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方泓砚便起了,准备去请安。唤丫鬟进去服侍洗漱,从兰入内,梳头端水时没给他好脸色看,方泓砚也没在意,梳完头打着呵欠从里面出来,带着一付没睡醒的隔夜面孔。
赵采嫣已经洗漱好了,见他出来,微笑相迎。
方泓砚颇感意外,不觉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笑,只是笑得仓促:“我去和春园请安,你一起去吗?”
赵采嫣摇摇头:“我昨夜没睡好,头疼得很,让我再躲懒一日吧。”
“好好。那你便好好歇息吧。”方泓砚意识到她不会为红菱之事与他撕破脸大吵大闹,觉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对这样的采嫣感到不适应起来,又有隐隐的不安,总怕她只是暂时隐忍,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翻脸。
赵采嫣像没事人一样,将方泓砚送出门外。他从院中穿过时,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东厢方向,但什么也没说,这么径直过去了。
赵采嫣回到院里,从兰憋了一夜,此时再也忍不住道:“小姐,您怎么忍得下来?您因为少爷小产,差点命都没了,他却背着您和这个不要脸的丫鬟不三不四,他这样做,心里根本没您啊!”
赵采嫣听得脸色发青,怒声斥道:“闭嘴,别说了!没上没下的像什么样子!”
从兰一惊,慌忙收敛起来,垂着脑袋不敢再言,心中却感委屈。
赵采嫣顺了口气,缓和语气道:“从兰,我知你忠心,为我不平,但我不想再与泓砚争执吵闹,之前那一次,明明是他亏欠我,我气极了才与他闹起来,可最后我落下什么好了……”她叹息一声,沉默下来,眼眶含泪,盈盈欲滴。
从兰不敢再煽风点火,见她伤感起来,便好言劝慰了几句。
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感情较为深厚。被从兰劝了几句后赵采嫣心里稍许舒服点了,她看着东厢方向,眸光转厉,对从兰道,“我不是要忍,该整治的还要整治,我还得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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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月在屋里等的心焦,眼看着天快亮了,她颇为期待能瞧见树上红菱的那一刻,到那时候,红菱也不得不下来了吧,难道她还能在树上躲一辈子吗?
忽而房门打开,从兰入内。
碧月不由一喜,是少夫人准备揪红菱下树了吧?
从兰招手,碧月急忙走近她身边,从兰附耳悄声道:“什么都别问,按我说的去做。”接着大声道:“碧月,回去吧。少爷与少夫人叫你回去呢!”
碧月吃了一惊,她本以为二少夫人整治红菱一晚之后还要捉住这个贱婢责打一顿,没想到却叫她回去了,不由满心纳闷,但是从兰让她不要问,只能大声答应,跟着从兰往外走。
两人到了外面,从兰故意用力关门,碧月小声地问道:“难道这么放过她了?”
从兰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守在这里,等她自己出来。”
她们俩守在门外两边,不一会儿,果然见门被缓缓地推开了。红菱探头出来,猛然瞧见碧月,吓得跳了起来,立即想要把门再关上。
红菱在树上挨饿受冻了大半夜,又困又乏,可又不敢睡着,怕睡着后从树上摔下去,双手双脚更是都冻得麻木了。好不容易听见碧月与从兰的对话,知道她们离开了,心里一松,想下树。可她全身发冷,手脚麻木僵硬,往下爬时脚底一滑,身子猛然往下一坠,她双手死命抓紧树杈,这才避免了摔落树下。可已经把她吓得冷汗直冒。
好不容易爬下地,双手掌心已经被粗糙的树皮蹭得通红发痛。她呵着手,抖抖索索地从窗口爬回屋里,推门出去,立时被守在门外的从兰碧月撞个正着,吓得她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先关门。
碧月守了半夜,终于能当场捉住她,哪里肯容她再把门关上,急忙伸脚,试图卡住门,却被门与门框狠狠夹了一下,尖声呼痛。
从兰借机掰住门板往外拉,碧月也忍着脚上痛楚,一起往外拉门。红菱见关不上门,索性放手,从兰一个没防备,朝后摔,脑袋重重磕在廊子里的柱子上,顿时头晕目眩,靠着柱子软软滑倒在地上。
碧月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出人命啦!”
红菱也慌了神,站在门内一时不知所措。
赵采嫣本来等着从兰碧月把红菱带过来,没想到听见碧月尖叫出人命了,顿时心头一阵别别乱跳,心说别是红菱心慌意乱,不慎从树上摔下来摔死了吧?
她急忙快步赶往东厢,在厢房门外见到摔倒在地的从兰,正艰难地从地上撑坐起来。
她见门内的红菱没事,松了口气,但见从兰却摔在地上,狼狈不堪,急忙上前询问从兰:“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摔了?”
从兰只觉后脑胀痛,头昏眼花,一时站不起来,指着红菱道:“她,她……”
红菱见到少夫人过来,愈加害怕,缩着肩膀想借着这场混乱溜走。
碧月眼角瞧见她欲逃,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拽着她到赵采嫣眼前:“少夫人,这贱婢还想逃!从兰姐差点被她害死!”
其他丫鬟听见碧月的尖叫声,纷纷过来看是怎么回事,见状两个小丫鬟过来把从兰扶起。
赵采嫣问从兰:“你怎样?撞到哪里了?”
从兰头还晕着,不敢摇头,只道:“撞到头了……婢子头晕得很……少夫人,我们抓着红菱了。”
赵采嫣见围过来的下人太多,这会儿功夫连厨娘都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她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对碧月道:“把红菱带回屋里去问话。”又对扶着从兰的两个小丫鬟嘱咐道,“好好扶着她。”
小丫鬟应了,扶着从兰跟在赵采嫣身后,回到主屋,扶她坐下后退出去了。
碧月揪着红菱的头发,红菱头皮被扯得疼痛无比,只能弓着腰,用手捂着自己头发,踉踉跄跄地跟着,又痛又怕,眼泪都出来了。
碧月一直把红菱拖进屋,迫她跪下才放开手,又朝她脸上吐唾沫。红菱心中惶恐,不知少夫人要怎么打骂自己,甚至都不敢去擦脸。
赵采嫣便让她跪着,把方才从兰摔倒之事,向从兰碧月问清楚。
碧月口口声声说红菱为了逃走,打了从兰,从兰也不否认。红菱心中委屈,却不敢辩驳,有没有打从兰还是小事,糟糕的是她从少爷那屋出来被抓了个正着,少夫人这下肯定要大发雷霆了。
她唯一的希望是等少爷回来,至于这会儿,她是越少说话越好,缩着身子只恨不得自己能缩成一只蚂蚁,找条地缝逃走。
赵采嫣只要看着红菱来气,皱眉道:“跪在屋中间做什么?!去角落跪去!”
红菱低声应了句是,准备站起来。赵采嫣冷声道:“谁许你站起来了!”
红菱不得不跪行到堂屋角落,垂着头一动不动。
赵采嫣冷冷地盯着她,仔细打量了会,红菱生一对杏眼,粉腮丰润娇艳,腰身玲珑有致,样貌在丫鬟里算是出挑的了。但也仅此而已,此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发被揪得蓬乱毛糙,双眼哭的红肿,脸上还挂着唾沫,衣裳在树上蹭得黑一条青一条的,狼狈不堪的情况下,毫无姿色可言。
可这么个货色,居然……
这会儿忽见听雪从外面进来,赵采嫣见她一个人回来,不由疑惑,碧月代她问了出来:“咦?少爷呢?”
听雪朝赵采嫣行完礼,道:“少爷说有事出门了,让少夫人不用等他午饭。”
赵采嫣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他这是愧疚于心呢还是不敢面对自己?他哪有什么事要去办,分明是避开这场纷争的借口罢了。
她本想让红菱跪在堂屋里,等泓砚回来瞧瞧他会有什么反应的,所以既不打她,也不骂她,任由她跪着,等着看他回来时,瞧见红菱被罚跪,会是付怎样的嘴脸。
但既然泓砚不想回来,说明他压根没把这贱婢放心里,那用不着顾忌他了。
从兰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赵采嫣便命碧月:“拿藤条来。”
红菱听在耳朵里,只觉心惊胆战,却仍是一言不发。赵采嫣见她这样,更觉可气,这贱婢连句冤枉都不喊,还真是心比天高,以为泓砚会护着她吧,是想借着这次事情败露,趁机升等吧,所以一句辩白的话都不说,直接默认了此事。
既然如此,成全了她。“左右脸各二十。”
碧月高兴地应了,上去扬起藤条要抽。
红菱面露惊恐之色,用手挡着脸,喊起冤来:“少夫人,少夫人!婢子没有打过从兰姐,是从兰姐自己摔的,不关婢子的事。”
“呵。”赵采嫣冷笑道,“好好的从兰为何会自己摔倒?你倒来解释解释。”
红菱作出一付可怜相道:“是婢子要关门,从兰姐与碧月却非要开门,婢子争不过她们两个,只得放手,从兰姐自己用力过猛才摔的。”
从兰气得咬牙:“你说什么?我自己用力过猛?大白天你鬼鬼祟祟地关什么门?”
红菱辩解道:“你们两个凶巴巴地冲过来,我害怕了才关门的。”
她与从兰争执时一时松懈,忘了护住脸,碧月趁机一藤条抽上去,顿时粉嫩的脸颊上划开一道鲜红的长痕。红菱惨叫一声,捂脸痛哭起来。
赵采嫣懒得与红菱费口舌,命听雪碧月将红菱双手反绑身后,藤条抽打。
打完后红菱的脸颊高高肿起,瘫软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赵采嫣厌恶地瞧了她一眼,冷声吩咐道:“关柴房里去。”
听雪与碧月将红菱拖起,半拖半拉间,从她身上落下一物,原来是枚香囊。赵采嫣心中一动:“听雪,把这东西拿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