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列车运行前方是海河东站。请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在车厢两端等候下车。海河东站快要到了…………”列车车厢的广播里,传来了列车员报站的声音。经过将近四十个小时的颠簸,列车终于即将到达终点站,海河东站!
此刻的时间是清晨五点三十分,天空之中刚刚有些泛亮。借助着微弱的晨光,李爱国看到车窗外的景色依稀有些熟悉。屈指算来,自己已经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整整七年了!不知道弟弟妹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家里面一切还好吗?自己出狱的消息实属突然,到现在也没来得及通知家里面一声。估计自己回到家,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吧?想到这,李爱国的心情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随着出站的人群,李爱国迷迷糊糊的走出了检票口。东站广场的变化太大了,原来低矮破旧的一排小平房早已被推倒重建。取而代之的是一幢高达六层的现代化商厦!商厦门口的底商,也不是原来卖包子油条的早点铺。而是换成了一个外国老头的招牌。李爱国没有兴趣乱逛,直接走到了公共汽车站,准备乘车回家。
正是清晨时分,公共汽车站上没有几个人。同样,空荡荡的车站里,也没有一辆公共汽车。李爱国转悠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往自己家方向开去的公共汽车。就在他准备找人问问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兄弟,你去哪?打个车去吧?”李爱国回过了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正站在路边冲他说话。在这个汉子的身后,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正停靠在路边。
佳州监狱的狱警为了能尽快把李爱国这尊瘟神送走,特意给他买了一身灰色的西服。这身衣服在佳州那个破地方,还算是体面的衣服。可这身打扮到了海河市,一看就是前来闯世界民工的典型装扮。这样的肥羊通常都是最好宰的,不从他身上砍下来一块肉,都对不起这大早晨起来到火车站广场上来蹲活。正是如此,这才有了出租司机这一问。
着急回家的李爱国并没有多想。自己没进监狱之前,这出租车可是个稀罕物。只有那些涉外宾馆前,停着几辆外国进口的小轿车。这辆红色的小轿车,是自己原来没有见过的,看起来应该是这几年国家新研发出来的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公共汽车,我就奢侈一把!想到这,李爱国提起行李,随口问道:“师傅,去土城,多少钱?”
“哎呦,土城这一趟可不算近!哎,谁让咱哥俩儿投缘呢,这也是我今天第一趟活儿,算你便宜点,你给五十得了!”说着,这个出租司机伸手就要接过李爱国的行李。
“嗯,五十……等会儿,等会儿,你要多少钱?”李爱国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听成了五块钱。可是当他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躲开了出租司机伸过来的手,皱着眉头问道。
出租司机一看,就知道李爱国嫌车费贵了。只见他轻蔑的一笑,说:“五十块钱你还嫌多?你知道这一趟有多远吗?老弟,第一次来海河市吧?这地方可不比你们家里,五十块钱我真没找你多要。我告诉你,就你带着这些行李,上了公共汽车也得找你要行李钱。没有个三、四十块钱,根本下不来!…………”
看着滔滔不绝的出租司机,李爱国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在监狱里待了这些年,口音已经很有些西北风味了。看起来,这位出租司机把自己当做进城打工的民工了。李爱国笑了笑,用纯正的海河话说道:“土城有多远我不知道桑?我尼玛本地哒!”
司机听到这纯正的海河话先是一愣,紧接着说道:“操,本地的你不早说,耽误我买卖。…………”说完,他看也不看李爱国一眼,钻进了汽车里,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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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没回来,世道怎么变成这个德行了?满打满算十公里的路程,一张嘴就要五十。要不是自己是本地人,清楚这段路到底有多远,那还不得让这个出租司机坑上五十块钱?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等公共汽车吧。
李爱国提着行李刚要往回走,一个蹬着三轮的老人家,停在了他的身旁,说:“小伙子,你要去土城是吗?上车吧,我送你去!”
这位蹬着三轮的老人家须发皆白,看起来年岁不小了。按道理来说,李爱国是该照顾他的生意。不过有了出租车的前车之鉴,李爱国还是开口问道:“大爷,你这三轮要多少钱啊?”
“呵呵,你放心,我跟他们不一样。你给三块钱吧!我这也是正好去河西办点事,顺路拉上你。”听到他这样说,李爱国没有犹豫,直接把行李扔在了三轮车的座位下面。可李爱国却并没有坐到座位上,而是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说:“大爷,你先歇会儿。我来蹬一段。”
可这位蹬三轮的大爷却摇了摇头,说:“那可不行,你给了钱就是客人。我哪能收了你的钱,还让你蹬三轮?这不成了骗人吗?你就老实坐着吧,我长年累月的在这蹬三轮,身体不比你们这些小伙子差!”
看到老人家的坚持,李爱国也没有矫情。他坐到了三轮车的座位上,老人家开始蹬了起来。三轮车慢慢的驶过了解放桥,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但是,每个人都行色匆忙,脸上带着一股焦躁的神色。路边的建筑,也没有大的变化,整个城市看起来,给人一种正在衰败的感觉。
清晨的寒风吹在李爱国的脸上,前面正在蹬三轮老大爷的头上冒出了一阵阵的热气。李爱国大声问道:“大爷,您今年高寿啊?”
老大爷一边蹬着三轮,一边说:“我今年整70了!”
“哎呦,那您岁数可真不小了!这大冷天的,你在家歇着多好,怎么还干这个?”李爱国好奇的问道。
老头扭过头冲他笑了笑,说:“我蹬了一辈子三轮,闲不下来啊!一是为了锻炼锻炼身体,二是挣点钱,给孩子们交学费。”
李爱国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继续问:“大爷,您家里几个孩子啊?看您这岁数,孩子应该不老小的了吧?怎么还上学啊?”
“哈哈,我孙子大学都毕业了!早用不着我的钱了!我挣得这点钱,全都捐给各个学校里,上不起学的孩子了。你是不知道,这海河市最近这两年正闹下岗。好多孩子因为家里没钱,上不起学了。一帮一伙的半大小子,就在马路上瞎胡混。哎,我一个人的能量很小,可能帮一个算一个吧!”
听完了老大爷的话,李爱国立刻肃然起敬!这位大爷看起来很不起眼,但谁知道这苍老的身躯下,却藏着一个博爱的心!电视上、报纸上经常报道某某企业家捐资助学,弄一张半人高的假支票,上面写着让人数不过来的一串零。可那只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眼前的这位大爷,才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李爱国还在感慨着,三轮车已经驶进了家门口的那条街。蹬三轮的大爷把车停在了路口,说:“小伙子,到土城了。这离你家还远吗?用不用我再往里面骑一段?”
李爱国从车上跳了下来,说:“不用了,走两步就到了,辛苦您了!这是车费,给您!对了,您贵姓?”
“我姓白,白芳礼!”大爷接过了李爱国递来的车费,仔细地放进了挎在腰间的钱包里。
李爱国笑了笑,说:“白大爷,以后我没事了去东站找你玩,行吗?”
白大爷点点头,说:“行啊,没问题!我就在广场那一带等活儿。行了,不多说了,我要去海河中学给几个孩子交书本费。咱俩回头再聊吧!”说着,这位名叫白芳礼的老大爷登上了三轮车,消失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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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的街道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两旁开满了各种商店。时间还不到早晨七点,街道两旁的商店还没有开门。不过,各式各样的早点摊,已经有些狭窄的街道更是挤了个满满当当。
李爱国就在这各种早点的香气之中,越过了层层的人群,向家门口的方向走去。好在胡同的门口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原来临街的房子虽然已经变成了一个音像店,但房子的轮廓还没有变。李爱国有些诧异的盯着墙上各种造型诡异的歌星海报看了看,迈步走进了胡同之中。
李爱国家在胡同的最深处,是个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子外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想来应该是家里面的人还没有起床吧。李爱国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轻轻地拍了拍大门,喊道:“家里有人吗?开门!…………”
过了半响,院子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或许是家里人没有听见吧,不过这个时间妈妈应该已经起床了啊?李爱国加大的力量,使劲的拍了拍门,大声向院子里面喊道:“有人在家吗?开门啊!我是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