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根绿绒绒的狗尾草偷偷摸摸从头顶翘下来,扫了扫鼻尖。
“阿嚏——”
千翎一个大喷嚏,手中的毛线球咕噜噜滚到草地上打了几个转。
“啊……”她看着满地乱麻似的绕了无数圈的毛线,一张脸苦巴巴地皱成一团。
“大叔!你又恶作剧!”她蓦地扭过脑袋瞪向身后的人。
雪白纤长的羽翼自空中伸展开来,轻轻扇了扇,缓缓收拢于身后。
男子约莫30出头,一袭素衣,缓缓自半空降落而下。
“哟。”
半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妩媚桃花眼懒洋洋地眨了眨,他饶有兴致地晃了晃手里的狗尾草,歪了歪头:
“怎么知道是我?”
千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从倒塌悬空的枯树干上跳下来,捡拾起草野间的毛线球:
“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无聊?”
男子摸了摸下巴,挑眉:“那倒也是。”
千翎蹲在草地上,一手拿着毛线球,一手捋着一地杂乱的毛线。
忽然一颗脑袋好奇地凑到面前,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
“咦,这个……!”
手中忽然一空。
再一看,织了一半的暖黄色围巾连带着毛线球已一齐到了他手里。
“还我……”千翎急急伸手来抢。
男子悠闲地将围巾举高了些,成功避开那双跳来跳去始终够不到的手,仔细打量着,点点头:
“嗯……看起来还行,勉勉强强,再绣上一朵罂粟就完美了。”
千翎蹦跶了几下够不着,讪讪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盯着他,从鼻子里闷出一声:
“快还我啦,大叔,这不是送你的。”
“……不是送我的?”男子愣了愣,似乎很是惊讶,低头看着她,忽然凑近了点,暧昧地挤了挤眼睛:
“那不会是送男朋友的吧?”
千翎没好气地扫他一眼,趁他凑过来赶紧拿过他手里的围巾和毛线球,转身轻巧翻上那倒塌悬空的枯树干坐下,继续整理毛线:
“不是男朋友啦……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男朋友。”
男子打量着她没精打采的模样,上前斜靠到那枯树干上,很是怜悯地啧了啧嘴:
“那真是可怜,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女朋友早不知换了几拨了。”
千翎一边整理毛线一边看了看他:
“大叔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
“是啊……”男子仰脸看着天空中那一抹光秃秃的浮云,“几百年前的事了。”
千翎理顺了毛线,一圈一圈缠到毛线球上:
“所以大叔,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呆在山洞里养伤嘛?”
男子没好气地活动活动脖子,叹了口气:
“那山洞又小又破,你这丫头又整天不知跑哪鬼混去了,我一个人呆在那无聊透顶,再不出来你想活活闷死我?”
“再说了,我的伤早就……咿!”
千翎看着他挥舞着缠满绷带的手臂给她看,又不知扯到了哪的伤蓦地倒抽一口凉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大叔……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你身上那些伤可不轻,要完全康复至少也得过了这个冬天了。”
男子扯着手臂的绷带吐了吐舌头,抬眼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
“说起来,你不想我从山洞里出来,恐怕不单单是因为我的伤吧?”
千翎织着手里的围巾,点头:
“这附近的森林野兽很多。”
“只是野兽?”
千翎看了看他,顿了顿:“还有……恶魔。”
男子打量着她,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你怎么觉得我会怕恶魔?”
千翎看了看他身后那双白色羽翼:
“这不是很明显嘛……你们,是天敌。”
男子点点头,笑眯眯:“不错嘛,你很清醒。”
声音一顿,他唇角笑容无声消散。
“既然清楚恶魔是天敌,又为什么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织着毛线的手一顿,千翎整个人一僵,惊异地转过脸看着他,舌头有些打结:
“什、什么……?”
一只手拍在她肩上,男子哈哈一笑:
“开个玩笑哈哈,不要当真嘛!”
千翎看着他“大兄弟”般拍着她的肩,笑得完全不似刚才那质问般的语调……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说起来,丫头,你平时都住哪儿啊?”男子好奇地瞅着她,又看了看四周的森林,“你父母呢?”
千翎顿了顿,轻轻摇头:
“我没有父母。”
男子看着她愣了愣,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那……有别的什么亲人么?”
声音一顿。
“比如,弟弟之类的?”
千翎看着手中的暖黄色围巾发呆,缓缓停下了动作,仿佛回忆起什么,唇边渐渐露出一抹温暖笑靥:
“有啊。我曾经有一个……这世上最好的弟弟。”
男子安静注视着她,若有所思。
“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我永远记得他。”
千翎仰起脸,注视着天空,轻轻微笑。
“不在了?”男子一愣,皱了皱眉。
千翎低下头,继续织手中的围巾。
男子打量着她,眉头轻蹙。
啧……
搞错了?
“大叔,那你呢?”千翎看着他,声音透出几分担忧,“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严重的伤?”
男子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绷带,淡淡一笑:
“仇家弄的……几百年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仇家?”千翎轻轻皱眉。
犹记最初从河流里发现大叔时,他全身上下遍布的淋淋血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什么样的仇恨,非要将人赶尽杀绝至如此境地?
忽然一只暖暖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千翎愣了愣,呆呆看着他。
“丫头……别露出这种表情。”
男子看着她,唇边显出一抹微笑:
“不管怎样,还好我遇上了你,这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呢。丫头,我欠你一个人情。”
千翎看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大叔……你好好活着就行啦。”
男子注视着她,眼睑轻垂:
“丫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那时候……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千翎织着围巾,抬眼看了看他,有些茫然:
“我先是看见河流里有很多枫叶沾着血,然后就看见你了啊。”
“倒是大叔你,怎么会顺着河流漂下来的?你身上这么多伤,一直浸在水里很容易感染的……”
千翎低头一边继续织着围巾,一边嘟囔。
忽然一只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心。
她怔了怔,抬起眼,正好望入眼前那双红光氤氲的桃花眼:
“大叔……?”
清风徐徐。
半长发被风轻轻拂起,男子注视着她,额心处红光氤氲,缓慢而清晰地浮现出一枚赤色罂粟图腾。低沉的声音朦胧模糊而虚无缥缈,仿佛笼罩于雾气之中:
“丫头,回答我。你是爱伦伊斯的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