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婚的旨意虽然下了, 可萧明川并不希望萧明楚和顾湘尽快成亲,原因有二。
一是萧明青马上要和温弦成亲了,他不能前头刚嫁了兄长,回头又把堂弟给嫁了, 不知情的外人见了, 准以为皇帝趁机想要排除异己,事实上萧明川根本舍不得让儿子去南洋那么远的地方。
再说了,萧明川目前一个儿子, 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女儿, 还没富余到可以过继出去的程度。因此给萧明楚指婚的时候, 萧明川连他的世子头衔都没有摘掉,直接把他的婚事给敲定了。
二是西宁河流域的暴雨连绵不断, 眼看要泛滥成灾了。皇帝肯定是不能亲临险境的, 皇后身怀六甲也不能代劳,萧明川需要一个身份和能力都够的人到前线给他镇住场子。
萧明楚无疑是最适合的, 萧明川当然舍不得他嫁了, 务求做到人尽其用。
端午过后,西宁河流域的抗洪形势愈加严峻, 从山间的溪流到西宁河的各路支流, 水位线都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升高,照这样的趋势继续下去,最多六月初会有河堤支撑不住了。
萧明楚和顾湘的订婚程序还没走完被萧明川派了出去,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必要的时候迁民泄洪。不管怎么说,主动破堤可以提前把当地的百姓迁走,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都可以降到最低。
从内心来说,萧明楚肯定是不愿意走的,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顾湘对他可好了。
当然,顾湘以前对萧明楚也很好,可那种好更像是对待兄弟和朋友的,却不是萧明楚想要的。
由于顾湘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地太好,萧明楚一度产生过自我否定和自我怀疑,他是不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顾湘从来对他没有那样的想法,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所以他才没有任何回应。
在萧明楚一路顺遂的人生里,放弃和后退都是不存在的字眼,越是得不到的,他越是想要。
便是没有殷明颖的助攻,萧明楚拿下顾湘也只是时间问题。毕竟顾湘对他并非无意,只是顾湘没有想到,萧明楚会为了他选择放弃世袭罔替的晋阳王,这是他从来不敢奢求的。
想不想走是一回事,要不要走是另一回事,萧明楚的责任心强行唤回了他的理智。
“楚楚,此次南下,你万不可心软。”萧明川给萧明楚的任务并不轻松,顾湘不仅担心他的安危,也怕他一时心软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机。萧明楚到底还是年轻,生死关头未必能一锤定音。
“二哥,这句话你说过好多遍了,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萧明楚以前很不喜欢顾湘叫他楚楚,总觉得他是在叫另外一个人。不过最近他上这个叫法了,原来二哥那个时候对他有意思了。
顾湘微微挑眉,轻轻捏着萧明楚的耳垂道:“生茧子了也要说,陛下民如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命人扒堤。一旦到了那样的情况,你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的,二哥——我是说宫里那位——跟我交代过很多次了。”西宁河流域汛情的严重性萧明楚是知道的,萧明川对他简直是耳提面命了,比起之前的紫金江不知紧张了多少倍。
顾湘也不是不相信萧明楚,是这件事太重要了,不多说两遍他实在是不安心。
发现顾湘捏着自己的耳垂不放,萧明楚小声抗议道:“二哥,放手啦,痒痒的好奇怪。”
“你耳朵好看,我多捏会儿。”顾湘说着突然低下头,在萧明楚的耳朵上轻咬了下。
萧明楚愣了愣,面红耳赤地推开顾湘,抬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好半天没说话。
尽管此前有过在紫金江的经验,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萧明楚的任务进展并不顺利。
在紫金江的中游段,南岸的土质明显不如北岸,那些产量极低的田地用作泄洪,人们普遍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皇帝有下令补偿粮食,而那些贫瘠的土地耕作一年,也未必能产出那么多的粮食。
西宁河没有这样的天然泄洪区了,哪边都是好田好地,无论扒了哪处河堤,都是会被人骂得很惨的。但是洪水真的肆虐起来,不主动破堤也不行,真等河水自己溃堤,后果才是无可挽回。
萧明楚不怕被人骂,他知道萧明川才是更不想主动破堤的那个人。
只是有些时候,两权相较人们取其轻罢了。雨势太大了,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更不是河提能够承受的。主动破堤起码能将淹没田地的范围降到最低,也能尽可能地避免人员伤亡。
然而,萧明川也好,萧明楚也罢,他们都是站在大局考虑,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足为奇。
可那些身在局中的当事人,他们不一定能站得这么高,想得这么远了。
梁涧是西宁河下游的重镇,由于水位不断攀高,河堤已经不堪重负,随时有溃堤的危险。
为了给梁涧减轻压力,萧明楚带人前往杭阳炸堤泄洪。无奈当地的村民很不配合,他们倒是没有正面对抗,而是留在自己家里和跪在即将成熟的地里不肯走,导致萧明楚的行动没法继续。
因为一旦强行炸开了河堤,留下的人全部都得死,那是数以千计的人命,萧明楚下不了手。
由于人手不够,萧明楚一时没法把所有人都弄走,双方僵持了将近半日。
然而在这半日里,梁涧的河堤撑不住溃堤了,淹没了万顷良田,死伤不计其数。
萧明川闻讯震怒不已,他下旨痛斥了萧明楚一顿,随即给他加派了人手,同时下了死命令,下次再遇到有人阻挠破堤,不论是谁格杀勿论。一个梁涧够了,他绝不许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恭恭敬敬地接过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圣旨,萧明楚默默地站在原地不说话。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处理起来不够干净果决,难怪皇帝二哥那么生气,还派顾二哥过来骂他。
安静地等了会儿,见顾湘没有开口的意思,萧明楚不解道:“二哥,你不骂我么?”
“刚刚不是已经骂过了?怎么,你还没有听够?”其他人都出去了,屋里剩他们两个。
“那不是皇帝二哥的意思么?二哥的语气这么凶,我以为你还要单独骂的……”萧明楚也觉得自己该挨骂,他之前的表现如果能更强硬些,也许那些人不敢抱有侥幸的心理了。
顾湘面无表情,眼底有清晰的不忍闪过,他伸出手,一把将萧明楚揽入怀中。
虽然有个当太后的伯父,还有个当皇后的弟弟,可顾湘以往做事,从来不依仗他们的身份。
为了得到这个传旨的机会,顾湘破例了,他不敢打搅养胎的顾渝,硬着头皮找顾太后求了情。
毕竟以顾湘七品官的资历,不走后门是肯定来不了前线的。顾安之倒是答应了顾湘,不过也把他痛骂了顿。萧明川知道这件事还嘲笑了顾湘,说他多此一举,直接跟他说不好了。
顾湘后知后觉地抬手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告诉萧明川,他急地忘了这一茬了。
“我骂你做什么?我担心还来不及呢。”是因为太担心了,顾湘才想方设法来了前线。
萧明楚闻言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要是顾湘真的骂他,他也是可以接受的,因为的确是他错了,而且他绝对不会和他吵架。可是顾湘没骂他,还专门跑来安慰他,他心里会更舒服的。
梁涧溃堤之事萧明楚有责任,但不是全责,因为他的人手真的不够,拦不住杭阳的数千人。
强行破堤的话,杭阳的那些人是活不了的,不要说萧明楚了,是萧明川也未必下得了手。
因此萧明川只是骂了萧明楚,却没给他任何实质性的惩罚,他还得接着用他呢。
此后,萧明楚变得强势了许多,凡事再不手软。有梁涧的教训在前,也没人敢在迁民破堤时反对了。你乖乖听话走了,回头朝廷会有银子和粮食的补贴,要是误了大事,那是死罪一条。
一直到了八月份,西宁河流域的汛情才真正得到了控制,萧明楚也终于放了心。
顾湘特地从上京赶过来,萧明楚要说感动是真感动,可顾湘来了不走了,萧明楚心里又很不安。尽管顾湘只是陪他,没有任何干预他的举动,两人也没有发生分歧的可能,但是想到曾经的梦境,萧明楚有点吃不香睡不好了,那个梦没有前因后果,他们到底在办什么事他也不清楚,要是顾湘早点回去好了。
好在善后工作是当地官员在负责,萧明楚八月底接到可以回京的旨意了。
回到上京,萧明楚和顾湘同时得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他们要当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