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等了没一会儿,王老师和孙老师回来了。正如陈康所说的那样,那块的监控刚好坏了,刚报上去,还没来得及修好。因此,两位老师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二人之前商量过这事,回到办公室后王老师说:“我和孙老师已经去看过监控了,但我们想,应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中撒谎的那个人只要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和孙老师会原谅你。”
王老师说着,视线却扫向简玥这边,这话仿佛是说给她听似的。
被困在自己身体内的谢一生有些惧怕和迷茫:“姐姐,为什么王老师要看我对着我说?他也不相信我的话吗?”
简玥安慰他:“不是,你不要多想,他是看一眼而已。”
看到王老师和孙老师的脸色,简玥知道陈康的话并不是虚张声势,监控确实坏了,但这两位老师看起来还是决定诈一诈他们。
简玥视线扫向陈康,他先是一愣,继而大约是明白了两位老师打的主意,视线扫向那两位已经露出紧张之色的同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即看向王老师说:“王老师,我们没有说谎,我真的看到是谢一生在欺负李小军!”
简玥突然吸了吸鼻子,扯了扯身上半干的衣服说:“王老师,如果你们看到了监控,一定知道他们有多坏了!他们把水泼到我身上,把我衣服都弄湿了,还掐我……”
她捋起衣袖,露出被衣料遮掩的红痕,眼眶泛红:“王老师,我都没有招惹过他们,可他们却这样打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简玥知道,如果说出陈康他们骂谢一生是野种的话,应该会增加一定的可信度,但这会儿谢一生还听着呢,她根本说不出口那些会对谢一生造成二次伤害的话。
正好,王老师和孙老师拿监控的事诈他们,那她也顺势利用,拿自己抠出来的伤口去诈李小军他们。如果只有陈康,这一招可能并不好用,毕竟陈康这个小屁孩,看上去只是个小孩,但心思太重了,普通人的心眼可能都没有他多。但李小军和丁威不一样了,这两个小孩脸上藏不住事,被王老师一唬,开始战战兢兢的,被陈康瞪了才稍微压制下来,可只要她再这么加一把劲,她不相信,那两个小孩不会上当。
看到简玥手臂上的伤痕,王老师和孙老师的脸色都变了。这些伤痕看起来并不太严重,可量多,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了。
王老师看向李小军,沉着脸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给老师说实话!”
李小军面对疾言厉色的王老师当场慌了,他连忙摆手惊慌失措地说:“王老师,不是我!我没有掐他!我只往他身上倒了水!”
漂亮!
简玥嘴角勾了起来,却刚好对上陈康看过来的视线,她挑衅地一笑,随即当王老师皱眉看她时,她又恢复了刚才那委屈的小模样。
“谢一生,真是李小军往你身上倒水?”王老师问。
简玥点点头:“是李小军,还有丁威和陈康,他们是一起的!”
王老师威严的视线扫向陈康,表情有点吓人:“陈康,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们这种欺负人还反过来倒打一耙的行为十分卑劣?你们叫家长来,下午放学要是见不到你们的家长,你们明天都不要来上学了!”
李小军和丁威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而陈康却不然,他秀气的眉紧紧皱着,尖声说:“王老师,你为什么会相信谢一生这种人的话?我可没有欺负他!”
“李小军都亲口承认的事,陈康你怎么还能狡辩?”王老师说着,转头看向孙老师,“孙老师,这几个是你的学生,既然他们不肯听我的,还是你看看怎么处理吧。”
孙老师此刻的表情带着些许尴尬,原本她是来帮自己的学生讨公道的,可没想到,最后证明使坏的居然是她的学生,而且,他们竟然还贼喊抓贼,意图利用她来陷害王老师的学生,这叫她以后怎么再在王老师面前抬起头来?
孙老师面沉如水,盯着陈康说:“陈康,这事老师必须跟你的爸妈谈谈,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我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陈康直到这时候还在嘴硬。
孙老师看向李小军和丁威:“你们呢,怎么回事?是陈康让你们一起诬陷别人的吗?”
孙老师也不是笨蛋,从刚才三人的表现来看,这一场污蔑大戏,主导者显然是陈康,她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却有这样的心机,实在让人有些胆寒。因此,无论如何这回她都要把他们的家长找来谈一谈了,特别是陈康的家长。
李小军和丁威面对王老师和孙老师那严厉的面庞,吓得根本不敢再看陈康,李小军下意识地指认陈康:“老师,不关我的事啊,都是陈康出的主意!”
“对啊孙老师,都是陈康让我们那么说的!”丁威别看长得瘦瘦高高,胆子却很小,跟李小军一样瞬间怂了。
“他们……”谢一生很惊讶原本在他面前那么嚣张的人这个时候竟然会这么……软弱,很有几分不敢置信。
简玥对他说:“别看他们欺负别人的时候看起来很嚣张很厉害的样子,其实一个个都是胆小鬼,被人随便一吓露怯了。”
“真的……没想到……”谢一生一副世界观被震惊的样子。
有了李小军和丁威带着哭腔的指认,陈康的强硬语气在王老师和孙老师的眼中也多了几分负隅顽抗的恶劣。
二人也不再理会陈康,孙老师去找几个家长的联系方式,准备现在通知家长过来。
简玥没什么存在感地躲在一旁,看着两位老师对三个学生进行教育。
她对谢一生说:“看到了吧?这些人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强硬起来。”
简玥今天所做的一切,为谢一生演了一出生动的指导戏,算一时半会儿以他的年龄还没有办法真正强大起来,学会一星半点,可对于他的未来,有着不可磨灭的指导作用。
他发现,原来有些在他看来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事,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谢一生轻声说:“姐姐,谢谢你。”
简玥笑道:“不客气。我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会离开了,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姐姐,”谢一生突然有些急切地说,“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想以后给你写信……”
简玥有些犹豫,之前她已经跟谢一生把真相都给说了,本打着今后再没有联系不会有任何隐患的主意,可现在他却想要给她写信。
她明白,这个年纪的孩子比较敏感,如果多一个笔友,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倾诉通道,对他的成长相对有利。面对这样软萌的小正太,她心软了,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小孩子的话,算真比之前她跟吴娜的联系跟进一步,让谢一生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简玥对于乖巧的小孩子总是心软得一塌糊涂,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还是有风险,她决定任性一回,不去考虑了。
“你听说过一个叫简……”简玥话才起了个头,见另一边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少年突然向这边冲过来,一把推倒了她。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得意!”陈康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小拳头往简玥身上打。
“姐姐!”谢一生虽然也能感受到疼痛,但这时候控制他身体的人是简玥,他下意识更担心她。
简玥也没想到陈康居然会当着老师们的面动手,都有些懵了,被打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她人躺在地上,很难躲开陈康的拳头,干脆不躲了,用手指甲去掐陈康的大腿,把陈康痛得嗷唔一声叫。没等陈康反击,王老师他们也回过神来,连忙冲过来将陈康拖走。
孙老师扶起简玥,皱着眉打量她:“谢一生,你哪里受伤了?”
简玥吸了吸鼻子,完全被打懵了的模样,可怜兮兮地说:“全身都疼。”
孙老师恻隐之心大起,连忙扶着简玥让她在座位上坐好,转头指着陈康,气得浑身颤抖:“陈康,你怎么能当着老师的面打人?你信不信老师让你家长把你领回去!”
陈康大声说:“领回去领回去,我还不想跟一个野种一个学校呢!”
简玥想要遮住自己的耳朵已是不及,陈康这话一出,在场的老师们纷纷一愣,孙老师“你,你”了半天,气得直哆嗦,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现在的小学生,一个个都是家里的宝贝,她又不能说重话,可“野种”这种话居然会从本该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小学生嘴里说出来,让她觉得十分挫败。为什么她的班级里会有这样的孩子?实在太可怕了。
简玥敏锐地察觉到谢一生因为“野种”二字而瞬间变得低落的心情,连忙安慰他说:“你别听他瞎说,这种小坏蛋说的话,你都别当真。”
“嗯……”谢一生低低地应了一声,只是在简玥听来,他并没有听进去她的劝慰。
“我家里只有一个妈妈,我很小的时候,只有她,含辛茹苦的把我带大。”简玥说,“在我印象中,也有几次有不懂事的小坏蛋在我面前说我是没爹的孩子,你猜我怎么回他们的?”
谢一生被勾起了好奇心,忙问道:“怎么回的?”
简玥说:“我告诉他们,我只是没爸爸而已,但他们呢,是没脑子。一个人连脑子都没有,是不是比没爸爸更可怕?”
谢一生扑哧笑了出来,这种话他想不到,也不敢跟骂他的人说。
简玥笑了笑说:“其实你不用理会他们,姐姐跟你说呀,正因为每一次他们说,你的反应都很大,他们才会乐此不疲,如果你不理会他们,任由他们说,久而久之,他们自己会觉得无趣,不再说了。等好几年之后,他们若有幸悬崖勒马成长为一个正常人,回想起小时候自己做的事,说不定还会懊悔不已。等到那时候,他们要是来找你道歉,你可以淡淡地告诉他们,没关系,那时候你只当他们是一群傻逼挑梁小丑而已……呃,你是小学生,说脏话好像不太好,来,只记住跳梁小丑行了。”
以谢一生如今的年纪,其实并不太能完全理解简玥的话,有些事,没有经历过是真不会懂,别人说再多都没用。不过他信任她,虽然只是如此短暂的时间相处,他脑中已经勾勒出一个温柔大姐姐的形象,他相信她,想要跟她倾诉,想要听她的话,按照她说的做,这样的话……以后的生活,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一点?
谢一生说:“好的,姐姐,我记住了。我,我家里也只有妈妈……所以,所以陈康他们总是欺负我,叫我,叫我……野种……”
简玥忽然觉得一阵难以抵挡的困意涌上来,想到之前自己的话还没说完被陈康打断了,连忙说:“谢一生,我好像要走了,你要多保重,我叫简玥,是……”
谢一生没有等到控制他身体的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姐姐把话说完感觉眼前一花,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明白像她说的那样,她走了……
可是,她还没有告诉他地址,他想给她写信都不知道要寄到哪里去……
简玥睁开双眼的时候,臭臭正趴在她脑袋边,见她睁眼,喵喵叫了两声。
简玥知道每次她穿的时候,臭臭都会有所察觉,便说道:“刚刚我穿到一个小孩子身上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放心不下啊……
简玥揉了揉自己的面颊,转头看向臭臭:“臭臭,我想去找一下那个小孩子,你说好不好?”
臭臭并不觉得将自己暴露在人前有什么不行的,它没有特别强烈的应该保密的意识,因此听简玥问,它点了点它的脑袋表示赞同。
简玥展颜一笑:“既然你也觉得可以的话,那我去找了。”
简玥拿出电脑,在搜索栏输入文新小学的字样,这是她之前回到教室里时,从谢一生课本上看到的。文新小学距离这边有些路,简玥看清楚地址之后开始打扮起来,戴上墨镜和假发,把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臭臭塞进外出袋子里,一起带了出去。
出租车将简玥带到文新小学门口不远,她下车后来到大门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她本想坐在里头等待,结果这家咖啡馆禁止宠物入内,她只好点了一杯外带的咖啡,坐在街道旁的一张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学大门。
现在距离她离开谢一生的身体回到自己身体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按照她离开前的发展,被通知到的家长应该都差不多到了。
五月中的阳光已经有些毒辣,简玥坐了会儿从包里拿出遮阳伞,在自己脑袋上撑开,她包里备着鱼干,把臭臭从袋子里放出来后让它趴在自己大腿上,悠闲地喂它吃鱼干。
在猫的身体里待久了,臭臭也很喜欢吃鱼干,每一次简玥买回鱼干,要是不锁好,都放不过半天。
看臭臭吃鱼干那呼噜呼噜的模样,简玥有些担心,将来它拿回自己的能力之后,可该怎么适应一个当人的新生活啊?或者说,它当猫当习惯了,说不定不舍得这身体,一直当猫当下去了?
简玥等了大概半小时,期间刷刷微博,欣赏一下自己那持续上涨的粉丝数。时间过得太快,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51天了,而她现在的粉丝数,才不过七十二万而已,也是说,要达到五百万粉的目标,她得每天涨八点四万的粉丝,换算下来,约等于一秒钟涨一个……以她现在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嘛!
在臭臭无忧无虑地吃着鱼干,简玥唉声叹气的时候,文新小学门口有了动静。
李小军和丁威在各自父母的陪同下走出校门,两人耷拉着脑袋,显得十分沮丧。
陈康是被他爸爸拖出来的,儿子出了这种事被叫到学校,作为父亲的他很没面子。更让他不爽的是,原本学校的很多电子设备都是从他这边购入的,而正因为这次的事暴露出学校操场一个摄像头坏了他没有及时处理,对于将来他跟学校的合作,恐怕会有些影响。
三伙人谁也没有理会谁,都是一起作恶的,家长哪里好意思还打招呼?这里面,李小军和丁威的家长对陈康的家长多了几分怨怼,他们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好孩子,这次的事都是陈康教唆的结果,要不是陈康家长没教好孩子,何至于让他们的孩子也受到影响?
这三人被自己家长领回了家,而稍微受了点伤,更多的是受到惊吓的谢一生,随后也跟母亲走出了学校,回家休息。
简玥并没有看到过谢一生的模样,但这个被自己母亲领出来的人,她感觉他是谢一生。那个孩子的身高比陈康矮了半个头,容貌平常,身上有些狼狈,脸上还有几道红肿的伤痕。在认出谢一生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那个女人大约三十出头,衣着打扮上并不时尚,容貌跟谢一生有几分相像,眉宇间有着淡淡的疲惫。她牵着谢一生的手走出校门口,边走边叮嘱着什么。
简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十多年前,她的妈妈也是这样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生活,学习,心理,方方面面她妈妈都将她照顾得很好。跟谢一生母亲身上的柔弱气质不同,她的妈妈从来都是强势的,她如今的性格虽说没她妈妈那么恨分明,可在某些方面,却是一样的倔强。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北漂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出门在外,她妈妈算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担心她的,如果真完不成约定,她是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开开心心地回到她妈妈的身边,不让她再担心……
简玥收起雨伞,将臭臭抱在怀里,站在路边,定定地看着马路对面。
谢一生突然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个大姐姐,那个大姐姐的脸上戴着墨镜,看不清楚脸,但身材瘦瘦高高的,让人隐约觉得是个很漂亮的大姐姐,此刻,她的怀里正抱着一只黑猫,她那么站在那边,像是在看着他的方向。
抱着猫的大姐姐……
谢一生忽然瞪大双眼,难道说,她,她是刚才帮了他的那个姐姐吗?
“一生,你怎么了?”谢一生的妈妈奇怪于儿子突然停下的脚步。
谢一生抬头看向自己的妈妈,又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姐姐,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妈妈,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挣开自己妈妈的手,正好此刻是绿灯,他便一溜烟沿着斑马线跑到了马路对面。
“一生!”谢一生的妈妈紧张地想要跟过去,可绿灯变成了红灯,车子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她只能站在马路这边,满脸焦躁地看着马路对面的儿子。
谢一生快步走到距离简玥不远的位置,有些怯生生地看着简玥,一时间却不敢开口说话。
万一他认错了怎么办?万一她并不是那个大姐姐又该怎么办?
简玥看向谢一生,笑着开口:“一生。”
谢一生眼睛一亮,脱口道:“姐姐!”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简玥怀里那懒洋洋的黑猫身上,激动地说,“它,它是那个……外星人?”说到后面三个字,他的声音陡然压低。
简玥笑了笑,低声对臭臭说:“臭臭,跟谢小朋友打个招呼。”
臭臭抬起眼皮看看简玥,又转动眼珠子看向谢一生,举起自己的前爪挥了挥。
谢一生顿时激动得不行,天啊,他真的看到外星人了!原来外星人真的是一只猫!
简玥视线瞥向马路对面,红灯很快会变绿,到时候谢一生的妈妈会过来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谢一生说:“这是我家地址,你要是想给我写信,可以往这里寄送,我会给你回信的。”
谢一生没想到简玥专门跑过来是为了给他她家地址,呆了呆才用力点头:“我,我一定会给姐姐写信的!”
简玥揉了揉他的脑袋:“之前发生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不要告诉别人。”
“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谢一生连忙点头应允。
简玥笑道:“谢谢你。去找你的妈妈吧,别让她担心,你要记住,她是世界上最你的人,别让她伤心。”
听到这话,谢一生有些恍惚,转头看向马路那头满脸焦躁的母亲。等他再回头看向简玥时,才发现那个漂亮的大姐姐已经不见了。
谢一生等到绿灯亮了,跑向自己的母亲,在她问他那个女人是谁时,他说:“我也不认识她,但她是个很温柔的大姐姐,肯让我摸摸她家的小猫咪。”
谢一生的母亲揉了揉自己儿子的脑袋,心里盘算着,既然儿子喜欢猫的话,是不是要去哪儿弄一只过来给他养……
谢一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攥着的纸条,心里高兴得要飞起来一样,回去后,他要立刻给那个大姐姐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