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师听见“门路”二字脸就黑了下来。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每回杨文轩这个老滑头说不过他的时候就要用这件事儿威胁他！
“杨大人为国为民，真是个清正的好官。”季太师皮笑肉不笑道，言语中饱含讥讽之意。
杨文轩是个一品的官员不错，可是杨家穷也是真的。
旁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杨家却是真正穷的连下人都养不起的高官之家，纵观杨府上下也只得跟在杨夫人身边的陪嫁老嬷嬷，还有守门的那几个下人，非要再说的话，那就只有杨大小姐带走的那一个从小服侍的丫鬟了。
说起这杨大小姐那也真是一个可怜人，到现在也还是京中小姐们口中的那个笑柄。杨夫人给杨文轩生了一双儿女，只是那个被杨文轩寄予厚望的儿子幼年之时便夭折了，杨夫人伤心太过伤了根本，便再也没有生育。杨文轩也不知道是想捞一个好名声还是单纯只是宠爱妻子不在意香火传承，竟一直也没有纳妾生子。
按理来说，这杨大小姐作为杨文轩唯一的血脉，即便杨家再怎么穷，杨文轩也不会亏待了她，可偏偏事实却不是这样。
杨大小姐作为一个一品官员的女儿，真正的官家千金，过得却连普通的闺秀都不如。旁人尚且衣食无忧，闲时就绣绣花儿踏踏春，天气好的时候还可邀三五好友小聚一番，或作诗或赏花那也是使得的。这么多的雅事，杨大小姐只沾上了一件，那便是绣花……赏景没有合适的衣裳出门，小聚没有银子置办瓜果糕点，唯有绣花儿一道，既能练习女红，又能贴补家里……
其实不仅是杨大小姐，就是杨夫人也一样要想法子贴补——即便杨夫人想要像旁的官夫人一样在京中置办商铺维持府上的开支，杨大人也是不允的，士农工商唯商最末，杨大人爱惜名声，自然不会允许杨夫人做这种掉面子的事儿。
真正可悲可叹的还在后头——
眼瞅着杨大小姐要及笄了，杨夫人到处在京中相看合适的人家，原本想着虽然自家穷了些，可是杨文轩也是个实打实的尚书，不说多受圣上器重，但是给自己的女儿求一门好的姻缘应该也是不难的。
可谁知杨文轩又不同意了。
原来杨家出不起丰厚的嫁妆，若是杨大小姐嫁给门户相当的世家或是权臣之家，聘礼的价值同杨家出的嫁妆必然不能相当。杨文轩为了“清廉”二字对自己严苛了一辈子，断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叫人戳脊梁骨，说他卖女求荣。
因为这可笑的名声，杨文轩将自己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县令的儿子，还远在靖州，嫁妆也只给了一百两的银子以及杨夫人亲手做的被褥床铺。不管杨夫人同杨大小姐愿不愿意，成亲那日杨大小姐还是哭哭啼啼的被自己的父亲押进了喜轿，嫁去了琼州。
上京里那些知道内情的夫人小姐们对杨夫人同杨大小姐的遭遇同情之余，对杨文轩的做法也是诸多不满。内闱妇人无法评说杨文轩的政绩，却很是看不上杨文轩对亲人的做法。
杨家原本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只是杨文轩为了这一声清名将所有家财都尽数散了，连杨夫人的嫁妆都没放过，以至于杨夫人同杨大小姐虽然身为重臣女眷，却没有享过半天的福，末了还让杨大小姐赔上了一生。女子都是感性的，风花雪月自不敢提，一生一世也不敢奢求，一辈子所图的不过是与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儿女双全无祸无灾罢了。可是杨夫人却一样也没有，这怎么不叫人可怜。但凡杨文轩稍稍顾及妻女一些，也不会叫自己的夫人同女儿受这样的委屈。
杨文轩听见季太师的话很是无动于衷，讥讽归讥讽，左右他问心无愧就好了。他不欲同季太师做无谓的争执，便扭过头去同周帝道：“江南水患实是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爆发，便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对大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儿啊！陛下！还请陛下慎重考虑！”杨文轩恳切道。
撇去杨文轩对妻女的苛刻不谈，他也勉强算得上的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季太师凉凉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杨大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在威胁陛下不成？”
杨文轩双眼一瞪，胡子气得翘了起来，骂道：“朝廷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欺上瞒下的奸佞，这天下才越来越不安宁！”
这回就不只是季太师心里愤怒了，这朝上站着的多数都对杨文轩怒目而视。
杨文轩说的“你们”可不只是季太师一人，合着这大周朝上上下下就只有他一人是清正为民的好官了？合着他们这些不作为的都是欺上瞒下的奸佞？
“尚书大人，在陛下面前还是注意一下言行的好。”有看不惯杨文轩那副样子的官僚道，他不见得是季太师那边的人，却因为杨文轩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番话而对他有所不满。
底下的官员不满，上头坐着的皇帝也不见得能高兴到哪里去。
杨文轩这一番话可不止骂了朝上立着的众人，竟是连周帝也一并骂了。“欺上瞒下”这词儿用得好，多无能的君主才会被自己的臣子欺瞒？什么又叫做“这天下越来越不安宁”，难不成他真的如此昏聩，以至于大周都越来越乱了？
杨文轩气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则对周帝并没有什么别样的想法，带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之后，心里也很是后悔。他下意识地望向周帝，可是那端坐高堂的帝王冕旒上垂下的旒珠遮挡的神色晦涩不明，杨文轩也只能请罪：“微臣殿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周帝没有理会杨文轩，而是看向靖国公：“沈卿怎么看？”
靖国公不慌不忙的回道：“杨大人虽然激进了些，但也算是为民着想了。谁也不知道这秋雨什么时候停，若是时间短了还好办，若是真如杨大人所说，那苦的便是江南的百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