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之后,李相占据别人躯体,从天而降。
“老许,是你吗?”,外面的巨大撞击声惊动了屋内主人,自屋里走出一个老太太,穿灰色土布长裤长褂,头发花白,用黑色的网兜包于脑后,慈眉善目,很是祥和。眉心有一颗红色小痣,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容貌秀美。
左手拿一串褐色串珠,右手持一根细竹棍,不断的轻点地面。仔细看去,她的瞳孔泛白,竟是眼睛有疾,双目失明。
小花狗看到女主人走出来,迅速跑过来,依然挡在老太太身前,对着门口大坑不断叫唤着。
那老太太双眼虽盲,听力极佳。只见她寻声而去,缓慢蹲下,准确的摸到小狗的脑袋,一阵安抚,口中接连道:“小花,安静,安静……”声音轻柔,只听声音比起她的容貌最少年轻十岁。小狗很享受女主人的抚摸,逐渐安静下来,只是依然警惕的望着外面。
老太太直起身,继续前行,直到打谷场中央,竹棍碰到那个人形坑边沿,才停了下来。老太太再次蹲下身体,放下竹棍,一只手慢慢摸索着。
这时,坑中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将老太太吓了一跳,跌坐在地。好半晌才问道:“你…你是谁啊?”
听到有人问话,他才慢慢跪坐起来,撞击让身体异常疼痛,痛苦的呻吟声不断发出。老太太听到咳嗽、呻吟和他悉悉索索爬起的声音,已然分辨出这是一个年轻的小男孩,以为他是摔倒了,关切的又问:“小伙子,你怎么了,没事吧?”
男孩摇摇晕乎乎的脑袋,弄不明白刚才脑袋中为何会有一个杂乱的声音,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趴在这里,他缓慢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庞,一股孺慕之意油然而生,那浓浓的母爱萦绕,让他暂时忘记了脑袋的剧痛,心中一动,道:“妈妈,我饿了!”声音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好似很久之前就该如此一般。
不过从眼神看,这竟然不是刚才睁眼的李相,似乎又换了一个人!
老太太却被这句亲切的话语弄懵了。
她姓宋,名姝,四江省阳绵人,今年才五十多岁,已经如此老态龙钟,而且双目皆盲,实在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惨事。
二十五年前,宋姝就职于四江大学,三十岁年纪被评为副教授,前途无量。而容貌秀美的她又有一个好姻缘,爱人是一位能争善战的高级军事将领,许传志。婚后生活极是美满,正是爱情事业双丰收时候,没想到红色年代开始了。
宋姝被以“传播封建迷信”的罪名打倒,许传志因曾经****背景,在军内也被敌对派安成了****在那个严酷的环境下,二人整日面对着无休止的批斗和羞辱,度日如年。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一次批斗中身怀六甲的宋姝被红小鬼踹了一脚,当场流产,且造成宫内大出血。最后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子宫切除,更为严重的是麻药用量不当,从此双目失明。
十年过去了,运动终于平息,他们搬至农村老家,隐居田园,即使后来官方给他们平反,他们也不再关心世事。这么多年来,老太太唯一的心愿就是有个孩子,“妈妈”这个词,在一个完全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口中响起,是那么亲切而又陌生,老太太被震惊的完全不知所措。
好半晌,才道:“孩……孩子,你认错人了。”声音中多有不舍。
那声音急了,迫切道:“妈妈,你……你不认我了啊?”
宋姝也很急,心中虽然不舍,可也不能混淆了,急道:“孩子,你仔细看看,我一个瞎眼婆婆,怎么会是你的妈妈呢?”
孩子闻言,仔细辨认,可是更加糊涂了。眼前这个老太太年龄太大,最主要的是双目空洞无神。本能告诉他这真的不是他的妈妈,虽然她也有着那浓浓的母爱。
可问题是他脑中一片空白,脑袋疼痛的厉害,竟然没有一丝在这之前的细节,没有生活经历,没有人事交际,仿佛他就是现在出生一样。
宋姝见他久久不语,接着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声音中充满关切,对这个叫自己“妈妈”的孩子,她心中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爱。
“姒罡!”孩子脱口而出,随即再次疑惑起来,“姒罡?姒罡是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宋姝又问:“那你家住哪儿?怎么会在这儿?”她也很迷茫,刚才明明听见一声巨响,难道是从天而降,飞机上掉下来的?接着否定自己,这怎么可能,那还不摔成肉酱?
姒罡这次不能回答了,用手狠狠拍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脑袋中一片空白,毫无思绪,只感觉心中一种模模糊糊的牵挂。越想越是头晕脑胀,呻吟一声,晕死过去。
“孩子,孩子……”宋姝听到响动,赶紧伸手摸索着过去,碰到他裸露的肩膀,摇晃几下,没有反应,很是着急,连声喊到:“孩子,孩子……”
老太太站起身,急躁的来回踱步。
“我回来了。”
这时自东面响起一句话,人还在很远,大嗓门已经将清清亮亮的喊叫声传到老太太耳边。听到这声音,宋姝面露喜色,赶紧应道:“老许,快来,快来……”很是急迫。
许传志老远听见妻子焦急的声音,大步流星奔跑过来,几个呼吸之间,便来到近前。
好一个昂扬大汉,将近一米九身高,满脸络腮胡须,板寸头发,根根向天,高额头,眉骨粗大。臂膀粗壮有力,身材威猛。只是好像左腿有疾,行走起来虽龙行虎步,却也是略有歪斜。
此时许传志眼中只有媳妇,竟然没有看见打谷场的异常,一把抓住宋姝,关切的问道:“老宋,你怎么出来了?”
宋姝知道丈夫回来了,立时有了主心骨,将刚才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听完,许传志大惊,强自压下狂跳的心,道:“那小子身无寸缕,又有一个如此大坑,显然是从高空坠下,竟然未死,事情实在蹊跷,我们不要声张,先将痕迹抹掉再说。”
老头别看外表粗犷,其实心细如发,文武全才,特别是一身八极拳功夫,出神入化。
说完不待宋姝有所表示,就想将他的菜刀拿下,不过这小子确实是个怪胎,即使晕过去了,手中的菜刀依然不放开,怎么掰手指都弄不开,索性一块架起,扛到屋里,扔到平时休息的小床上,翻出自己的衣服给其套上,又拿起铁锹将那个大坑仔细平整夯实,一通忙碌才算完事。
之所以如此匆忙甚至带点慌张,是因为他记起来一则尘封已久的往事。
表情凝重拉过老伴,叮嘱千万不要声张,贴着耳朵,极为神秘的说出两个字:
仙人!
听到这,宋姝很是皱眉,老头子怎么回事?一辈子尸山血海过来,从不信鬼神,今天为何神神叨叨的?
她自己虽然每天吃斋念佛,可那只是研究和个人喜好,并不涉及信仰。
老头见她不信,也不着急,拉着宋姝回屋,看一眼那孩子,正在扭来扭去,脸现痛苦之色,应该是做噩梦了。
拿条毯子盖上,许传志轻轻关上门,拉住老伴的手,在屋檐下叙话。
老头压低声音,似乎害怕别人听到:“老宋,还记得我师傅吧?”
“杜心武?”听到这话,宋姝脑海中很快出现一个身着道袍,邋里邋遢,整日疯疯癫癫的老头。
“正是他!”
许传志扯过行军水壶猛灌大口水,道:“对,我曾经跟你讲过,但是有件事我对谁都只字未提!”
宋姝露出倾听神情,不过多半是装出来的,老头军武出身,现在老了,最是爱讲古,每当这时,老太太都很配合。
果然,他神秘一笑,道:“你知道,我出身自然门,我自然门的立派根基其实并不是武学,而是寻仙问道!只是仙道飘渺,大部分门徒不得其门而入。这也是为何我自然门曾经盛极一时,传到师傅就剩下他一人,而我也是不信这一套的,但是家里穷,在自然门多少还能混口饭吃,所以就一直跟随他老人家习武。”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师傅乃自然门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八极拳宗师级高手,用他的话说,已经感受到了‘气’的存在。”
“而我派历代祖师有遗训,只要能够感受到气的存在,就意味着可以寻找仙踪了。而在遗训中又有一首诗,据说是寻仙问道的关键:
神州龙庭多秀峦,
秀峦极处有仙山。
仙山之上住仙人,
欲拜仙人揽青天。”
宋姝饱读诗书,听到这首韵脚不对,平仄不对的诗,嘴角微笑,根本就是首打油诗。
“从那时起,我就跟随师傅游览三山五岳,他老人家终生孜孜以求的就是寻找仙踪,无时无刻不在琢磨那首诗。”
“这一年,我们来到东岳泰山,登上日观峰,望着初日云海,一时为美景所慑。而师傅突然激动起来,连声大吼:‘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候,他竟然纵身一跃,跳入云海。”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正平躺在自然门破旧的大院里,深深陷入泥土中,似乎从高空坠下,将地面砸出一个人字形大坑。”
说到这,他声音变得飘渺:“和这小子的落地形式一模一样,我想,这都是资质不够,仙门不收的结果。”
宋姝一惊而起,惊呼:“什么?”觉得反应太大,又压低声音道:“你也经历过?”
许传志点点头:“当时我以为师傅想不开,跳崖自杀了,无奈之下,我就去参了军。现在看来,”他深叹一口气:“我整日质疑的师傅可能真的遂了心愿!”
“那你还记得当日场景吗?”宋姝追问,所谓好奇心害死猫,文人的通病。
老头再次点点头:“一辈子都不会忘,只是过于虚幻,不太愿意提起。我记得,模糊之中在云海中出现一道山门,有牌坊直插云霄,横批有五个斗大古篆。”
“什么字?”
“五岳幻剑盟!”
……
第二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