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雾间,有两道身影并排而立,其中一人是海吟沙,而另一人则是问心弦,两人遥望着远方的落日,都很平静。
下方是一座城镇,不大,地处无量古国东南方较为偏远的地带,还算繁荣,即便是快到夜晚降临的时刻,还是有不少的修者在街上游走。
“这里很祥和,很适合隐居。”问心弦背负双手,目光凝视着那西下的落日。
“是的。”海吟沙点了点头,长袍在风中下垂,没有一丝波澜:“正是因为这里适合隐居,所以我住在这里,要知道沉沙古国可没有这样的好地方。”
沉默了片刻,问心弦语气沉重的道:“天儿为我添了一子,不过…………在分娩时却有飞仙之光这等异象浮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了。”海吟沙的目光炯炯:“你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当然。”问心弦转过头,对海吟沙道:“便是在这里,我想你也应该听说了,我这一脉的老祖与家主都在不久前坐化,如今只剩下我一位玄灵境巅峰层次的修者,而另一脉的老祖还活着,他持有仅次于至宝的法器,你我联手都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我了解。”海吟沙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而他是绝不会放过你所在的这一脉。”
问心弦道:“所以………………我和天儿倒是可以远走高飞,远离那是非之地,但是我儿小天却在出生时有此等异象,可谓是惊天动地,长大后必成绝世天骄,有望登临大道绝巅,因此另一脉的老祖是绝不容许小天他成长起来,视其为隐患。”
“哦?那么想必在他出生引动天地异象之时,恐怕就已经惊动了另一脉的老祖,被其牢牢的锁定,你一人离去也就罢了,可若是你带他离开半步,必然会遭到截杀,不光你性命难保,他也会死无葬身之地。”海吟沙沉稳的分析着,神情古井无波。
“没错,正因如此,我才来找你。”问心弦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就这样不知沉默了有多久,海吟沙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你是怎么想的?”
闻言,问心弦一笑:“就凭小天出生时的异象,必然会震动四方,无论另一脉的人怎么想,都会象征性的发下请帖,召集各大势力的人前来庆祝一番,到时我也会向我的众多好友发下请帖,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忽然海吟沙郑重的望向了问心弦,目光波澜:“你决定了?”
“然也。”问心弦遥望天边,气宇坦荡:“我与天儿若是不死,那另一脉的老祖绝对会想方设法的置小天于死地,总有一天他会得手,而若是我与天儿双双身陨,小天彻底的无父无母,那另一脉的人定会改变策略,想办法奴役小天,让其成为他们的棋子,为他们所利用,无论怎样小天他终究得以幸存。”
“而这个的前提必然是我与天儿不存于世,否则另一脉的人定会斩草除根。”
在问心弦说完后,海吟沙沉吟了片刻,缓缓的问道。
“天儿呢?她怎么想?”
“我了解她,她一定会同意的。”
“这就是你的决定?”
“是的。”
海吟沙点了点头,眼中大放智慧之光,像是点化天地的智者,通晓古今:“那么在未来,开启小天心智的责任,就交给我吧,他不会是任何人的傀儡。”
闻言问心弦一笑,满头白发迎风飘摆,衬托着他的无上英姿:“想当年,你我相识,结伴而行,在浩瀚的北域中游历,见识了许多奇人异士,不同的风俗文化,也同时开阔了我们的心胸与眼界,让我们感悟颇深,明悟了很多。”
“尤其是经历了无数的生死劫难,让我们离近了生命的本质,触摸到了大道的边缘,但终究没能彻底的迈出那一步,登临大道绝巅。”问心弦眼神迷离,似乎在追忆:“因此,小天他不仅是我的儿子,也还是我们精神的寄托,是一种希望。”
“所以这一次,无论是你,还是我,或者是天儿,都不再重要。”问心弦接着道:“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牺牲要有价值。”
“是了,朝闻道,夕死可矣。”海吟沙笑道。
当这些尘封的记忆像水流般涌进了少年的脑海,他刹那间就明悟了,眼神惊骇,欲要收回上苍之剑,可惜已经晚了,此刻上苍之剑的剑尖已然刺入海吟沙的眉心,血花溅起,彻底磨灭掉了他的生机,或许以他的境界,未必会这么轻易的死掉,可惜他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所有的抵抗,面带微笑的迎接死亡。
那欣慰的笑容凝固在海吟沙的脸上,令少年的心头留下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他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一股莫名的情绪涌现,有失落、有彷徨、有辛酸,五味杂陈,同时还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对于世家老祖的仇恨。如果不是他排挤另外一脉,威胁到了他的生命,他父亲也不会故作迷局,瞒天过海,牺牲自我。
而且除了这些情绪外,他还多了一种使命感,这种感觉是三个志向高远的人,绽放生命赐予他的,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宁天、问心弦、海吟沙,虽然都逝去了,可却在少年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登临大道绝巅,并非是空谈,在他的身上便有可能实现,也同样是三人对他的期望。无论如何,他也要尽力做到,不负所望。
少年来到海吟沙的尸体旁,抬手合上了他的双眼,然后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平台外。
此刻,平台外观战的各大势力的人马全都一片的哗然,他们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一幕,那少年击杀对手后,竟是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好像很后悔,这令他们十分不解。只有观战中的那世家老祖有些心惊肉跳,因为那少年扫视的目光竟是针对他而来。
这世家老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从少年的眼神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立即就意识到有些不妙,很可能是海吟沙临死前让少年知晓了什么。他这人也倒是十分的果断,发现形势非比寻常后直接就对少年出手,因为他知道少年的天资有多么可怕,总有一天会超越自己,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小辈,你触犯我族家规,已被查明,你这就束手就擒吧!”说着,那世家老祖探出了一只大手,遮天蔽日,席卷云霄,拍向了平台上的少年。他不仅自身的实力很强,而且还有一件仅次于至宝的法器加持,因此他当年才能一击便重创海吟沙,如果这一击拍中了少年,那么少年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见此一幕,其他观战的势力的人马全都愕然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弄不清情况,这属于少年一方势力的老祖怎么就突然对少年出手了?而且看这攻势不像是想要擒拿住,因为这一击完全是下了杀手,十分的毒辣。还有这借口找得太离谱了吧?少年刚刚获胜,就被安了一个触犯家规的罪名?谁能信这是真的?
眼见着大手拍来,少年却无动于衷,就在那大手即将拍下之时,一道宏大的声音传来,带着圣灵境层次的大威严:“住手!”
刹那间,那世家老祖如遭雷击,经脉寸断,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便是有仅次于至宝的法器护体,在圣灵境层次力量的面前也毫无用处。而后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伟力缠绕住,禁锢在那里,动弹不得。
世家老祖的眼内,满是惊骇之色,他未曾想会有圣灵境层次的强者在此,这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按理来说圣灵境层次的强者清心寡欲,很多时候都在闭关修炼,即便是群英之战这种事情,应该也难以动摇其的心神。
但不管怎么说,他失算了,暗中的确有圣灵境层次的强者在此。无量古国中有两位圣灵境层次的强者,一位是无量国主,另一位则是无量王,想必在此的圣灵境层次的强者应该就是无量王了,毕竟这次群英之战与他有关。
转眼间,一道身影在虚空中浮现,此人剑眉朗目,英气凛然,一头乌发垂落前胸,漆黑如墨,色泽晶莹,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无上伟力,巍峨伟岸,摄人心魄。
此人便是无量王,身在圣灵境层次,乃是无量古国的一位王侯,地位仅次于国主。
“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窥探过去之时,看的一清二楚,自然会给出一个公正的了断。”无量王声若天音,犹如大道在共鸣,他身为圣灵境层次的绝世强者,自然有追溯时光之能,可窥探过去发生的事件,除了被蒙蔽天机的以外,几乎无所不察。
只见无量王伸出一指,轻轻一点,那世家老祖便猛然间爆开了,化为灰烬,连渣都不剩。这可是一位玄灵境巅峰的盖世强者,但在圣灵境的力量下,仿佛如蝼蚁一样。
“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无量王看了少年一眼,少年连忙行拜师之礼。
大仇得报,少年眼都红了,动容的无以复加,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来到平台下,站在了青纱女子的面前。
此刻青纱女子脸色煞白,有些失魂落魄,紧咬着嘴唇:“小天,我………………”
“你不用解释了。”少年摇了摇头:“我不怪你,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待我,从小到大,你的真诚我体会的到,你与那些人不同。”
随后,少年给了青纱女子一个紧紧的拥抱,她感动的几近落泪。
良久两人分开,少年转头看向了平台上:“青姨,海叔他的遗体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会将他的遗体归回故土。”
青纱女子虽然不太明白为何少年对海吟沙的称呼变了,可还是点了点头。
少年上了平台,来到了海吟沙的尸体旁俯下身子,他有些心酸,就是这样一位伟岸的睿智之人,博学古今,通晓未来,可谓是天纵奇人,不过还是逝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中,少年越想越是悔恨交加,心如刀绞。
就在此刻,画面定格,然后向后追溯,回到了少年与海吟沙刚上平台的时候。
“就是这里了。”普天歌喃喃自语,他终于找到了问天的心结所在。问天很可能就是因为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所以想要回到过去改变历史,不让海吟沙死去。
但这也导致了他陷入了一个周而复始的轮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