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的不多了,估计十二点二十左右改为正文。)
我叫高翠兰,父亲唤我做三姐姐,高老庄的人却都要叫我一声三娘子。
我们高家九代单传,到了父亲这一辈,更是只得了三个女儿。生出我之后,娘的肚子再也没有大起来过,
纳了几门妾,都不争气,父亲长吁短叹地绝了生儿子的心思,从此只把我做男儿身养大。
我十四岁开始帮着父亲执掌家业。家里的田产置地,佃户存粮,税收支出,都有我一应看顾。第二年,我又搭上了东方中土唐国的商队,做起倒买倒卖的生意。不出几年,高老庄已经是乌斯藏国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了。庄里同姓异姓的,哪个人提起我三娘子,都得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
所以,当我听到爹说要给我招赘的时候,天知道我有多么的不情愿!
我不想嫁,甚至,我不想娶!招了婿,再不检点,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地打理这个家了!若是没有我震慑着,那几房姨太太还不得把这个家折腾翻天?!
爹只以为我的不乐意另有原因,捋着胡须叹道:“哎,翠兰,爹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爹要是想保住我们高家的香火,就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爹答应你,一定好好给你找个逞心如意的赘婿!”
看着爹期盼的目光,我咬了咬牙:“爹,我愿招赘!”
消息放出去只三天,北面的席家,南面的宁家,西面的柳家,上门提亲的人把家里的门槛都险些踏破。再加上自家庄内的子弟,我这招赘,只怕是会挑花了眼。
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若是能用一门亲事,傍上高老庄高家的大腿,进而参与大唐商队的生意,更不用说等到我爹百年之后,继承家业的还是自家子弟,不过是把高姓换回来罢了。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等到正式选婿的那天,庄内的教武场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脸上遮着面纱,装作是侍女的我草草向下扫了一眼,心里原本依稀存在的一丝希望,彻底消失。
心里无奈地苦笑一声:也是,哪怕娘家再有钱,这招赘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事,除了那些整日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废物,哪家有志向的好儿郎会来做这辱没门楣的倒灶事情?
就在我意兴阑珊,想要提前退场的时候,他到了!
慢慢地,从门口挤开推搡的人群,穿过如潮的人海,他,到了!
眉如刀剑,目若繁星,带着点笑意的脸既俊俏又阳刚。高高的个头,在场下鹤立鸡群,卓尔不群的气质,让人一眼就相中了他!
让我,一眼就相中了他……
俯下身子,我凑到爹的耳边:“不用选了,就是他了!”
猪刚鬣,这是他的名字。
我细细读在嘴里,心上甜甜的。
洞房的那天,他撩起盖头,我冷若冰霜。
“咱们,约法三章。”我掰着手指,给他细细数着:“其一,你要孝敬我的爹娘。”
“我必孝敬岳丈岳母,如同孝敬我的爹娘!”
他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
“其二,你要帮我,好好看顾这一庄家业。”
“我必帮你,好好发展这一家的产业!”
“其三,”我咬了咬牙,有些犹豫,但还是狠下心来说道:“你我生的孩子,须得姓高!”
他呵呵一笑,却没应答。
我急了:“怎么,你不乐意?”语气惴惴不安,我生怕他退亲。
他只是吹灭了蜡烛,倒在床上,和衣睡下:“不早了,歇息吧,明日还得起来上工呢。”
我的心凉了一半。
猪刚鬣,人好,力气大,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活,却能吃二十个人的饭。
我爹只觉得他是个异人,埋怨着家里的存粮养活不起他,却没有旁的闲话。
我看着他在地上劳作,心如刀割。
不知是不是我洞房之夜的那句话,触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始终没有和我合房。
后来,我才知道,症结在他的心里。
那是爹爹过寿,举庄同庆。
我心里不舒服,坐在席间喝闷酒。
猪刚鬣一把抢下,皱眉看着我。
我心里高兴,却偏偏要使小性子:“还给我!”
他看了看杯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把空杯子还给我。
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继续倒酒,他继续抢过,喝掉,递回。
重复着这默契十足的动作,看着他渐渐变红的脸庞,我的心仿佛也醉了,只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倒满一杯,却不见他举起。
心中怔了一下,我抬头看他。他抬头看月。
那一夜,正是十五。
他呆呆地看着如玉的明月,完全没有留意到我看他的目光。
渐渐的,他笑了,笑得越来越大,打断了寿宴的欢声笑语。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恣意狂傲!猪刚鬣哪里可能是他自己说的什么庄稼人!
分明合该是个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的将军!
我的眼中闪着星光,看着他笑得越来越不对劲,终于,他站起身来,指着月亮!
“嫦娥!”
“你不负卿!”
“嫦娥!”
“卿莫负我!”
我眼中的星光,熄灭了!
原来,他真正爱的,是嫦娥。
那个女人,就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喝了酒,发了性,猪刚鬣随风而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长嘴大耳,身体粗糙,脑后一溜鬃毛,头脸却活活是头猪的模样!
“妖怪啊!”客人们慌乱地大喊,如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庭院里逃跑着。
几个家人冲过来,颤抖地拉住我退后。
来来往往的人群之间,我看清了他的眼神。
那眼神中,满是对自己的恨意和绝望,以及无尽的悲凉。
我眼中一酸,险些流出泪来。
双臂一使劲,我睁开了家人们的手,连滚带爬地逆着人潮朝前跑去。
我要和他呆在一起!
“猪刚鬣?”
看着似乎失去冷静,狂性大发的他,我试探着问道。
他听到了,低头,看着渺小的我。
被那双赤红色的大眼睛死死盯住,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但是,不知为何,我就是能肯定,他不会伤害我。
终于,他咧了咧嘴,看着要吃人似的。
我却知道,他是在笑。
哭着笑。
一阵风从脚底生起,我的身子离开了地面,被关在了后宅。
自此,他离庄而去,只在每天夜里回来,给我送些酒水吃食,放我便溺洗漱。
我也曾问过他,究竟为何如此,他却只是苦笑着不发一言。
父亲也曾派高才遍寻法师,想要斩妖除魔,把我救出。但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
如此,三年之期,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