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连站在树屋前面,透过雨幕看向远方的河流。
虽然他的力量还没有到最鼎盛的时候,但他现在可以在河边布下结界,防止过两天的河水暴涨。
只是他想到了楚舟说过的话——找到最关键的时机再出手……
他知道对方的意思。人类现在根本不知道他这个风神,还一心觉得河里的妖怪会保护他们。只有在他们绝望时出手,人类才会正视这个事实,才会开始信仰他。
只有通过这样的手段,他才能聚集力量,才能成为神明啊。
他回头看向昏迷中的楚舟,本想直接布置结界的动作停住了。他现在只是伪神,刚才得到的这些力量用完之后,他又要变回之前的样子了,若是后面一直没有信仰的话,他哪来的力量唤醒楚舟呢?
一目连再望了眼翻腾的河水,波浪滔滔,水流湍急,看来还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
他望了一会,还是转身回了屋子。
那……再等等吧。
村子里。
村民们看着下个不停的大雨,都有些慌乱。
往年可是不会像这样接连下两场暴雨的,而且,他们之前毫不担心发大水,是因为他们坚信河神在保佑着他们。
可是,前几天发生了那件事……
他们当初在面上坚定不移地表示河里的那些都是河神,可谁知道他们心里其实也很是复杂呢。他们知道那些绿色的怪物是妖怪,知道他们残忍地害了那么多女子。只是他们不愿意承认,要是他们承认了一直祭拜的神灵是妖怪,那他们到底是犯了多少错啊。
不过……虽然河神是妖怪,但也是有可能保护人类的吧。
只是现在天又下起了暴雨,这会不会是老天在警示他们呢?
部分村民在村长的带领下,冒雨来到了河岸边。
有好几个河童远远地漂在水上,互相玩闹着,举起水球再抛到水面上,炸起巨大的水花。
村民们跪拜下来,虔诚地注视着远处的河童。
按理说他们应该在雨停之后找个吉日来献祭的,可在知道河神是妖怪后,他们便有些紧张,担心这次洪水不会被阻止,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来祭拜。至于本来要献祭的女子……
一是这雨突如其来,他们没来得及去准备,再者他们的内心也有些矛盾,潜意识逃避了这个问题,便什么都没带来祭拜了。
村长望了一眼远处的妖怪,跪拜下来,带头喊道:“请河神大人保佑我们。”
他身后的村民们也跟着齐声喊道:“请河神大人保佑我们。”
村长抬起头,见河里的妖怪毫无反应,似乎是没听见,便带着村民们又喊了起来。
滂沱大雨中,他们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太真切。
河童们当然能听见,但他们只是冷冷地看了这些人类一眼,感觉有些无聊,完全不想理这些人,便全都回了水底。
村民们喊了很久,一直没有听到动静,河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村长再次抬头时,发现水面上一个身影都没有了。
“河神大人……”
他喃喃地吐出几个字,看着暗沉的天色,失望地叫停了村民们。
“算了,回去吧。”
“村长?”有人瞪大眼睛,慌张地问道:“河神大人不理我们,过两天发大水了怎么办?!”
村长暗叹了口气,道:“河神大人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可是——”那人愣了一下,可是河神根本没有理他们啊。
“没有可是,”村长截住了他的话头,淡淡地道,“回吧。”
没有理他们又怎样?是妖怪又怎样?那可是河神大人,肯定会保佑他们的。
他率先朝回走去,其他人相互对视了几眼,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是啊,虽然河神和他们想象中不一样,是一群残忍的妖怪,但这么多年保护他们的,不正是这群妖怪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大雨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甚至下的越发大了,河里的水慢慢涨了起来,从山上冲下来的急流带来了泥沙杂质,沉积在河里,水位不断地上升着。
村民们心怀忐忑,又强自安稳地度过了这一晚。
次日。
有村民实在是担心,跑到河边去看水位,很快他连滚带爬地扑回来,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河水快涨出来了!”
很多人都聚在村长家,见他慌张地跑过来,村长勉强安抚道:“别慌,以前都是这样的,最后还不是没有冲过来。”
昨天跟着他去祭拜的村民都十分信任河神,跟着附和道:“对啊,不要担心,河神大人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然而村子中也有自从知道河神是妖怪后,渐渐怀疑河神的人,在洪水即将到来的危机中,他们有人紧绷着神经,实在忍不住发声道:“河神可是妖怪,他们不吃人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保护我们。”
“没错,我们还是先逃离这里吧。”
“对啊,万一河神这次没有阻止洪水,那我们不直接被淹了吗?”
“……”
这种声音渐渐多了起来,这些村民惜生命,虽然只是有些怀疑,但也不愿意赌这点可能性,希望村长能带着大家暂时躲避一下。
“都别说了!”村长恼怒地喊了一声,他相信河神大人一定会保护这个村子的,他看向那群想离开的人,道,“不能离开,河神大人明明保护了我们这么多次,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村民们顿时不再说话,向着村长的人认同他的话,他们觉得虽然河神是妖怪,但再怎么说都阻止了那么多次大水,也算是值得他们祭拜。而有疑心的人也只是默默地祈祷着,希望不会出事。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村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和以前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村民们正走出门口,要回各自的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那、那是什么?”
他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村子对面望去。
顿时所有人全身发冷,头脑空白,定在那里,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是水。
河里的水已经涨到了临界点,在他们的视线中,“轰——”的一声,犹如雷霆万钧,铺天盖地地冲了过来。
视野中全是白色的一片,什么都听不清,他们茫然地呆立在那里,眼里划过绝望。
——河神大人……呢?
——为什么不早点逃呢?
——为什么这次没有阻止呢?
——这次,要死了吧……
村民们的脑海里思绪繁杂,他们不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们只盯着那团迎面冲来的大水,动弹不得。
只一眨眼的时间,大水冲到了他们面前。
有人下意识地闭上眼,有人的瞳孔放大,倒映出白茫茫的颜色,有人面色扭曲起来,有人向后撤了一步……
所有人的脑海里瞬间只划过一个念头。
——要死了。
“轰隆隆——”
巨响戛然而止。
眼前发出一大片白光,顿时天地间都是这种柔柔的白色,时间像是被定格。
水流保持着汹涌的姿态,张牙舞爪地停在眼前,近的一抬手能碰到。
村民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要在呼吸间将刚才的紧张吞咽下去。
村长激动地脸都涨红了,高声呼喊着:“河神大——”
他的话还没喊完,突然停住了。
河流被操纵着退下去,天地之间除了雨声一片安静。
空中巨大的白光越来越亮,像是另一个太阳,照的天地都亮堂起来。
白光中缓缓出现了一个身影,在高高的天际逐渐明显起来,很快,能看清全貌了。
那是一条龙。
巨大的,威武的,占满视线的金龙。
巨龙不停地盘旋飞舞着,不时发出一声低吼,浑身的金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样只存在于神话里被人膜拜的龙,身上却有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隐约能看见衣服上有着繁复的花纹。距离很远,他们只能看见那人浅色的长发随风飞舞,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视线。
这是……神明吗?
一目连在云端看着底下渺小的人类,眉眼微弯。
终于还是保护了人类呢。
他轻启唇,声音不大,轻轻柔柔地,却传遍了这方天地,在所有人的耳边清晰地响起。
“吾乃风神。”
村民们敬畏地看着天空高处的神明。
这是神明啊,真正的神明。他们亲眼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神明。
有人忽的跪下,在一地的雨水中跪拜下去。
“拜见风神大人。”
接着其他人也稀稀拉拉地跪下去,不敢再正视神灵的风姿。
村长他们也跟着跪拜,他们虽然也被对方摄住了心神,但内心仍是信仰着曾经的河神的,便没有跟着高喊“风神大人”。
一目连的力量在将洪水退去之后便渐渐消散了,他端坐在天际,感受着有一丝丝的信仰之力慢慢传来,眼里的金光也柔和起来。
这些信仰虽然微小,但也确实有人类开始信仰他了,他终于不再是被人遗忘的神明了。
以后,他又会成为真正的神明了。
雨渐渐地变小了,白色的光也缓缓消失。
天地间突然刮起大风,到处都是呼啸的风声。
一目连再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类,操纵着金龙,飞往了树屋的方向。
接下来,要想办法唤醒楚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