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沉,早春的晚风带着几丝薄凉。
若素披着一件浅粉缎子风毛披肩,带着巧云一道去了乔老太太的东院。
乔家两个公子哥每月都会从恒顺胡同的林家族学回来探亲一次,林家祖辈出了好几个大学士,京城贵圈好些人家的公子哥都会去那里进学。
前年春闱后还出了两个一甲及第,三个二甲传颅的学子。
故此,乔大爷和乔二爷经商议才决定将乔魏荀和乔魏远送去了恒顺胡同。
宴席处已经摆好了碗箸和饭菜,十八样清蒸,爆炒,炖熬,皆是上等的菜色,和若素刚来乔府那日是一个奢华的光景。
若素到的时候,大房的乔若云和乔若娇已经落座了,乔若惜坐在陶氏身侧,脸上有些难看。
乔若娇嘟了嘟嘴,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若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向乔老太太行过礼,又朝着褚氏和陶氏屈身唤道:“大舅母,二舅母,若素来迟了,两位舅母莫怪。”
褚氏面不露色,乔若云这几日的状况她心知肚明,也找了娘家的心腹打听了一下,这才发现褚辰还真是待白若素小妮子与众不同。
她心想,乔若云和褚辰的婚事还是得尽快定下来才行。
陶氏因忙着教导乔若惜规矩,哪里有闲心思‘招待’若素,当下也是轻轻点头就算了:“素姐儿坐下吧,你那两个表哥比你还要迟!”
正说着,王姨娘以她独有的高调,穿金戴银的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进了东院。
乔老太太扶着额头,皱了皱眉。
乔家虽不是名门大家,却也是簪缨世家的翘楚,从不会有宠妾灭妻的事情发生。老太太就算再不喜欢陶氏,也不会让王姨娘踩到正妻头上去。
遂阴着脸斥责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啊?不就是一家子一起用个晚饭么,你领着这么些个陪房又是作甚呐?!难不成我乔家还会欺压你不成!”
王姨娘憋了憋嘴,不太甘心的挥退了身后的一行人,恭敬的对乔老太太说道:“老祖宗,妾身在徽州娘家那会,可从来没少过二十来人伺候着,妾身已经---已经很勤俭了。”
乔老太太一口气憋在胸口没吐出来。
王姨娘也就是占着娘家惊人的财力才存活至今,否则都不知道被陶氏整死多少回了。
其实单看王姨娘此人,长相,品性,心地都还算不错。
只可惜却是扶不起的烂泥,老太太怒其不争的道:“坐下吧,你也算是个长辈,整日打扮的花里胡哨像个什么样子?”
王姨娘最喜金银和艳丽的衣裳,老太太这是戳到她的痛处了,于是忙道:“老祖宗,我这也是为了二爷呀,他每日从衙门回来总不能老是面对黄脸婆吧。”她说着话的时候,光明正大且狂妄肆意的瞄了一眼陶氏。
简直就是意有所指。
这下子,一口气吐不出来的人,轮到陶氏了。
褚氏以帕遮唇,实在忍不住笑了几声。同样是正妻,陶氏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是可怜人了。
这时,两个年轻的男子并肩走了过来,一个年长一些的是乔家大房不争气的乔魏荀,另一个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就是乔魏远了。
若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终究是同胞所生,血缘和亲情是割舍不了的。
若素并没有注意到乔魏荀的变化,她满心满眼都放在了乔魏远的身上。
他未及弱冠,却已身材倾长,就是偏瘦弱了些,青涩的像没有熟透的果子。
乔魏远长的很像乔二爷,他今天穿了一件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因为过继给陶氏的缘故,也是当做嫡子来养的。
乔二爷也想让他将来能够支应二房的门庭,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大房两位公子的规制定下的。
乔老太太拉起了若素的手,笑眯了眼说道:“这就是你两个表哥。”
乔魏荀前几日听说了府上刚来的表妹,今日一见倒是惊艳了一下,只不过也只是一瞬,在他眼里,这些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是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
他淡淡的笑了笑:“表妹好,这是我特地给你挑的见面礼,还望表妹不要嫌弃。”
客道话说了一通,若素让巧云收下了锦盒。
乔魏远从头到尾表情都是淡淡的,甚至听闻她也叫‘若素’的时候,犹是冷漠肃然。
若素有些心酸,她还是乔家三小姐那会,陶氏从来都不让自己见弟弟的。
这样的疏远令得她对陶氏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远表哥好。”若素如今的个头才到乔魏远的肩膀,曾今肉嘟嘟的小家伙都已经这么高大了,她在心里为他高兴。
不知道柳姨娘在地下知道了会不会也很欣慰?
“嗯。”乔魏远淡漠的应了声,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拿过一个锦盒:“给你。”语罢,他走开径直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
若素愣了愣,打开盒子看了看,是一对丁香米珠耳坠,成色一般,做工也不精细,可想而知挑选礼物的人根本就没有用心。
也对,白若素和乔魏远从未谋面,何来的交情!
人家能送见面礼,应该是看在了外祖母的面子上了。
思及此,若素心头不由的苦涩,她把锦盒递给了巧云,自己就坐在了乔老太太身侧。
乔大爷和乔二爷应酬多,几乎很少回府上用晚膳。
这时,宴席算是正式开始了,乔若娇轻嗑了一声,笑的娇艳的很,她说:“我刚才看素表妹只打开了三弟送的锦盒,怎滴就没在意二哥送的呢?”
若素一凛,乔若娇是当之无愧被娇惯坏的小姐,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她今日怎么这么心细?若素看了一眼如若无事的乔若云。
心中当即明了。
她放下筷子,笑道:“荀表哥莫怪,我刚才只是好奇远表哥会送什么。”
乔魏荀读书不行,武学也不擅长,唯一的爱好就是调戏美人。
他的风流韵事在京城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只不过除了名伶歌姬之外,还没对哪个正经小姐下过手,因此乔大爷也就是放任他去了。
可他今日一见若素,不知怎滴就突然起了别的心意,于是笑出了声:“呵呵---怎么?素表妹对我的东西就不感兴趣?”
若素抿了抿唇,小模样再次变得无辜又可怜,她轻声细语的像被吓坏的猫儿道:“我---我没那个意思,我是---听说过荀表哥专会哄女子开心,荀表哥挑选的东西那定是百里挑一的,我不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所以就没那般好奇了。”
这话一出,大房的人都是面面相觑,褚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乔魏荀一眼。
乔魏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丰功伟绩’已经流传开了,嘴角一扯,干笑道:“呵呵---表妹过奖,过奖!”
二房的人像看了笑话似的,各个脸上很精彩。
一直以来,大房都以男丁优势压制着二房,二房只有一个乔魏远,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平日里也从未见他给过谁好脸色。
若素这么一说,等于打了乔魏荀的脸,而乔魏荀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大房的脸面。
如此,褚氏又记了若素一仇。
乔老太太倒是觉得若素是个性情中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挂完抹角,是个直派的丫头。
又看她似乎对远哥儿格外在意,当下更是别有意味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