公服,以公务之名开道,人们纷纷避让。等高驰等人踢完比赛后,他还要向他们问话,所以这也不算是假公济私。
赵晗与丫鬟们倒是借着衙差们护卫开道,才得以顺利来到蹴鞠赛的场边。
只见场地四周布置了数十盏明灯,将中央一块约十丈长,六丈宽的长形场地照得犹如白昼。
场地中央竖着一道两人多高的毬门,用五色彩绳编结而成,中央留一个尺许大小的洞眼,洞眼高度大约一人多高。
场上分左右二军,各为十六人,正踢得热火朝天。左军统一着檀紫色箭袖胡服,颈间扎着紫色的领巾,袖口用牙白缎带绑紧,牙白束腰,玄色长裤,脚蹬黑色短靴。
右军则统一着杏白箭袖胡服,颈间扎着枣红色领巾,束腰亦是枣红色,黑色长裤与短靴,颈间领巾亦是枣红色。
赵晗一眼在左军中找到了方泓墨,恰好此时,对面右军射门,将用六色十二片皮革缝制而成的彩毬踢过了风流眼。
“三点金,右军入毬,得三筹。”
瞿承广高高跃起,用胸膛接住了飞过来的彩毬,没让其落地,颠了一下后传给下一个队员,彩毬依次相传,最后传给位于场中央靠后的方泓墨。
场边知宾朗声道:“毬不落地,得二筹。”
方泓墨用左脚尖一带,一勾,彩毬向他身右侧而飞,随后他单腿支撑,上身向左侧倾斜压低,右腿抬高发力猛踢,见彩毬如流星般滑过数丈距离,直穿风流眼。
围观众人大声喝彩!尤其是谢齐修身边的衙差们,他们身强体壮,平日里公堂上也常呼喝人犯,因此喝起彩来,声音分外洪亮,直接将赵晗与身边丫鬟们的叫好声淹没了。
“点水燕,左军入毬,得三筹。”
赵晗顺着声音看过去,找到了场边的记筹板,他们已经比了十数局,左军只以四筹之数稍微领先。
在场边看的时候,谢齐修便对赵晗解说起此种形式比赛的规矩来。普通入毬得一筹,用解数入毬得三筹,若是不入毬,撞之后只要不落地,能救起继续踢,己方场上若是传毬颠毬落地则要罚四筹。
赵晗其实前几天听方泓墨提过得筹罚筹的规则,不过谢齐修好心讲解,她也微笑听着。
方泓墨这一脚踢过去,右军一人上前接毬,没想到这毬看着轻飘飘的似乎力度并不大,却带着旋转暗劲,右军此人用胸口停毬,彩毬击中他胸口之后反而加速反弹,撞在门之上。附近之人不及接住,彩毬落地。
“落地,罚四筹!”
周围民众喝彩大笑,既有支持左军者为其喝彩的,亦有朝着右军嘲笑喝倒彩的。支持右军者则面露懊恼之色。
赵晗亦笑,只因为按规则来说,若是对方踢过来的毬,没有接触己方任何队员,直接落地,是不罚筹的,若是接住了不让其落地,还能得二筹。可一但接住毬之后,在颠毬传毬射毬的过程中,毬落地了,那要罚四筹,比入毬罚的还多。
右军这一回,先触到队员身体,已经算是己方传毬了,落地罚筹,因此还不如不去接毬呢。
大约是这边衙差们喊声特别洪亮的关系,方泓墨朝这里看了一眼,瞧见赵晗亦在场边为他叫好,先是愣了愣,但见谢齐修带着众衙差围在她身边,倒也不会担心她,反觉精神一振,疲劳全消,朝她笑了笑。
赵晗却只怕他为此分神,焦急万分地挥手,示意他看毬不要看自己。
方泓墨回头去看毬场对面,见作为右军毬头的封光启已经发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