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一个白色的光圈,斜斜地挂在西边天空。
站在谷底往上望,天空中漂浮着许多雾气,就像一层层的薄膜隔绝着光线,虽然能够瞧见太阳,却不太真实。
面前是一座黑山。
准确地说,这是一座由黑色巨岩组成的岸壁,上面没有树木,也无杂草,也不见嶙峋的乱石,整座山峰的主体便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这里,也就是上古大阵的入口所在,顾小召一行经历了四五天的艰苦跋涉方来到此处。
一行十三人,两人身亡,一人失踪,足足有十人活着来到这里。
这种生存概率可以说是超乎了雷单的想象,当初,雷单接下这向导的任务时,就已经写好了遗书,打定了不会活着离开梅山的主意,在他看来,他们一行哪怕能赶到这禁地的核心地带,十三人中起码要牺牲十人以上,能活着的也就两三人。
然而,这一次却只有区区三人牺牲,最主要的是自己还活着,还真是意外啊!
雷单不知道的是,若非顾小召随行,他们这一次进山多半也会牺牲惨重,对于危险,顾小召有着强烈的直觉,往往能提早避开。
死去的那两个家伙之所以死掉,有着运气成分。
他们并非死在强大的魔兽手中,也非被黑暗吞噬,而是死得很是不值。
一个家伙是被某种不知其种类的蚂蚁咬了一口,在歇息的时候,他没有依照宿营条例做事,而是脱下了鞋袜,坐在岩石让脚透气,如此,被地上爬来的一只黑色蚂蚁在脚背上轻轻咬了一口。
那种刺痛的感觉非常轻微,甚至比不上被黄蜂的尾后针刺的感觉。
然而,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个家伙就全身变黑,一张脸就像黑炭那般漆黑,嘴巴张着似乎在微笑,然后,就保持着这个造型往一侧倾倒,摔倒在地,身体落地之前,整个人就已经不好了。
另一个人更是倒霉。
顾小召一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好几壶水,毕竟,进入禁区之后,不但不能点火弄热食,只能用干粮果脯之外,就连水都不能乱用,禁区内多是山石,溪流极少,哪怕是溪流之类的活水,也不能靠近。
在这些溪流之中,生活着许多剧毒之物,靠近溪流往往有不测之祸。
并且,这些溪流哪怕是活水,也流淌着对人类有害的剧毒,很难找到一条无害的河流,要想辨认出来,须得用人命作为代价。
所以,只能喝进入禁区前收集的干净泉水。
除此之外,也可以割一种名叫浆树的树皮,用小刀割开树皮之后,将一只有着中空管道的导管插入浆树的树身,便会有树汁流出,这些树汁甘甜可口,适合饮用,可以作为泉水的替代品。
另一个家伙就是在饮用这树汁的时候毙命的。
说起来,他只能自认倒霉。
要知道,那棵浆树并非他第一个饮用,前面便有人先一步割开树皮,插入了导管,美美的饮了一顿。
轮到他了,也不过是换了一个位置,毕竟,先前破开的那个洞内的树汁都被前一人喝光了,换一个位置下手乃是应有之义。然而,就只是换一个地方罢了,原本甘甜可口的树汁也就变成了毒液。
这纯粹是意外,这样意外出现的危险顾小召也感应不到,除非当时割开树皮准备饮用树汁的人是他。
另一个失踪的家伙则是在值夜的时候承受不了那巨大的压力,又或是受到了黑暗的迷惑,冷不防冲进了黑暗之中,就算想把他拉住也来不及,说是失踪,多半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
是的,这一路行来,经常可以见到不少枯骨。
这些枯骨中有人类,也有大大小小的野兽或者飞禽,应该都是夜晚时分没能离开禁区所以被黑暗吞噬了。
来到这面黑色山岩前,顾小召和苏巧儿两人也就要和雷单等梅山剑派弟子分开,他们将绕过这黑色山岩进入那个上古大阵之中,雷单等人则会旋转回返,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只需将顾小召和苏巧儿送到这里便算完成。
临行前,雷单等人望向顾小召的眼神颇为奇怪。
简单地说,这是一种看向死人的目光。
没人认为他们能够活着回来,没人认为他们将会再次见到这两人,在他们心目中,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瞧见这两人。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他们注定不再有着未来。
这些人其实并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当然,他们自有猜测,在他们看来,顾小召和苏巧儿就是传说中的童男童女,他们负责将这两人送到禁区中间,乃是运送祭品,只有这样,大阵中的魔鬼才不会发怒,不会冲出梅山,危害梅州。
顾小召没有理会那些家伙,只是很简单地道了一声,珍重!
没有他对危险的直觉感应,眼前这些人若是能听他之言,按照先前的路线原路返回,运气比较好的话,应该会有一半人活下去,当然,要是他们不原路返回,又或是运气不好,无人生还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送走如释重负般慌忙逃离的雷单等人之后,顾小召扭头望向苏巧儿。
“害怕吗?”
苏巧儿摇摇头,微笑着说道。
“不害怕!”
如果可以自己决定的话,顾小召自然不想苏巧儿陪着自己前来冒险,很多时候,这小丫头并不能帮上忙,更像是累赘,然而,这次梅山之行,也是苏巧儿的任务,她也从青木一族那里获得了讯息,须得和顾小召一起进入梅山。
也就是说,她这时候是被青木一族控制着的。
其实,顾小召有着一个法门,辛苦一些的话也是能够将那枚青叶从苏巧儿识海中驱逐出去,解除青木一族对苏巧儿的禁锢,只不过,这样做也就打草惊蛇了,暂时来说,眼前的时机不对,须得寻一个更好的时机才行。
“那走吧,小心跟着我……”
随后,顾小召便沿着那巨大的黑岩向前走着,苏巧儿紧跟在他身后。
经过前几日的试探,顾小召对黑暗中的存在已经有了一些了解,黑暗中传来的气息和他当初在镜像世界中所感应的非常相似,虽然,一个是无边无际的痛苦欲望,另一个是想要吞噬一切的贪婪,然而,两者的本源却是一致的,来自同一个世界。
是的,这个禁地同样是镜像世界的一种。
如果说青铜镜内的镜像世界乃是不成熟的、不太稳定,那么,梅山深处的这个禁地便已经趋于稳定。
白昼时分,这里依旧是现实世界。
一旦到了夜晚,黑暗降临,这里也就变成了镜像世界,沟通了另一个世界,于是,有奇怪的东西隐藏在黑暗之中,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如果说,从青铜镜那里泄露出来的气息不过是涓涓细流,在这禁区中弥漫的黑暗存在就像是一条大河,两者的存量不可比较。
至于,黑暗为什么不曾扩展出禁区,只在这方圆数百里内弥漫?
这个原因,顾小召也有所猜测,他相信自己的猜测和真相也就差不了多少。
现在,验证这个猜测的时刻到了!
绕着这块黑色巨岩走了没多久,顾小召和苏巧儿来到了一个通道前,一条狭窄只能容两人并排而过的甬道,就像是有人用巨大的长剑从天上劈下,硬生生地将这块黑色巨岩劈成了两半截,这甬道便是那剑痕。
站在外面,顾小召用足目力往甬道内望去。
里面漆黑一片,黑暗如雾气般翻滚,目光根本无法穿透,现在虽然是白昼时分,光线从空中落入甬道,顷刻间便被黑暗所吞噬。是的,甬道内便是那些存在所隐藏的黑暗,天色一旦暗下来,它们便会冲出甬道,随着黑暗弥漫。
这黑色的巨岩便是那上古阵法的主体,将黑暗困在了甬道内。
是的,这上古大阵并非和镜像世界为一体,顾小召所感应到的气息和黑暗存在迥然不同,这是两种水火不容的规则体系,彼此之间互为天敌,这阵法上散发的气息和此方世界的天道有关,那黑暗存在乃是外来的侵入者。
这阵法不知是何时被何人所布下?
以前,或许能将这黑暗存在锁住,断绝了和那个世界的联系,后来,年深日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阵法也就有了缝隙,有黑暗气息从那方世界传来,最终,弥漫方圆数百里,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禁区。
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
就在顾小召驻足不前之际,他怀中的青铜镜突然微微发烫,传来一阵震动。
“进去,快!”
耳畔,传来了桃花真君的声音,里面蕴藏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情绪。
进山之后,这还是桃花真君第一次发声。
这时候,顾小召识海中,那枚青叶缓缓转动,有青光闪耀,顾小召也得到了一丝讯息,讯息的内容很简单,同样是让他快点进去。
在他身侧,苏巧儿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她迈动脚步,神情茫然地踏入甬道。
顾小召微抿着嘴唇,拉住苏巧儿的衣袖,不过,并未将她拉住让她不走,而是和她一起迈步踏入甬道之中。
一旦踏入甬道,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顾小召紧紧地拉住苏巧儿的衣袖,将一丝念头渗入对方识海中,悄无声息地潜伏起来,如此,他便有了苏巧儿的气息,就算分开,也会将其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