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损不堪地广场街上,何塞站在蓉若身前约半步的位置,同个子只到他腹部的斯耐夫对视。这算得上是他职业生涯中所遇上的最危急的时刻。这之前他所遇到过的最危险的情况无非就是在希瓦镇那回了,那时他手握白帝剑,虽然险象迭生,但也算是有一战之力。
而此次,白帝剑被折断,黑皮书损毁,就连他自身的魔力都被脖子上的金属项圈所限制,能用的武器只有手里那把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匕首,身后还有一个拖油瓶般的蓉若,无法施法,身体还因为发烧的原因格外虚弱。
斯耐夫静静地站在前方,显得特别有耐心,面上带着淡淡地笑意,他没有戴眼罩,左眼的眼眶中有一只漆黑地魔眼氤氲着黑气,在那些阴冷的黑气的映照下,他脸上的笑容不显和蔼,反倒透露出几分妖异的意味。
一片雪花毫无征兆地从两人中间落下,何塞和斯耐夫依旧看着彼此,没有为随着寒风纷飞的雪花而分神,直到接连地咳嗽声响起。
何塞微微侧过脑袋,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蓉若,为了忍住咳嗽,她的脸蛋憋地通红,不过到底还是没有憋住。虽然之前已经喝过了药,但是在后来的逃跑中,少不了会出些汗,现在又受寒风吹了吹,病情出现反复是很正常的事情。
何塞虽然不是专职医生,不过在英灵殿探员的基础培训中还是有好好学习基础医疗急救知识的,他看得出来蓉若现在的状况并不好,继续这样下去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塞回过头,先开了口:“你想要怎么样?”
斯耐夫脸上的笑意更甚了,“我还在想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开口。”
何塞皱起了眉头,没有搭话。
“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斯耐夫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游索,像是在看某种器物,“这两年我花了不少时间来思考你这个人,发现你真的很有趣,你在希瓦镇对那位女士的回答是,‘我没有错’,但是实际上,你不光是觉得自己没有错,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似乎杀掉那个女孩对你来说和吃饭睡觉并没有区别。”
“师兄,你和他以前见过吗?”蓉若疑惑地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有。”何塞眉头的皱纹更深了,两年前在希瓦镇他从那场幻境走出来以后对罪与罚之王的回答是“我没有错”,但是两年前的时候,斯耐夫并不在希瓦镇,当时自己手持完全激发地白帝剑,希瓦镇中应当没有人能够在他的眼皮下遁形。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罪与罚之王既然能通过莱茵斯坦·帕维奇的身体复活,那么通过眼前这个叫斯耐夫的莫洛人的身体复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那么对于斯耐夫的实力的考量又要重新估计了。
在两年前目睹了叶暮雨死在自己面前之后,他的内心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知道在面对那种防不胜防的幻境的时候还能无伤破解,或者,自己现在已经被拖入了幻境?
斯耐夫的视线仿佛能洞穿人心,“你认为在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后我还会用那种费力不讨好的方法吗?”
他说着说着,开始在雪地里来回踱步,“那位女士认为白帝剑时你们专门用来对付他的武器,为了毁掉它不惜让我钻了个空子。”
说道这里,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何塞,尤其是那只魔眼,当中的黑气躁动起来就像是要沸腾一样,何塞感到一种阴冷的气息扫过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看透。
“我真的很好奇,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斯耐夫把脑袋慢慢凑过来,“这么多年来,你不是唯一能从那位女士的幻境中脱身的人,但只有你不是靠战胜自己的情感走出幻境,你是根本没有被幻境影响到情绪,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用来对付那位女士的武器,一把远比白帝剑危险的武器。”
何塞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在斯耐夫的脑袋进入自己攻击距离的瞬间刺了出去,尽管斯耐夫说的东西在情报上似乎很有意义,但他的注意力一开始就不在这个地方,他一直在观察这个莫洛人同自己的距离。
虽然匕首直接插进了斯耐夫的脖子,但是手感不对,暂且不论皮肉对匕首的略微阻碍,在这个位置上还有脊椎骨的存在,但匕首直直地刺了进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紧接着匕首又像是被嵌入了山石,被斯耐夫的脖子牢牢定住。
何塞没有纠结于匕首,左膝抬起向前顶出,以他和斯耐夫的身高对比,他的膝盖很轻易地就打在了对方的下巴上,莫洛人的脑袋顿时变得像一颗西瓜一样脆弱,崩散开来,没有血肉横飞,而是变成了黑气,不光是他的脑袋,他的整个身躯都变成了黑气,崩散开来,像一场沙暴从何赛身边吹过。
黑气呼啸着穿过漫天雪花,在远方重新汇聚成斯耐夫的样子,与此同时,刚才插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匕首刚刚落到地面。
“师兄!”蓉若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刚才的接触当中,黑气凝成了不少细小的刀刃划过他的身体,密密麻麻的伤口覆盖了他的全身,丝丝血迹从这些细小的伤口渗出,把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比较狼狈,这些伤口实际上都很浅,并不致命,这种情况说明斯耐夫刚才的进攻留手了,何塞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抵抗。
他没有弯腰,而是蹲下捡起了雪地里的匕首,整个过程中视线都盯着斯耐夫的身上。他的警惕似乎是多余的,因为斯耐夫看起来根本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他很随意地朝一个方向眺望,“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呢?”
强大的气势从斯耐夫身上迸发而出,就像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告,他就在这里,即便是何塞,在面对伴随着那股气势散发出来的阴暗冰冷的气息时,也打了个寒颤。
蓉若就更不用说了,在这股气势的冲击之下,她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小脸煞白。
何塞的自己的状况也不好,因为脖子上项圈的限制,他不光不能使用魔法,还得注意自己不会下意识地激发体内的魔力来抵挡从斯耐夫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恐怖气势。
斯耐夫回过头,耸耸肩,缓缓朝蓉若走去,“何塞,我其实很想知道,像你这种人,在面对亲近的人死去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呢?”
几丝黑气从他的掌心升起,变成了一把转轮手枪,另有一些黑气飘散在他的身边,变成了一颗颗子弹。斯耐夫抓住那些子弹,一粒粒地上进手枪的弹巢当中。他似乎特别享受这种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一边上子弹,还一边哼起了小曲。
斯耐夫把目标放到了蓉若身上,这让何塞觉得很麻烦。英灵殿的特级探员并不是家世好就能当上的,何塞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特级探员证明了他很有能力,没有人否认这一点,但在怎样去保护人这个方面上,真的不是他的特长,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何塞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允许的伤亡程度。
依现在的局势,如果斯耐夫执意要杀蓉若,他没有办法阻止,这是个死局。
斯耐夫为手枪上好了子弹,一步一步朝蓉若走去,他将手枪对准了蓉若的脑袋。
女孩已经同何塞一起处理过不少起案件,对于那些需要特级探员出手的案件,基本都离不开施法者,这期间自然少不了危险,不过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生机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上。她的脸色煞白,半是因为斯耐夫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半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
何塞可以看到她变大的瞳孔,变得急促地呼吸,听到她求助地声音,“师兄。”但他没有动,因为他暂时看不到任何机会。
斯耐夫走到他的身边,手里的枪依旧对准蓉若,视线却放到了何塞的身上,他看很仔细,似是要把何塞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都记在脑海里。
斯耐夫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叮!手枪发出很清脆的声音,撞针击在了空处。
蓉若被吓得不清,就差哭出来了,但何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斯耐夫身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啪!枪口冒出了火光,不过子弹只是从蓉若的脸颊边划过,在她的脸蛋上留下一道血痕,并没有打碎她的脑袋,何塞依旧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斯耐夫脸上露出了歉意,“准星不好,见谅。”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枪口的角度,使它正对蓉若的脑袋,手指用力,扣动了扳机。
啪!
这一枪没有打中蓉若,有什么东西在斯耐夫开枪的瞬间撞上了他的手,让子弹偏了十万八千里。斯耐夫没有料到这个变故,何塞在他错愕地那一瞬间把手里的匕首刺进了斯耐夫的胸膛,这一回的触感是对的,为了保险,何塞还搅了一下。
斯耐夫步履蹒跚地向后退了两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又看了眼那个让他的枪口偏离方向的东西,“原来是小妖精。”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丝毫不似将死之人,何塞皱起了眉头,发现了很棘手的事情,斯耐夫的胸膛,本应被他搅碎心脏的地方,转变成了流动的黑气,几个呼吸过后,那里又恢复了原状,什么伤口都没有留下。斯耐夫苍白的脸重新变得红润起来。
“何塞,很遗憾,你浪费了一次机会。”斯耐夫微笑着举起了枪,对准了蓉若的脑袋。
就在何塞已经做好了蓉若中枪而死的准备的时候,令他不明白的事情发生了,斯耐夫忽然定格了,就像是人偶断了线一样,连那只魔眼中的黑气也停止了运转。
何塞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斯耐夫突然又恢复了行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在一瞬间消失一空,整个人突然变得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静,但却令何塞感觉更危险。
他看向何塞,脸上不再有那一贯的贱贱地笑容,口中发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很危险。”他将枪口对准了何塞,直接扣动了扳机。
何塞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然后整只右手就失去了知觉,“斯耐夫”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射偏,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枪,皱起了眉头,于是那把枪重新化作黑气并变换形状,最后幻化出了一把单手剑。
提着单手剑,斯耐夫缓步朝何塞走来。
何塞把匕首换到了左手上,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尖叫,确切地讲应该是两声,只不过两个声音十分接近,所以听起来像是一声,炽烈地白光几乎是擦着何塞的鼻子过去,正好吞噬了正在朝他走来的斯耐夫。
两秒钟后,雪地上留下了一条还升腾着热气的路径,而斯耐夫似乎已经化作了灰烬,何塞错愕地偏过头,看见蓉若捂着耳朵,一脸惊惧的表情,保持着尖叫的姿势,然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晕倒在雪地里。
皮克斯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扑腾了两下翅膀,最后也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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