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衍送姜妙之回到淳于家,目送她进了府便折回身走了,姜妙之往汀园去的这一路都未曾言语,只是望着手中的两截碎玉,时不时轻叹一声。
姜衍临走之时,又将这块玉给了她。
听说这块结绿跟着淳于妙之已有八年了,而今她成了淳于妙之,这结绿却在她手里丢了,而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却已成了碎玉,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总有种愧疚感,尤其是看见姜衍皱着眉时的样子,心底的那种愧疚,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姜妙之忽然停步,驻足不前,两块碎玉一手各执一块,拼凑在一起,低头看着。
汀月站在她身后,见她此举,又见她心绪不宁,低唤:“小姐,天晚了,有什么事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说吧。”
姜妙之心里头却是着急的,忽然转身看着汀月,问道:“汀月,你可知咸阳城中哪里有玉匠铺子?可以修补玉佩的地方。”
汀月微微一愣,道:“小姐要修补玉佩?”
姜妙之连连点头。
汀月却道:“玉碎了还能补么?就算补好了,那也始终是块碎玉,就像镜子,镜子碎了固然可以修补,可修补完整了,上面还是会有裂痕。”
破镜重圆虽然完整,却始终不完美,换作是玉,也是同样的道理,姜妙之自然明白,可她一向固执,既已有心修补玉佩,自然要做到。
姜妙之深吸了一口气,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些事情,倘若不试一试,怕是会悔恨终身。”
她说罢便越过汀月,快步走出府,汀月见势连忙跟上,呼道:“诶,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姜妙之却是连头也不回,步伐反倒愈发迅速了,汀月也只好紧随其后。
姜妙之坐马车至高阳恭府上,马车停在府门前,姜妙之匆匆忙忙的下了马车,上前对着府门一阵狂拍,只是夜已深,良久才有人前来开门,是一个家奴,睡眼惺忪的开了门,打量着她,迷迷糊糊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姜妙之道:“我要见高阳恭,我找他有事。”
家奴道:“这么晚了,我家公子早就歇下了,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来吧。”
姜妙之道:“是急事,劳烦你通报一声。”
家奴斟酌了会儿,终是道:“那好,你且稍等片刻,容我先去通传。”
说罢便转身,门却忘了关上,姜妙之一时间也耐不住性子,跟着家奴进了去,家奴见了,连忙将她拦住,道:“我家公子还睡着呢,你先等我把他叫起来啊。”
姜妙之道:“我等不得了!”
话音未落,便直奔后院去,高阳恭家她曾与嬴缕一道来过,高阳恭住在哪屋,只要情景还原,她也能找着。
到了高阳恭屋门外,姜妙之又一阵拍,没两下高阳恭便开了门,也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站在门内望见是姜妙之,顿时清醒了些,连忙裹好衣服,满脸诧异道:“妙之?你怎么来了?这大半夜的,可别是献身来的。”
姜妙之剜了他一眼,道:“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想同你打听打听,咸阳城中哪里有修补玉佩的。”
高阳恭愣住,“就为这事儿,你特意跑到我这儿来?还把我吵醒。”
“我知你是个百事通,必定知道这些事儿。”
高阳恭想了想,道:“修补玉佩,咸阳倒是有一家玉匠铺子,就在城西,雅舍你知道的,那个玉匠铺子,就在雅舍后面,你走北街,直奔西去,走到路尽头,就看到那家铺子了。”
姜妙之听言点点头,高阳恭却又思忖道:“不过那家的玉匠,手艺不太好。”
姜妙之顿时黑脸,斥道:“既是手艺不好,你何故要同我说!”
高阳恭笑道:“要说手艺好的,我倒也知道一家,不过那家玉匠铺子不在咸阳,离咸阳很远。”
姜妙之目中闪过一丝灵光,当即问道:“在哪儿?”
“在上郡,肤施县。”
“肤施?!”汀月一惊,道:“那不是很远?最快也得三四天的车程!”
姜妙之顿了顿,未语,肤施乃是上郡的郡治所在,便是后世的SD县在SX北部,YL市东南部,离咸阳确实很远,汀月说得没错,以古代落后的交通,要从咸阳去往肤施,的的确确要好几日的车程。
“小姐,”汀月有些犯难,唤姜妙之一声。
姜妙之却是一咬牙,道:“再远也要去。”
自打来了秦朝,她还未出过远门,平日里也只是在咸阳城中走走,顶远也只是出了咸阳城,往城外渭水边去,而今要去上郡,只当是看看风景也罢。
高阳恭见她如此,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道:“肤施乃是上郡的郡治所在,你到了肤施,只需找到郡衙,郡衙往南有个路口,从路口往西,第三户就是那家玉匠铺子,你若是不记得路,也可打听打听,那位玉匠师父叫薛炉,在当地颇有盛名,不过此人有些古怪,你找他修补玉器,并非有钱便能行得通,得看他心情好坏。”
汀月抱怨道:“这么古怪,他若心情不好,难不成还得小姐哄他开心才肯修?”
高阳恭笑而不语,姜妙之旋即转身离开,汀月紧随其后,姜妙之道:“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启程去上郡。”
目送姜妙之走远,高阳恭方才回身,正要关上屋门,忽闻长廊上一阵轻微的响动,分明是有人从屋顶跳下来落地的声音,不过声音如此轻微,此人想必轻功极好。
“恭儿。”
出声严肃,又显冰冷。
高阳恭连忙转身,只见赵高站在屋门外,高阳恭不免微微一愣,连忙作揖,唤:“义父。”
赵高也不进去,就站在那里,问道:“为父让你接近那个丫头,探查公子衍的下落,你可曾照做?”
“回义父,孩儿如今已与她无话不谈。”
“那你可知,她是淳于家的人?”
“孩儿知道。”
赵高一张脸顿时冷下来,斥道:“既然知道,那你为何没有知会为父!”
高阳恭惶恐,搪塞道:“回义父,孩儿也是今日才得知,正想知会父亲,没想到父亲已经知道了。”
“哼!”赵高拂袖,怒道:“我看你,分明没有把为父的话记在心里,整日只顾着同嬴家的人打情骂俏,何曾探查过公子衍的下落!”
高阳恭连忙跪地,道:“孩儿不敢。”
“倘若是嬴家的人耽误了你成大事,那为父便替你扫了这块绊脚石!”
高阳恭大惊,急忙回道:“父亲,万万不可!孩儿照做,孩儿照做就是了!”
赵高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彼时姜妙之与汀月坐在马车上,已在回淳于府的路上,马车这一路本驶得极为通畅,毕竟如今已是深夜,路上见不得一只人影。
可这会儿马车却陡然停住,姜妙之唯恐有什么不测之事,便给汀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看看,汀月意会,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事一般,尖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姜妙之被她吓住,这大半夜的,汀月怎么跟见鬼了似的。
姜妙之深吸了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惊见车夫的脖子上横插着一支箭,死了!
有刺客!
姜妙之惶恐,正想躲进去,这时马车顶却陡然飞下来一个黑衣人,伸手抓住她的肩头,硬是将她拎着出了马车,而后扔在地上,旋即挥剑指着姜妙之,道:“红颜多祸水,你误我家公子,我自留不得你,淳于姑娘,对不住了!”
说罢便挥剑,眼看着就要下此毒手,姜妙之躲也躲不得,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却惊闻刀剑相撞之声,而后便听到汀奴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伤我家小姐!”
姜妙之顿时喜上心头,赶紧站起身来看着,这时汀奴已与黑衣人交手,可姜妙之看那黑衣人甚为古怪,明明有能力攻,却偏偏是只守不攻,处处躲闪,似乎生怕伤到汀奴似的。
那黑衣人蒙着面,未过几招,汀奴突然挥剑劈了他蒙面的布,黑衣人大惊,连忙逃走。
汀奴本想追,却已然怔住,那个黑衣人,方才那张脸,好生熟悉,那是……“孙毕!”
“孙毕!”汀奴呼道。
姜妙之连忙上前,走至她身侧,道:“汀奴姑姑,你没事吧?”
汀奴不答,只是颇为激动,转身来抓着姜妙之的手,“那是孙毕!你看到那张脸了么!那是孙毕!”
“孙毕?”姜妙之微微一愣,那张脸她是没看到,孙毕长什么样子,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孙毕已经死了。
“姑姑是不是看错了,孙毕……他不是不在人世了么……”
汀奴闻言顿时怔住,适才激动不复,唯独剩下一丝黯然之色,皱着眉望着地上被劈成两半的黑布,痴笑一声,道:“是啊,他早就不在了,是我看错了……”
姜妙之未语,汀奴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来,言道:“小姐至今未归,慎姨娘担心小姐,便命婢子出来找找,没想到竟遇到小姐被人刺杀,是婢子来迟,叫小姐受惊了。”
“姑姑这是什么话,倘若不是姑姑及时出现,妙之如今已是贼人刀下亡魂。”
汀奴淡淡一笑,这便去唤醒汀月,一同回府。
姜妙之临走之时,又转头看了一眼刺客逃走的方向,适才刺客所言,她是句句都记在心里头了。
只是他家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她到底误了谁的事……
待她们已走远,孙毕自身后的墙边现身,望着汀奴渐行渐远,目中一丝黯然之色分外明显。
十年了,十年未见,没想到久别重逢,竟是兵刃相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