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火霞烧红了小半个天际。
夜幕已至,却尤是恍若白昼。
若素回到乔府,便打算去乔老太太屋里请安,自上次褚氏刁难未果,她便少了不少麻烦。
想必大房和二房如今都是热锅上的蚂蚁,无人会‘盯着’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这时,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走进西厢院,屈身道:“表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若素的记忆力极佳,这张生面孔,她从未在老太太屋里见过,况且外祖母每回都是让秦香又或容嬷嬷来她院里。
对此,她敛了敛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丫鬟一走,若素便对巧云吩咐道:“跟着她,看看她去了哪座院里?”
巧云心思多,立马会意悄然跟了出去。
巧燕忙着归置从王重林手上得来的驻颜之物,得了空还不忘再度夸起了王璞:“小姐,褚世子身边的随从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大人要是也能给您留下这样的护院,奴婢可就放心了。”
这个年纪的女子,见了心仪的男子多半都会念念不忘。
可她怎么偏生看上王璞了?
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若素看着比自己大三岁的巧燕,颇为世故道:“一介武夫罢了,值得你一天叨念他几回!”
巧燕手一顿,脸色红了红:“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待到一定年岁,定是要放这两个丫头出府嫁人的,若素又道:“罢了,此事本小姐自会帮着定夺。”
巧燕想入非非,碍于女子脸皮薄,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少倾,巧云疾步赶了回来,走到若素跟前,脸色谨慎道:“小姐,奴婢方才一路跟着那丫头,发现她并没有去老祖宗那头,而是----而是去了翠玉阁。”
翠玉阁是陶氏所居的院子,可但凡这府里的人,只要见过一眼,若素就能记得。
除非---
“大表姐可是还未回长信侯府?”若素问道,长信侯是文大将军的爵位封号,还是当年圣祖皇帝亲口所封,当真是百年的荣宠,不可侵犯的存在。
巧燕接道:“乔家大小姐如今还在府上呢,听说这回会小住几日。”
那就对了!
乔若婉最喜这种偷奸取巧的把戏,上辈子在她手里遭了太多的殃,若素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小丫鬟大抵是她从长信侯府带过来的,就算事后漏了陷,她处置掉一个丫鬟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不过,她这次让一个小丫鬟将自己骗到外祖母那儿又是为了什么?
“小姐,您还要去老祖宗那里么?”巧燕始终没能理解其中的玄虚,已经着手给她重新梳理发髻了。
去!
她当然得去,否则又怎能如了乔若婉的意呢?
为了不节外生枝,若素只带了巧云前去,还备上了一盏未点燃的琉璃灯。
这个时辰,就算没有灯笼,也是可以看清路的。
巧云忍不住,随口小声说了句:“小姐,奴婢觉得这事有蹊跷,您可得想清楚了。”
一路上,偶有虫鸣鸟叫,花香扑鼻,大有一派时光静好的味道。
如果没有这些个尔虞我诈,兴许还真能过一次韶光年华。
若素突然驻足,她侧过身看着巧云,没有点破,也没有直问,既然她要替那个人瞒着,那就让她接着瞒下去吧,如此,她才能知己知彼。
“小姐?您---您看着奴婢做什么?”巧云心慌道。
人被这般盯视时,都会心慌,尤其是心虚之人。
若素未语,只是淡笑,继而接着往前走。
从西厢院到乔老太太所居的东院,必经之处便是景园的小竹林,这便是景园四通八达的好处,处处甬道连通了乔府上下。
就在刚路过小竹林时,一阵稀稀疏疏的哭泣从竹林深处传来。
若素倏然间一顿,拉着巧云往假石后面躲了起来。
不远处,女子翩然而立,她是正对着这边的,透过竹影,若素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是谁。
只见,乔若惜穿着驼黄色缎打籽绣博古花卉纹裙,浅浅的紫色交领中衣微微开了领子,露出洁白如玉的脖颈,白的惊心动魄,和火红的晚霞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打扮过的。
晚霞似火,伊人娇羞。
从若素的角度可以看见乔若惜肤若凝脂,眉如横黛,唇若滴蔻,凝眉间,秋水剪影般的眸子浅浅情思无处可寄。
这种状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样的内院丑事了。
“表哥,你怎么才来看我?你知道不知道我---”乔若惜哭腔嘤咛,柔弱至极的声音忽淡忽强的传来。
她对面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身高挺拔,他穿着一件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银钑花腰带,墨发上插着一只羊脂玉的簪子。
背对着光线,若素看不清他的脸,可那股子熟悉的感觉令得她多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她便注意到了他腰上的挂玉,这是一块相禄寿喜的翠色玉佩,霞光下通透无比。
“好惜姐儿,我这不是来了么?你莫要再哭了,见你这般,我也是心疼的,我的好惜姐儿,快别哭了。”
说话间,男子揽过香肩,将乔若惜紧紧拥在怀里。
是他!
朱鸿业!
若素前一世在乔府也见过他,彼时她记得这块玉佩,记得这个声音。
朱鸿业是当今皇帝的第八子,因淑妃娘娘---乔莫仪三千宠爱在一身,他也备受皇帝青睐。又因其文韬武略,惊才绝艳,曹家落败之后,更是成为了和太子竞争储君的最强劲对手。
瞬间,若素只觉周身一股寒气涌了上来。
乔若惜不日便会入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可她和朱鸿业此刻又是怎么一回事?
自古以来,这等宫廷秘闻多半会使家族瞬息覆灭。
乔若婉将自己引到此处是为了什么?
为了警告乔若惜?还是借此害了自己,除掉白家?
可乔若婉与白若素并无恩怨,与连贬数级的白启山更谈不上仇怨!
“表哥,你带我走吧,我真的不想进宫。”乔若惜泣声悲凉,拉着朱鸿业的衣摆,满腹愁肠。
朱鸿业叹了口气,俯身在她挂着泪的脸上亲了亲:“不是说好了等我的么?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可是----”乔若惜欲言又止,要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她今后还怎么能和表哥在一起?
“惜姐儿,你且听话,有朝一日,我定给你至高无善的尊荣。”朱鸿业劝道,俊朗的容颜看上去带了几分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