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
大地开裂。
树叶全部被卷走,只剩下干枯锋利的枯枝刺向长空,好似一柄柄染血的黑色长剑。
几只乌鸦在枝头,眼睛转的飞快,监视着这里的每一个生命。空中好似有着血腥味传来,乌鸦飞掠而起,在空中盘旋三圈,发出阵阵丧钟般的呜哇声,便俯冲到了尸体旁,开始啄食血还温热的尸体。
一个虬髯大汉,提着染血的包袱,来到一颗大树下,用力一甩,包袱展开,其中的东西飞出,恰好一一挂在了枝头。
这颗千年老树,未曾发出一片叶子,却依旧活着,大概是靠着源源不断的鲜血。
老树上面九个枝杈,分别挂上了九颗新鲜的头颅。
已经如同长枪般的枝杈,从头颅的脖颈处刺入,一直穿到头盖骨,将人的眼球都挤得凸了出来,显得格外 阴森恐怖。
头颅上的鲜血沿着千年形成的暗红色长道缓缓流淌,最终汇聚到枝干中心的坑洞中。好似有着吞咽的声音响起,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吞食人的鲜血。这棵老树,活了几千年,已经近妖。
呱!呱!呱!
只是用了很短的时间,一群乌鸦就将九具尸体啄食的七零八落,内脏横流了一地,显得格外惨烈。
常年吃食人肉,这群乌鸦的嘴也变得刁起来,只吃人的心肝,其余的地方都是撕扯一番权当是游戏而已。
飞回到那颗老树上,乌鸦再度恢复了安静,眼睛开始转动,等待着接下来的尸体,不慌不忙。
九颗眼珠子凸出的头颅,吞食人血的老树,一群不断转着眼睛的乌鸦,构成了恐怖的图画,足够吓住任何人。
北风卷来,将流动的血摊成一片,加上原本那惨烈的尸体,便占据了大半的道路。
一辆马车驶来。
雪白的马,漆黑的车,前方无人,自行前进。
那匹雪白的马忽而一跃,带动其后的车子飞起,直接越过了这摊肮脏的血肉,纤尘不染,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没有产生任何的晃动。
雪一样的白,沾上肮脏的血,总归是不好看的。任何良马,也都是爱美的。这个世上的好东西,几乎都是爱美的。
跨过了阻碍,这匹千里神驹开始在长街上缓缓地行走起来。
长街不长,总共半里,呈现出无数种颜色,不过主色还是暗红,其余的颜色都是点缀。这种暗红,比杀猪板上的那种暗红色还要更暗一些。要是有人愿意去查,或许都能够在砖墙的缝隙间寻到千年前的血。
血未曾在这条长街断过,也没有人去清洗,一直积淀,便成了今天的样子。
一匹白马,一辆黑车,在这暗红色的长街上,显得格外醒目。
于是,长街两旁的人纷纷侧目,盯着这辆招摇的马车。
白马是千里神驹,哪怕是走在这样恐怖阴森的道路上的都如履平地,其价值可见一斑。黑车则是用黑铁铸造成的,样式简单,没有窗户,像是一个盒子。
这辆马车说不出的奇怪,毕竟这两种颜色在无名之地就很奇怪,里面的人或许更奇怪。
窃窃私语的声音浮起,听不清其中的任何一个字,却越发密集起来。其中好似裹杂着惊叹声、惋惜声、嗤笑声、怒骂声……然而你转身向两侧去搜寻,只能看到一双双眼睛,看不见任何人在说话。
没见任何人指挥,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四周人的目光,也忽然停了下来。
白马微微低着头,双眼中没有任何景色,就好像是一个忠实的老仆在等待着主人的命令。车子上也没有任何的响动,没有人下车。
安静便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积聚,逐渐生出了几缕杀气。
一声霹雳惊鸣!
半人多高的巨石突然从天际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那俩马车。
轰!
巨石骤然炸碎声了无数,激射到了两边的楼房中,击碎了茶杯、盘子、桌子,击破了窗户,打在了梁柱上,擦破人的脸……弄出了一片狼藉。
然而这样的狼藉,偏偏是无声的。
人们的目光没有变,依旧在盯着那辆奇怪的马车。
马车没有丝毫的损伤,上面都未曾落下一点粉尘。那匹白马也没有受到惊吓,依旧微微低着头,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四周繁密的议论声好像就此消减了下去,直到彻底的安静。
先前那块巨石,看起来普通,其实至少有着万斤的重量。再加上极快的速度,砸死通玄境的强者是很轻易的事情,而其就这般轻易地在马车上方炸裂成碎石,众人都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灵气波动,足见马车中人的境界。
漫长的屏住呼吸中,马车的门终于打开。
戏子从马车中钻出,伸了一个懒腰,向着灰蒙蒙的天空望了一眼,嘴角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倒不是他不愿意出来,而是刚刚睡醒。
向着四周环视了一眼,戏子将妖刀厌杀挂在了马车一侧,然后跳了下去。紧接着,沉默的王石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没有去看马车上的妖刀一眼。
“没有人来赚钱吗?”戏子笑声问道。
声音在长街上回荡了很长的时间也没有完全消失,却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有无数双冰冷的目光在盯着他们两个人。
忽然,有着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跑了出来,扬声说道:“得嘞!二位爷,您儿里面请——!”
四周被定住的人好像被解开了束缚,立刻将目光都转回了自己的桌子上。喧闹的声音在一瞬间充斥了长街,让人觉得突然从墓地到了闹市。
人们的转变都是如此的自然,仿佛先前冰冷的目光都不是他们所发出的一般,记忆就这么轻易地从脑中删除了出去。
这条长街突然充满了生气,背后却隐藏着无数的死亡。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却又是一个很正常的地方。在外界的人来看很奇怪,在无名之地的人来看就很正常。
店小二殷勤招待着,带着戏子跟王石走到了店中,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瞧二位爷如此面生,想必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
“呦,要是二位爷不嫌小的唠叨,我就给您俩介绍介绍我们这地方。”店小二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便开始说了起来。
“咱这小镇叫‘九头镇’。为什么叫九头镇呢?因为外面那颗老树上每天都会挂着九颗头颅,每天都会换上一换。至于到底挂谁的头颅,那就难说了。哪个倒霉的被碰上了,就只能被抓去砍头,挂在那颗树上了。”
“在咱这无名之地,杀人倒是不需要什么理由。杀了便杀了,不需要费劲地去解释什么理由。二位爷这边走。老板——!来客了,天字号的客房两间。”
戏子微笑着说道:“一间。”
店小二的眼珠子一转,立刻扬声说道:“老板,天字号甲房一间!”
“好,去吧。”
店小二一脸笑容地说道:“您楼上请,我带你去房间。外面的马车,待会我就给你牵到后院里去,您推开窗子就能瞧见。”
“我再给您说道说道这里。咱这跟无名之地的其他地方差不多,都是没有什么规矩的,所以您还是得提防一些。到了夜间,最好是不要出门。碰到人,也最好不要多说。斗胆问一句,二位爷来这里做的是什么买卖?”
戏子走进了屋子中,上下打量了一遍,转头笑着说道:“来这里只能做一种买卖。”
店小二忙点头道:“那是那是,这里只有一桩子买卖。您二位爷歇好了,小的下去了。有什么需要的,喊一声,小的立马就上来。”
无名之地只有一档子没买,那就是杀人。
戏子轻轻点了点头,店小二轻轻和上门,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王石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积了一层灰尘的窗户,向着外面的长街望去。
此时的长街,已经没了半点的喧嚣,恢复了一开始时的那种死寂。先前的一切都好似幻想一般,随意地切换着。
“倒也是个有趣的地方。”沉默了很久的王石,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比起其他地方,他觉得这里还算不错。
“你会喜欢这个地方。”戏子笑着说道。
……
“瞧见没有,今儿个可是来了一只肥羊!单说那匹千里神驹,眨眼千里,最起码也是通玄境巅峰的玩意儿!”
“两个年轻的雏儿,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新来的,怕是第一次来无名之地。八成是哪家的大少爷来这里历练,身上能不带点宝贝?”
“无名之地是那么好混的?咱九头镇还算是好的。那些瞎了眼的少爷呦,感谢你们的眼是瞎的,才能给咱源源不断地送宝贝。”
“感谢个屁,便宜又不是你的,还不是进了千爷的口袋里?我们能捞着点什么?”
“嘿嘿!我瞧这两小爷也不是什么善菩萨,等会,未必没有什么好戏瞧。”
“瞧出一脸屎!这两小雏儿不哭爹喊娘,吓的屎尿横流,老子的人头给你当尿壶。”
“也算我一个头!”
“那就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