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秀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若不是钱云今天提起来她早忘了这回事。
那件白狐大氅虽然华贵,让人爱不释手,可终究不是自己的身份能配得上的,先前还打开看一看,再后来烦心事诸多便忘到了脑后。谁曾想钱云竟会来这么一招,她声音低弱,楚楚可怜道:“我当初本想着给姐姐送过去的,后来一有事就忘了,我这就让人带来。”
那件华美的大氅,她本想等自己嫁人后再拿来穿,到时候就没人敢说什么,谁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早晚都要给人家吐出去。
钱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笑一声道:“妹妹这忘性可真大,少说也有一年了吧?幸亏我外公准备东西向来是双份的,在柳家还有一套,既然妹妹想起来了我就拿回来吧。金姨娘入了咱们钱家的门就是一家人了,我还没送过你一件像样的东西,不如将这件大氅给金姨娘御寒罢,大冷的天怎么穿的这么淡薄?可是有人克扣你的吃穿用度了?”
金珠本就不知道自己来作甚,垂着头谁也不看也不管,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乍然听到云小姐的话,赶忙摆手道:“并不曾,我好吃好穿日子过得甚好,劳小姐惦记了。”
很快钱秀院子里的人就把那口精致好看的箱子抬了出来,打开里面好好的躺着那件白色大氅,就连老夫人都忍不住咂舌,看着钱秀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话说的好听,钱秀的心思谁人不知?但凡女子谁不想穿着华贵,在众人眼前风光无限?更何况本就是爱俏的年纪……事实真相就这般大大咧咧的躺在众人眼前,钱秀说什么也遮掩不住心底的用心,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别提有多难堪。
“阿秀,你如今是越发让我失望了,我该说你什么好?我以前觉得你乖顺贴心,谁知道你居然变成这幅样子。现在这里坐的是你姐姐,若是柳家老爷子过来质问我,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不说你一时糊涂,别人只当你没教养,说我钱家人没见识。这传出去我钱家颜面又如何摆?我又如何去钱家的列祖列宗?自打你们母女进了门,这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太平日子。”
如姨娘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说她们母女,这分明不愿将她们当做钱家人,只当她们是赖到钱家来的麻烦。
她不甘心,自己一手在钱家努力经营起来的一切就这么公然坍塌,到手的荣华富贵全部流走,她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扯住钱浩,哪怕就是去地府她都要拖着他,这辈子他别想与她划清界限。
她径自跪下道:“老夫人,这是我管教不当,发生这样的事她已经知道错了,我回去会好好教训她。只是云姐儿,她是你的妹妹,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成吗?眼看着程家人就要上门了,要是闹得不好看了,对钱家不好,对阿秀的一辈子也不好,她小时候未见过什么好东西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庶女本就没有什么大眼界,还是不要和她计较了。”
钱云看着如姨娘絮絮叨叨,声泪俱下,突然觉得一阵厌烦,这样的人真不让人高兴,总觉得自己是天大的受害者谁都对不起她,这世上像是只有她一个可怜人一样,不愿意看也不愿意理会,当即摆摆手说道:“如姨娘快别这样,要不我会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委屈,难道我不委屈吗?去年我日子正是难熬的时候,我外公疼惜我,送过来一样让我开心的东西却被阿秀半路给拦了,仗得可不就是爹宠娘爱?罢了,过去的事了,我也没那个力气计较,我累得很,先回去歇着了。”
钱浩终究是没有露面,钱云觉得他像是一直很排斥与柳家相关的任何事,虽然他的脸上不会表现出来,可是钱云观察到好多次,他总是会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才显现出一丝不耐烦和厌恶,还有一丝慌乱。
这样的钱浩,一直让钱云搞不明白,可却是久久未得答案。她与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让人将箱子抬到金珠院子里,金珠一脸惊讶惶恐,她就算再喜欢荣华富贵却也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再钱云离开后,她不顾众人的目光跑到外面去追着钱云,气喘吁吁地说:“不成,我怎么能收那么贵重的东西呢?小姐抬爱,我懂自己的身份,从不敢想别的东西,所以小姐……”
钱云笑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想过要收回来,你不喜欢卖了还是送人都由你。只是你年纪与我相仿,看你也是个本分人,不想看你再钱府日子过得难过,你不想惹别人,别人不一定能放过你,往后多长个心眼,明白了吗?若是有什么事也可来找我。”
金珠觉得这位小姐不会白给她好处,可是比起如姨娘,这位小姐也许能保她一辈子无忧,所以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金珠打算孤注一掷相信她。
如姨娘狼狈不堪,被钱秀扶回院子,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来,良久才叹息道:“你当初怎么也不找我来商量一下?现在老太太那里可是半点都容不得我们了。”
钱秀哽咽地说:“娘,您打我骂我吧,那个时候钱云对这种事向来不上心,加上祖母和爹都不喜欢她,我拿什么东西不都是默许的?可是现在呢?没有人在为我说一句公道话,为什么人变得这么快?钱云成了香饽饽,我就是草芥吗?钱云得到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要和我抢?”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朱照会给京城上书,求皇上答应让钱云入宗籍,虽然钱云只是市井之人,却与朱照情投意合,彼此相惜,此生必当一声敬重,只求皇上能给她这份体面。
如果当初她跟了六皇子,是不是这一切都属于她钱秀了?自己就不必再尴尬的站在钱家,明明是她的家却要过得战战兢兢。
而皇宫里的宛贵妃在听说自己的儿子祈求与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人终老时,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揪着皇帝的袖子问:“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想让他在逆境中磨炼斗志,可是如今他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依靠,没有希望,是我做错了,他本来拥有和别人一样的生活,是我亲手毁了。”
皇上将这个女人拥到怀里安慰道:“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宛贵妃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哀求道:“求您,救救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就这样过一辈子,是我害了他。我的孩子那么优秀,怎么能就这样埋没了。”
皇帝无奈叹气:“你就是这么沉不住气,当初我都依着你的心思来,到头却没了儿子便宜了别人。阿照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心思,不要横加干涉,我怕他会因为不满而离我们越发远,慢慢来,再等等,我会将这件事压后,让他好好考虑。”
自己的儿子终究是当爹娘的明白,朱照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改的人,也许他已经想明白了想要的是什么生活,所以对皇宫中的一切不再惦念。
宛贵妃却是一点都不愿意等,她说:“我要见我儿子,我不能让他这样,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放弃,我还有什么意思?”
皇帝无奈,如果可以他想陪着她,可是他的身份束缚着走不远也不能走,放她一个人去晋州他不放心,当即安抚道:“待过年的时候让他回宫,你再好好同他说可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宛贵妃也只能熬着过日子,恨不得能早些过年,她怎么能不想自己的孩子呢?此时,比以往更加放不下。
钱云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不可置信地问:“你疯了吗?我又不值得……”
朱照摇了摇头道:“怎么不值得呢?我知道外公心里担心什么,无非是怕我将来负了你,我这样做也可以让他看到我的诚心,也不必让你受委屈,跟着我没名没分,我心里最是过意不去。事到如今,我怎么会在乎外人怎么想怎么说,随他们去吧。我明天就要动身去军营,家中就剩你一人,若是有事你可以去找外公和骆常林,在晋州他们是我醉信任的人。”
钱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温柔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在晋州活了这么多年,会遇到什么事呢?有时候用银子能摆平的事都不算什么,更何况钱家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我闲来无事便去凑热闹,你安心忙你的大事。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思的地方,你让人给我带个信,我会差人给你送过去,那里那么辛苦,肯定有短缺。”
朱照好笑地摸着她圆润的脸颊,深邃俊郎的侧脸贴着她的,笑道:“但凡去那里就是历练了,怎么还想着过好日子?”
两人坐在一起亲密地说了些话,远远看过去很事温馨,看着让人舒心不已的一对。
第二天朱照走的时候钱云还在睡,两人昨晚闹得很凶,最后钱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对朱照说的所有话,就连应一声都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一声嗯来,更何况朱照说的都是些不着调的话,钱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只记在心里的是那句似叹息又带着些许羞涩的话:“你说你肚子里可有孩子了?我倒是盼着的,你往后也有个伴,咱们的日子也能快活些。”
孩子吗?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个,自从朱照提起过后,她时常会想到这个,竟然觉得有个孩子作伴也好,她会用她的生命来保护这个孩子,觉不会让这个孩子变成自己这般境地。
朱照离家三天后,程家人也到了晋州,一时钱府多桩事堆在一起忙碌的很,钱云没有去凑热闹,而是在家里品茶看书打发时间,一直到说起张家的人要嫁到钱府的事,她才动了动身子,打算去看一看。
只是正要出门,却听下人来报说有自称是柳家铺子的人上门,说是要将重要物件还给夫人,还有一男一女姐弟两要亲自拜谢夫人的恩情。钱云岗开始想不起来,后来想到那个寻思的姐弟两,这菜笑着说:“看来今儿不适合出门,让他们进来吧。”
来人正是珍娘,此时她穿戴的甚是整齐,头上包了块蓝色碎花头巾,对着钱云跪下道:“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钱云笑着让他们姐弟两起身,笑道:“不是安排你们在铺子里帮忙吗?怎么来晋州了?可是找到亲戚了?”
真娘摇头说道:“我们姐弟两的命是小姐救的,这辈子都愿意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求小姐不要嫌弃撵我们走。”
钱云被她一阵夫人又一阵小姐的叫给逗笑了,转头看向定定看着她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天生就有付好相貌,可惜瘦弱了些,问道:“外面不比被困在这座院子里好吗?将来你们会后悔的。”
谁知道那少年郎却是咧嘴笑道:“不会后悔,我愿意一辈子跟在您身边护您周全。”
钱云被他清澈见底的眼睛里的执着和认真给打动,良久才抿唇笑道:“好啊,那你们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你是个男儿家,我让人教你些功夫,这样外出也省力些。”
那少年一潭平静的眸海里泛起阵阵波澜,这才像个孩子似的说道:“多谢小姐,我一定会好好学功夫的。”
钱云让晴雨去安置他们姐弟两,却没有看到那个少年眼睛里除里欣喜外还有一丝让人生畏的坚定,对他来说这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件开怀的事了,也许人的成长只需要一瞬间,当他发现什么对他才是重要的时候,他就会发生蜕变。
钱云本已经走远,却听那个少年在后面高声道:“小姐,我叫阿良。”
钱云诧异的回头,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如果她以后知道这个少年会在她生命里掀起多大的风浪,她绝不会让他们姐弟两留在自己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