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扎路恭的情绪很激动,原本黝黑的瘦脸上已经涨成了紫红色,别看他虚弱骨瘦,爆发出的力气却是不小,两个身体壮硕的军汉居然差点控制不住。
“秦大夫,请,请听小人一言,他们都是吐蕃勇士,只是不清楚未来的命运才会,才会乱……请大夫千万不要,不要下令绞杀!”
秦晋刚才看的清楚明白,吐蕃降卒营地渐显纷乱,明显是因为什么变故而闹将起来。不过,这几千骨瘦如柴的人在神武军重兵的监视下又能闹出多大的乱子呢?只是对吐蕃降卒的桀骜不驯还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秦某不下令剿杀,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啸聚生乱却不理会吗?”
“不不不,小人,小人绝,绝无此意,只希望大夫能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有小人去劝说,他们一定会很快平静下来的!”
秦晋点了点头,又道:
“告诉他们,天子即将大赦,所有人的前罪都会一笔勾销,愿意为大唐效力的,可以顺民的身份加入神武军。不愿意的,也可以分给田地,择地安置!”
之所以交了实底,秦晋是不希望让这些人都平白的死了,如此反倒不如先将大赦的消息告诉他们,然后再做处置。
达扎路恭的汉话本来是不好的,可刚才情急之下竟然说了一整段话,表达的意思谁竟也十分清楚。秦晋的话他反应了半晌才欣喜若狂,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猛磕了三个头。
“谢,谢大夫不杀之恩!”
秦晋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去安抚降卒的情绪,尽快将局面控制住。如果闹的越来越大,且恶化难以收拾,秦晋是不介意下令神武军新军出营剿杀的。不过,暂时不下令剿杀这些降卒并不意味着按兵不动,他在第一时间传令左右两营各派出五千步卒于里许之外严密监视,同时中军派出骑兵一千,以备追歼逃卒。
当这些准备措施都做好了以后,秦晋才安排达扎路恭前去安抚闹乱子的降卒。
达扎路恭却又忽的跪在了秦晋面前,用他生硬的汉话说道:
“我吐蕃勇士,仰慕大夫威名,只要大夫,大夫振臂一呼,他们,他们一定会甘心,甘心效死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清虚子立即拒绝了达扎路恭的建议。
“万不可如此,乱兵向来是最难控制的,大夫一人身系千万人安危,怎么会如此涉险呢?达扎路恭,你若能劝住他们便去劝,如果劝不住,便由神武军去劝,到时候刀箭齐下,不论什么牛鬼蛇神都要雌伏于兵威之下!”
此时的达扎路恭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骄傲和气势,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俘虏囚徒,能够做的也仅仅是卑微的求饶。
“不,不……”
很快,达扎路恭被两名壮硕的军卒一左一右夹着拉了下去。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达扎路恭被送到了降卒俘虏左近。秦晋等人登高远望,只见那些闹乱子的降卒并没有如达扎路恭所言安静下来,反而像开锅的水一样愈演愈烈的沸腾了。
清虚子就跟在秦晋的身后,发现这种情况,便警告着秦晋,让他尽速离去,如果让那些降卒得知了他在这处哨塔的消息,万一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行刺的案件犹在眼前,又怎么能让秦晋再身临险地呢?清虚子见秦晋一脸的不以为然,便急切的劝说道:
“大夫请快随贫道离开,这些吐蕃降卒可都是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当初在苦力营就没少闹事,也被驻军杀了不少,可绝对不容小觑!”
如果在以往,秦晋一定不会在意,但现在他就听从了清虚子的建议,决定带着人进入内苑新军的中军大营,那里有重兵护持,是最安全的地方。
百十骑从护持着秦晋离开了哨塔,直奔内苑新军的中军大营而去。
然则,令所有人没料到的是,秦晋刚刚离开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一股叛乱的降卒直冲这处哨塔。
只可怜了哨塔伍长张三郎和他手底下的十五个劲卒,面对乱卒的冲击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和抵抗能力。不过,张三郎自至德元年从军以来,经历大小恶仗无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无数次,面对此情此景,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逃,而是迎上去,杀个同归于尽。
最后看了一眼黑压压越来越近的一群乱卒,张三郎仍旧觉得口唇发干,他回头向身后十五个劲卒大声的发问着:
“你们怕吗?”
“不怕!”
“很好,这才是我神武军的好男儿,今日便杀个痛快!”
说罢,张三郎挥起了沉重的陌刀,刀口指向了越来越近的乱卒。
“全体听令,冲!”
哨塔没有围墙,连最基本的栅栏都没有,他们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防守,倒不如冲上去厮杀,就算死也死个痛快。
按照神武军军律,擅自离开值守的军将,不论身份地位,都将处以斩首的刑罚。所以,张三郎宁愿选择力战而死,还能搏个死后殊荣,荫及子孙。
“大夫快看,乱卒,乱卒冲上了哨塔高坡!”
护军主将高长河一直随侍在秦晋的左右,他也一直注视着乱军的情势和状态,然则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乱军居然好像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竟直冲上了哨塔高坡。
秦晋回头一看,也禁不住冷汗直流,心中暗暗庆幸,多亏刚才听从了清虚子的建议,否则自己可真要在家门口身临险地了。
不过,他又想到了刚刚哨塔的伍长张三郎和那十五个劲卒,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按照神武军的军律,只有力战不退,才是他们唯一正确的选择。只要逃了,便会被打成逃兵而受到通缉。与此同时,他们的家人和子弟因为加入神武军所得到的优待也会因此而一并取消。
秦晋暗暗叹息,这不是他冷酷无情,明知道那些军卒有死无生也要以军法约束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而是唯有如此才能使这样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人马在最短的时间内发挥最大的战斗力。
“下令,左右两翼步卒向乱卒方向徐徐前进,骑兵随之迂回到,但有意图逃离内苑者,尽皆射杀,斩杀!”
这么做只能尽可能的保证乱卒不会逃出内苑为祸百姓,但对哨塔的张三郎和那十几个劲卒却没有任何帮助。
不是秦晋冷酷无情,就在乱卒们冲向高塔之时,张三郎那十几个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纵使千军万马在此时碾压上去,也难以将他们从虎口中救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秦晋甚至觉得自己生出一丝后悔了,如果一早就下令将那些作乱的降卒绞杀,也不会平白的损失了这十几个大好男儿。
正惋惜间,清虚子却忽然一支哨塔高坡处讶道:
“大夫快看!他们,他们停住了!”
停了?什么停住了?秦晋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顺着清虚子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原本黑压压乱纷纷的降卒们果真停住了。料想中的情形没有出现,秦晋举目望去,不知道那十几个劲卒的命运如何。
停留仅仅是片刻的,高长河催促着他们尽快进入内苑新军的中军大营,只有如此才是最安全的。在抵达大营的同时,十几名骑兵也从乱卒方向狂飙而来。
“达扎路恭回来了!”
秦晋没想到,达扎路恭居然回来了,这一行人原本以为他们凶多吉少,可谁又料到他们居然全须全尾的站在了大营中。
清虚子十分愤怒,上前一把就揪住了达扎路恭的衣服,抡圆了胳膊就要一巴掌抽下去。岂料,达扎路恭竟然主动说道:
“道士打完了,我有话说!”
如此,反倒将清虚子气乐了,他看着昂着脖子的达扎路恭问道:
“你倒说说,那些乱卒因何都冲向了塔楼高坡处?难道不是你在通风报讯?”
“不,不是,绝不是我!我绝没有吐露半句大夫的行踪,在那之前,他们,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大夫的下落。”
“胡说八道!”
清虚子怒从心头起,觉得达扎路恭再戏耍他,但与之同去的骑卒们却很快证实,那些闹乱子的降卒,的确已经先一步得知了秦晋的下落,而且目标也都十分清楚,就是直奔秦晋而去的,
这就奇怪了,秦晋今日的行程可是临时制定的,在今日一早,他还没有出城到内苑新军来视察的打算,仅仅这小半日的功夫,又有什么人能够将消息送过来呢?
神武军组织严密,可从来没有出现如此失察之事!
不过,当务之急的问题并非弄清此事原委,而是尽快平定因为那几千降卒闹出的紧张局面。
万余新军得了秦晋的军令,已经开始行动,逐渐向高坡处围拢,只要他们有一星半点的反击,便可以将之悉数剿杀!
新军主将姜凤翔是天宝十四年时神武军的老人,此前一直因为功勋不显仅仅是个郎将,去年克复长安时立了功,才擢升为中郎将,更被委以节制新军的重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