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许美慧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提出给我调座位,她很直接的告诉我:“你坐在角落能看清黑板吗,杨露,来第一排正中间吧。”
“许老师。”我摇摇头,“我自己学习的进度和大家不一样,坐在正中间,这位置不如给需要的同学,况且老师在上面上课,我桌上摊着一本高中数学必修二,任课的老师也会不高兴的。”
“你已经开始自学高中的课程了?”许美慧有点惊讶,但很快她就一副理解的样子,又交代了我几句,“虽然这次成绩总分你是年级第一,但是你的语文、政治、历史并不算高分,杨露,你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人,虽然年龄小,但是在这个六班,你比大多数学生都要稳重,多的我不说,希望下次月考,可以看到你交一份更满意的答卷。”
我向许美慧道谢,准备离开,许美慧突然又喊了我一声,她问我:“你还在写小说吗?《致安琪儿的一封信》结局出来了吗?”
我没想到许美慧还记着这篇小说,转过身,她应该是看到了我脸上的诧异。
许美慧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即大大方方的告诉我:“我喜欢你这篇小说,这种冷静尖锐的笔触,大量堆砌的词汇,虽然作为语文老师,一万个不赞同学生写作文也这样来写,但是你这样写小说,却独有一种冷腻的风格,我当时看了,至今想起仍然很有感触。”
“结局还没有写。”我听着许老师的一番话,我这种不在乎别人的性格,漠视周围人的个性,也从心底涌上一股喜悦。我不得不承认我感到了开心,能得到这样的评价,能得到别人的肯定,这真的是一种十分令人温暖的事情。
“老师,给我一个你的邮箱。”我回答许美慧,“结局出来了,我把全文发给你。”
许美慧:“当时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把扣扣号写黑板上了,你发我扣扣邮箱就可以。”
我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抱歉:“我没有记。”
许美慧笑了声,她撕了张便利贴,写下了手机号扣扣号,递给我时,许美慧这样说:“你和顾庭生有些像,都很内向,我本来是打算把你们两个分开,我想让顾庭生和张悦洋坐同桌,你和向琳琳坐同桌。”
“但是后来我看到你们两个感情真好。”许美慧坐回自己椅子上,“来六班任班主任前,张老师没交代别的,就是告诉了班中大概情况,我觉得顾庭生需要一个活泼外向的同桌,他实在是太内向了,这个年龄的小孩,怎么能没有朋友?”
“会出心理问题的。”许美慧叹了口气。
“我就是他的朋友。”我回答许美慧,“我和顾庭生,我们两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看出来了,所以也就不拆散你们两个了。”许美慧撇着嘴笑,眼睛都笑成了两个月牙,“你们两个上课脑袋总凑一块,我说这干嘛呢,知道你们两个学习好,但是上课也给我注意点,嗯?”
我想了想,点点头,离开前向许老师道谢:“谢谢老师。”
“有什么可谢?”许美慧摇摇头,她抽出作业开始批改,我听到她嘴里哼哼,“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奔天涯……”[1]
回到班中,张悦洋拉着我的椅子,他反着坐,两腿一叉,脑袋支在椅背上,顾庭生皱着眉在看卷子上一道题,张悦洋伸着手不时的闹腾顾庭生两下。
张悦洋见我回来,露出招牌式坏笑:“小露子回来啦,班头找你都说了啥?”
“她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我站在张悦洋面前,张悦洋没做怀疑,直接站起身,他比了下我和他的身高,来了句:“杨露,你长高了。”
“许老师找我干嘛?”张悦洋又问。
“大概是聊成绩吧,找我也是说的这个。”
张悦洋挥挥手,一副很潇洒的动作走了,我把椅子拉到桌前,坐好,顾庭生指着这次考试数学卷子最后一题,我凑过去拿着签字笔一步一步的给他写上,又标注上用到的概念和公式。
顾庭生不爱说话,讲题的时候他不出声,就是听懂了,直到我讲到中间一步:“这一题超纲了,用到的这个理论高一的课本才会出现,正式考试应该不会出现超纲的题。”
顾庭生开口,他说出了理论的名字,我笔尖一顿,将要说出口的名词被顾庭生抢先说了出来,这时的我依旧没有多想,只是想当然的说:“大哥,你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个概念。”
顾庭生回答我:“记不清了,应该在哪里看过。”
我继续往下将:“直接引用这条理论,然后所以——”
“我印象中其实是没有看过的。”
“你说什么?”我盯着卷子的目光转移到顾庭生脸上。
“没事。”顾庭生指着卷子,“继续讲吧,小露。”
这一件事情,我当做了日常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没有去深究过顾庭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没有去想过话中究竟有什么深意。
我只是很简单的以为,他只是说他不记得他是在哪里看过这条理论,却不明白,顾庭生那句话的意思是,他这辈子确实没有看过这条理论。
八月份,学校开展初三补课,学生和老师都不舒服,老式的教学楼只有天花板上的吊扇吱扭吱扭的扇着点聊以慰藉的风,坐在吊扇下的学生还尚且有点风可吹,坐在两边的学生一下课就要跑去厕所用凉水洗脸。
太热了,锦城一中的校服秉承了华夏校服传统特点,面料劣质,没款没型,冬天的款式不保暖,夏天的款式不透风,偏偏从这学期开始,学校为了树立新校风,禁止从衣服上进行攀比,现在一周五天都要穿校服来上课。
提前一个月补课的初三生都觉得自己是到了大霉,八月的天穿着不纯棉的短袖校服校裤,虽然基本没有合身的,全是一副宽松肥大的款,却也让人不轻松。学生们坐在没空调的教室里,只是不动就全身冒热气。这种闷热的后果,导致一到了下午的课,就睡倒了一片学生。
讲台上,政治老师来上课,先拍讲桌,大嗓门吼了一遍:“都醒醒,困得现在就去厕所洗把脸,要不然就自觉点,自己在站起来听课,别睡了——让你们来上课不是让你们来睡觉!”
我政治和历史现在是弱项,暑假没有复习是主要原因,我现在记忆力再好,隔了太久也会慢慢忘记。
政治老师吼醒了大半个班,又揪了几个学生站起来听课,课上到一半,窗帘被一阵微风吹起来,拂在我的脸上,光影之间,脑袋昏昏沉沉,困意涌了上来。
我揉了揉眼睛,政治老师的课讲的很不错,他的课我是记笔记的,不像理化生数我自己复习学习,这些文科的科目,厉害的老师总结出的重点和解题思路,记下来摸透了,考试时就是事半功倍。
但是困意来得突如其来,来了之后就愈加浓厚,我上下的眼皮像是沾了胶水,闭上了很久才睁开一下,我忍不住托着脸,脑袋一歪,窗帘还在飘,光影沉浮,顾庭生的声音在耳边轻声的说:“小露,你要是困了,就趴一会儿。”
我脑袋一栽,慢吞吞的趴在了桌子上,我看着记了小半页的笔记,犹豫了下,要不然就这样睡去吧,精神已经困倦到了极致,继续坚持听课也是毫无效率,笔记可以下课去借向琳琳的看。
顾庭生已经在我思考之间,拿过了我的笔记本,他转着签字笔:“睡吧,我帮你记笔记。”
大哥的声音此刻已经恍惚成一团模糊的光影,和飘荡起伏的窗帘一起成了这个午后闷热的梦境。
我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闭上眼,在顾庭生的尾音中睡着了。
梦来的和这个闷热的午后一样恍惚,醒来时,刚打了下课铃,顾庭生见我醒了,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小露,你出了一头汗。”
“我做了一个梦。”我嗓子干哑,顾庭生看着我。
我慢慢地说,语言和梦境一般粘稠滑腻,那是一场冷色调的梦境。
“你坐在窗边的地上,是落地窗,下了很大的雨,还在打雷,我看到你……”
我咽了口唾沫,醒了。
“只是一场梦。”我咳了一声,把放在窗台上的水杯拿下来,开了盖灌了好几口凉开水。
“你可以继续往下说,我在听。”顾庭生又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手是温热干燥的,贴在我的额头上,我不自觉的想去蹭两下,但是梦中的场景还在遗留。
我看到你坐在落地窗边,那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小洋楼,那是我童年少年时,抱着画册书籍时常坐在的窗边,我时常在那里一坐就是整个午后。
我看到惊天的雷雨声中,没有开灯的客厅,三十岁的你看着窗外,看着不断滑落的雨,哥哥,我看到你落下了一脸的泪水。
顾庭生:“你是不是做了噩梦?”
“杨露!”
张悦洋的声音紧随其后,顾庭生收回了手,张悦洋跑过来,他就跑了这几步路,脸上红彤彤一片,额发间还出了细密的汗珠。
“班头儿没找我。”张悦洋站在顾庭生桌前,翻了个白眼,“我去了,我说许老师你找我啊,许老师说没啊,我还补充了一句,不是找我说成绩吗?许老师说,那我们就来谈谈你的成绩吧。”
“我一想,嗬——你蒙我哦!”张悦洋痛心疾首的摇脑袋,“你怎么可以用你那张单纯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