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赛义德?”
阿巴斯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魁梧的商人。他有着一副大食人典型的体貌特征,深色的皮肤,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眼睛发着贼亮的光芒。
赛义德赶紧答道:
“小人从安西回来,曾经和优素福将军见过两面!”
他在安西经商多年,唐人钻营巴结的本事学的炉火纯青,这次与阿巴斯见面可是下足了本钱,东方的丝绸和瓷器就送上了满满辆大车。
而且,由于时间紧,丝绸和瓷器并不能在安西向位于呼罗珊的木鹿城起运,只能在呼罗珊的一些城镇就近搜罗。
唐人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不计成本,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集齐这两大车的瓷器和丝绸。
当然,这一切的资金由唐人支持,否则仅凭赛义德的财力还做不到如此财大气粗。
现在这一招投其所好,果然正中阿巴斯的下怀。
阿巴斯虽然能力出众,可也免不了对昂贵奢侈品的喜好,尤其是从东方运来的瓷器和丝绸。
从东方到呼罗珊路途几万里,其珍贵之所在,正在于它的稀有,极其稀有。
对阿巴斯而言,金钱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唯独这有价无市的东西,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大食人的习惯与唐人不同,唐人送礼东西会送到府中,但呈送给主人家的却是一张薄薄的礼单,受礼之人看过礼单便可以做到心中有数。
与凡是内敛的唐人不同,大食人送礼必然会堂而皇之的将所有礼物摆在当面。
仆人小心翼翼的将瓷器从箱子里搬了出来,还有纹饰华美的一匹匹丝绸,阿巴斯的目光很快就从赛义德的身上转移到了赛义德带来的礼物上。
“这些,都是给我的?”
阿巴斯虽然在呼罗珊呼风唤雨,但平日里所收受的礼物,丝绸也仅仅是论匹,瓷器也是一件一件的。而赛义德显然财大气粗,富可敌国,竟然整车整车的送。
所以,就算是位高权重的呼罗珊总督也禁不住为此咋舌。
赛义德恭顺的弓着身着。
“这些都是小人甘心奉送给尊贵呼罗珊总督的薄礼!”
纵使阿巴斯开始还有意板着脸,不打算给这些商人好颜色,但也还是禁不住下意识的说道:
“这怎么能算是薄礼?厚重的我也是前所未见过呢!”
厚礼果然是无往不利的敲门砖,赛义德腹中暗笑,大食人从沙漠里出来不过百年,虽然取代了昔日的波斯等国统治着庞大的疆土,可骨子里终究还是脱不开蛮族的底子。
而唐人行事说话都十分讲究,仅仅送礼一道就有许多学问,赛义德为此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领悟其中的门道。他现在只需拿出对付唐人一成的心思,就能够哄得人服服帖帖。
此前许多人都告诉赛义德,阿巴斯是个对商人并不友好的总督,与年轻的优素福可远远不同。
然则,“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万世不移的真理。
围着瓷器和丝绸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又小心翼翼的抚摸了不知道多少次,阿巴斯才恋恋不舍的直起身子,转向赛义德。
“送我这么珍贵的礼物,可有所求啊?”
说这话时,阿巴斯眼睛里的欣喜和贪婪之色已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然的冰冷。
赛义德心道,这老家伙果然不好对付,赶紧收敛了轻视的心思。
“小人无所求!”
说这话时他的身体略略挺起,直视着在呼罗珊一言九鼎的总督。
“无所求?”
在阿巴斯看来,商人求利,送这么重的礼,一定是有着寻常人难以做到的要求。
赛义德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送这么重的礼竟然无所求,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总督容禀,小人作为一个商人,这些年在安西赚钱无数,这都是因为我大食兵锋正盛的缘故,走到哪里都会得到优待。可现在……”
话说了一半,赛义德居然作势垂泪流涕,继而又哽咽着说道:
“优素福将军带着我大*兵横扫安西,直抵唐朝腹地的张掖,小人义无反顾的加入了东征军,为东征军筹措军资,可谁想到……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终于,赛义德说不下去了,竟然嚎啕大哭。
屋内只剩下赛义德嚎啕大哭的声音,阿巴斯看呆了,一个如此精明壮硕的商人居然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原因是什么?他的心开始一点点沉了下去。
还能是什么原因,一定是这个商人亲眼目睹了优素福的惨败的吧。
到了此时此刻,阿巴斯终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逃不过去正面面对优素福惨败的问题了,一时间失神竟重重的坐在了地上。
赛义德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赶紧抢过去伸手相扶。
谁知道,阿巴斯居然一把推开了他,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好,你很好!”
如此一番插曲,就算赛义德不再解释,他也明白了赛义德为什么送如此重礼而无所求了。
好一阵,阿巴斯才低沉着问道:
“说说吧,优素福惨败到何种地步,东征军还剩下多少人马?”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赛义德连连拍着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打下张掖,我大食军就可以乘胜杀到唐朝的国都长安,可就是这座城竟成了大食军的绊脚石,一个月的功夫,先后三次惨败,优素福吓破了胆,只知道仓皇逃命,数万大*兵像破布一样就被无情的丢弃……”
闻言,阿巴斯的身体又晃了晃,做好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他只觉得心疼彻骨。
“大食兵惨败,唐人夺回安西以后就开始疯狂的进行清算,大食商人就像土拨鼠一样,到处钻洞躲藏,数不尽的财货被抢掠强占,小人亲身体会,痛入骨髓啊!为此,小人宁愿舍弃千万身家,也要住我大食重夺安西!”
赛义德又是潸然涕下。
阿巴斯的情绪受到了感染,再看身边那堆瓷器和丝绸时,只觉得刺眼无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